林淑仪，周修媛，郑婕妤三人，留在了椒房殿。
等其他宫妃都离开后，谢常卿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用意：“让你们留下，不过是把春日宴的举办交托于你们。淑仪理出一个章程来，怎样办、需要些什么物件，都挪列清楚；修媛的审美很是不错，到时候宴会上，怎样布置，需要些什么材料，也一并挪列出来；婕妤善算数，本宫会让人去宫外打探，看看如今民间采买的价格，按着这个价格，婕妤将本次花销给算出来。尔等可有异议？”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臣（嫔）妾必当尽心竭力。”
“春日宴若是办得好了，你们皆有奖赏。”
“是。”
“回去好好准备吧。”
众嫔妃散去后，谢常卿才让山客给自己按揉太阳穴。但脑中却是另外一件事——东宫婚事！
宋靖沅长她一岁，如今她已经入主椒房殿了，东宫太子的婚事也应当提上日程。
今年的春日宴，除了是为世家儿女指婚，更重要的是选太子妃。
太子妃啊…
常卿虽然不知道宋或雍打算将哪家的女郎指给宋靖沅，但常卿知道，她是嫉妒这名女郎的。
是的，是嫉妒。
参加春日宴的才子佳人的名单，陆陆续续的整理出来。
宫中的女官特意做了笺子给闺阁里的女郎们，让她们看见笺子，心里也能欢欣一二。
谢家的几位女郎，也有受邀。
春日宴定在了三月初三，这一日，也是上巳节。
暮春之初，惠风和畅。
定下了春日宴的日期后，太子宋靖沅前往了椒房殿。
这是宋靖沅自谢常卿大婚后第一次去到后宫，也是常卿成为皇后之后，第一次见到宋靖沅。
“儿臣，拜见母后，愿母后长乐未央…”
宋靖沅掀起衣袍，屈膝，最终跪在常卿面前，口中恭敬地说道。
常卿有一些发愣，她没有想过，两人的再见会是这样的情形。从前，两人相见，几乎都是并肩站立的，或者是相对而站。如今却是一个在阶台之上，一个在宝座之下。
赵姑姑站在常卿身后，轻轻碰了一下常卿，常卿才回过了神，“不、不必多礼…”
椒房殿的宫人、常侍，虽然不敢窥视主子，但她若是失态半分，必定会有风言风语穿到宋或雍那里，传遍满宫。
“太子今日来椒房殿，所为何事？”常卿稳住了心神，问道。
“儿臣不愿选妃，母…母后不用费心安排了。”
宋靖沅直直地看着谢常卿的眼睛，让谢常卿有一些心虚。
“太子贵为东宫，即将弱冠，哪里能不成家？你若不成婚，轻则朝臣非议，重则动摇国本。太子熟读圣贤书，应该知道这些道理吧？”常卿的眼神闪躲了，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也紧紧握住，勉强不让自己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宋靖沅沉默了，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
“殿下，心悦什…什么样的女郎？”常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本宫与你父皇，必定仔细安…安排…”
“如今朝政不稳，儿臣实在没有心情大婚。就劳烦母后替儿臣选一位太子良娣即可，等良娣诞…诞下子嗣，再晋为太…太子妃罢。”宋靖沅最终还是如此说道。
“可。”谢常卿明白了宋靖沅的退步，她自然也不会步步紧逼，只是她也希望宋靖沅能够过得舒心，“但有一点，不论是太子妃还是太子良娣，都得合你的心意才好。我虽然不是你亲生母亲，但我与你父皇，都是希望你能够与身边人琴瑟和鸣。”
“那既然如此，太常寺卿的幼女孙姑娘，就很不错。劳烦母后替我费心了…”说着，宋靖沅再次跪了下去，叩了头，说道。
谢常卿心里亦是不好受，但宋靖沅这样说了，她不得不应承下来，“只是，孙家姑娘的父兄，皆身居高位，你若真心求娶，便同你父皇说一声。若你父皇也同意，赐下圣旨，本宫也必会为她赐下荣耀。”
“儿臣明白了。”
宋靖沅离开了椒房殿，谢常卿也缓了好久才缓过了神。她招来赵姑姑，“姑姑，今日我表现得还算得体吧？”她的声音还有一些颤抖，携带了不知何故的心虚。
赵姑姑没有回答，只是站在一旁，这个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
宋靖沅是上午来的椒房殿，快到点灯的时候，宋或雍来了。
“今日太子找你何事？”宋或雍很直接的问道。
谢常卿没事的时候，一般都是习惯一个人看书。
听见内侍细长的声音叫喊着“陛下驾到”，也没有起身相迎。直到宋或雍进了殿，开口问了话，谢常卿才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转过头看着他，“太子殿下应该有找过陛下了，你自己的孩子没有跟你讲什么事吗？”
“朕不过是问一下而已。”
“殿下不想选妃，求到我跟前罢了。我能怎么办？臣妾不过是一个继母，又不是生母，怎么做都容易让人说闲话，所以殿下怎么求，我就怎么答应了呗。”
宋或雍走到谢常卿面前，掐住她的下巴，“靖沅说不娶太子妃，你心里是不是很开心啊？”
常卿扯开了宋或雍的手，揉了揉自己被掐的地方。她听出了宋或雍话语中的不悦，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开心不开心，有什么用呢？难道陛下还能给我和太子赐婚？”
“哈！你心里果然还是惦记着太子！”宋或雍自嘲一般的笑了笑，也没有太生气，“放心，朕会如他所求，不强求他娶妃。但你，永远都会是朕的皇后！”
椒房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内侍与宫人们已经全部退出去了。
“我心里是惦记着太子，可是陛下，您心里不也一直惦记着我阿娘吗？”常卿起了身，走到烛台边，用剪子剪了剪灯芯，让殿内更加明亮一些，“陛下与臣妾，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对婚姻不忠的人。所以，陛下也不要指责臣妾什么了。”
谢常卿其实很想问问宋或雍，是否是借着她，来报复谢家？更确切的说，是否是借着她来报复阿娘？
爱而不得，有情人终成母子，多么恶毒的报复呵！
宋或雍“哈哈”笑了两声，“好一个对婚姻不忠！”随后走到谢常卿身后，从后面抱住她，一只手攀上她的脖子，“既然如此，那咱们这对不忠的夫妻，就来干一些夫妻应当干的事情吧！”
谢常卿轻轻的战栗了一下，宋或雍已到不惑之年，虽然保养得宜，但终究携带了几分岁月的气息。
面对这种事情，她已经习惯，但还是会觉得不适。
这种事情，两情相悦做起来，才会欢愉不是吗？
她与宋或雍，几乎可以说是一对怨偶，一个念着另一个的阿娘，一个还挂记着另一个的孩子！看呐，多么可憎的一对夫妻啊！
烛光摇曳了几下，帏帐也渐渐落下，随后便有呜咽的声音响起。
如果靠近，大约还能听清一些话语。
诸如“沛娘”，诸如“靖沅”。
宫中在上林苑内划出了一块区域，作为春日宴的场地。
曲江的水将场地隔成了两半，正好，一半女郎们游玩，一半儿郎们吟诗。
正到了上巳节那一日，天公作了美，日头晴好，春风和煦。
世家的贵女与子弟，陆陆续续地入了宫。
高门大族的精心教养，让他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几乎能保持着得体的礼仪。
当然，除了刚归京不久的谢家二房、三房。
谢家二房的谢珍入了京，被宫里赐下的姑姑拘着教导了几个月，也学会了世家的规矩。只是时日尚浅，终究还是学得有些粗糙。
大约是离了生母的挑唆，又大约是看了不少的圣贤书，或者是知道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谢珍也是明白了，自己从前的言行，的确有很多不合规矩的地方。
王宛容入宫请安的时候，也曾经聊到谢珍，说她明白了事理很多。
只是，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
更何况，今日不是东宫选妾妃，便是世家之间彼此相看，如果能通过一些手段，使得别人犯错、丢脸，那么对于自己来说，便是离“胜利”更近一步，不是吗？
女郎们这边，便是如此。
世家的贵女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是说着最近新出的话本，或是聊着京城里最时新的妆容，或是悄悄说着心仪的儿郎。
但突然一声巴掌声，打破了这份和谐。
很快，有人将事情禀到了谢常卿面前。
谢常卿与林淑仪、周修媛、郑婕妤还在椒房殿内，确定今天的春日宴的流程，便有了宫人未经通传就急急忙忙的进入殿内，神色焦急：“启禀娘娘，上林苑那边出事了！”
常卿皱了皱眉，林淑仪、周修媛与郑婕妤也彼此看了一眼，脸色皆不太好。
这是有人故意砸场子了？
“发生了何事，你从实说来！”郑芸见常卿不说话，便替她说了话。
“回禀娘娘，是谢家二房的谢珍女郎掌掴了催太傅的孙女崔玥。”
三位妾妃都看向了谢常卿，这事涉及到了皇后母家，她们可不敢多言了。
“是吗？我谢家的人不是没有长脑子，谢珍她不会平白无故地去扇别人一巴掌，更何况今日是宫宴。”说着，谢常卿打量了跪在下方的宫人，“你前因后果都没有了解清楚，拿着半截事情就敢捅到我面前？你背后的人是许了你多大的利益？”
宫人抬头看了一眼谢常卿，脸色有些难看，“没、没有，奴婢是上林苑的宫人，因看着贵女们发生了冲突，不忍皇后娘娘第一次操办宫宴的心血付诸东海，所以前来禀报。”
“那本宫还得多谢你了？”
不待宫人回话，常卿便唤来了山客，“把她带下去，仔细看管，别让她死在了半路上。等今日事情完了之后，再来审她！”
报信的宫人嘴里叫喊着“冤枉”、“饶命”，但终究是被带了下去。
“三位妹妹，走吧，随本宫一道去上林苑看看究竟吧！”
皇后出行，有凤撵，九嫔及以上出行，亦有肩舆。唯独位列五职的婕妤，还没有可以代步的。但常卿看郑芸最近因上林苑的宫宴着实费了一些心思，便许她荣耀，允她亦能乘坐肩舆。
上林苑的贵女们已经围成了两堆，纷纷指责对方的不是。
“皇后娘娘驾到！淑仪娘娘到，修媛娘娘到！郑婕妤到！”
内侍尖细而绵长的声音，让这群贵女们，终究是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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