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逢雪从阵法中走出，周围安静得很，衬得天上的雷鸣更加震耳，四周空气异样湿润，仿佛雷雨将至。

他抬头一看，三枚游星正在雷云间追逐，前者速度略胜一筹，后者不断施法攻击前者，却碍于速度和云雾遮掩，没一击击中目标。

殷逢雪取出碧束，瞄了一下就放弃了。

速度太快距离太远，得想个办法。

他拿出游丹庭给的龙鳞：“上尊，你能不能向一个方向直直地飞一阵？最好让灵波能看见你。”

秦月净：“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时间解释。殷逢雪也不问了，几个纵步远离瞬移阵后，他挽弓盲射几箭，也不知究竟中没有，便听龙鳞那边一阵兵荒马乱，金契惊愕道：“那是什么？你干了什么？”

总不会射中秦月净他们了吧？正要问，秦月净忽厉声道：“快走！殷素之向你这边来了！”

已能看到一星正在靠近，殷逢雪再抽出三支箭来：“上尊，我先拖住这个，灵波得靠你们自己了。”话毕，他掐断了传音。

又是三箭齐发，射完箭他看也没看，直接纵步踏林飞跃而去，几个呼吸后就感觉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殷素之急追而上，正要击出一掌，忽觉身后六道力量逼来，他极限旋身一避，衣衫刺啦一响，手臂上有相似痛楚传来。

他捂住流血的胳膊，向前看去，那男子竟停了下来。

持弓的左手自然垂下，右手稍稍抬起掌心向前，男子身侧六道仙矢悬停，仙力与魔气交缠并缚，电光流转，衬得他不怎么样的气色越发阴沉。

虽然阴沉，这人却一脸得意与挑衅，还问他：“之前的伤好了么？这就追上来了。”

殷逢雪发现在他挑衅过后，堂弟的脸色更难看了。其实他不是故意那么小人得志的，主要是想到以前自己被狠狠揍过，真是克制不住地得意啊。

殷素之却盯着他手里的碧束，像是认出来了。

“长生门掌门张怀是你什么人！”

张怀？那是谁？长生门掌门似乎不姓张？前任吧？

殷逢雪心想他现在这年纪真能加上辈了。他诚实地说：“真可惜，猜错了。”说着他手轻轻一挥，两道仙矢应势而出。

殷素之没想到他不拉弓也能出箭，一惊之下再次闪避。

他不出手的事儿，殷逢雪早料到了，所以那两箭也正是朝着他躲避的方向去的。

连续三次被预判了闪避方向，殷素之也察觉到了一丝真相：“你认识我？”

殷逢雪朗声道：“不错，其实我就是你哥。”

殷素之以为他在开玩笑占便宜，也不多言，直接一刀杀来。殷逢雪曾见过没了金纹的冷弦刀，闪避之间又是几箭射出，皆正好穿过刀上镂空，殷素之横刀一绞，直接将仙矢绞成灵气散去，殷逢雪趁机又搭起箭来。

攻守几个来回，他始终将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反正，殷素之要近攻是不可能的。

弓弦嗖嗖，殷逢雪看他一脸克制地挥刀，总不拿出真章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他在这儿拖住殷素之，殷素之也在这儿拖他。

就这么虚伪地打也不是不行，可殷逢雪实在是想逼他出手。

不想在明面上做坏事是吧？

他故意道：“你不打我也好，等我回去做几道假伤口……你猜，我会怎么和大家说？”

重点也不是和大家说，而是和游丹庭说。

他嘻嘻哈哈，殷素之哪里不明白这意思，一时只觉面前这人比茶了他三年的青桃还气人。

又射出一箭，殷逢雪道：“不说了，我造假去了。”

这次这一刀终于带了点威力出来。

那刀险些劈到面前来，殷逢雪担心伤了碧束，立刻将弓收起，他本欲拔出剑来，不料殷素之却像动了真怒一般，刀刃雨点般的袭来，殷逢雪一边朝秦月净反方向飞一边时不时歪个脑袋绕个圈地躲一下。

这些招式他都还记得，对敌人对堂哥用同一套招式，堂弟啊，你真是……

还没来得及感叹完毕，紧追而来的殷素之忽然停刀：“你是白河城的人？”

只听过白河洞，哪来的白河城？

大约又是他不知道的事。刀风一停，背后竟然热了起来，殷逢雪回首掷出一箭，笑得肆意：“我是你哥！”

然而这次殷素之却没躲，他正面迎箭而上，仙矢力足距短，竟直穿他右肩而过，速度太快，血尚未流出，手中长刀已没入对手胸膛。

那是很沉闷的一声，若单看殷素之那张脸，绝对想不到他这会儿正在拧转刀把。他淡声道：“我母亲不会真心实意去追秦月净，等她回来，想必她很乐意给你最后一击。”

对于修道修魔之人来说，心脏上插了一刀并不会立刻致死，就如常人咬舌自尽一般，伤口的剧烈疼痛是比伤口本身更致命的东西。

殷素之以为这个不知名的魔修会立刻跪地不起。

然而出乎意料的，对面心口上插了一刀的魔修竟然不怎么在意地挑了下眉，脸色都没变一下。

殷逢雪抬手右手，握住刀背，一寸一寸，寸寸热，寸寸凉，就那么慢慢地将冷弦长刀抽出。

鲜血从刀与血肉的缝隙间流出，瞬间洇湿了他心口衣衫，那鲜艳的颜色似乎自带热气，连长刀冷刃都被感染。

被仙矢穿过右肩的疼痛姗姗来迟，殷素之竟然有些握不住刀柄。

“这点痛，你以为……”殷逢雪说到一半，又停下了。

平时贫嘴比谁都快，真到了该放狠话时，他又不说了。

“应寒！”

这声音两人都熟，殷素之脸色一变，向后看去，游丹庭停在不远处，她仗剑而来，正愠怒地看着他。

霎时，殷素之心中一片明镜。

他应该能想到的，她会来。她所珍视的朋友在此，她怎么能不来？

不及细想游丹庭怎么来得这么快，殷素之已下意识掐诀抽身。

游丹庭感觉他的气息确实消失了，立刻奔过去扶住殷逢雪，一碰到人，她才发现这人似乎没在硬撑。

手臂可热乎放松了。

“真的没感觉么？”她把住殷逢雪双臂，上上下下地看。她是真的震惊了。

确实对那一刀无所谓的殷逢雪：呃……呃，这个……

他假装踉跄：“怎么回事，我……好像……”

游丹庭认真地看着他，黑而静的眼瞳清澈得如松墨染出。

殷逢雪装不下去了，磕磕巴巴道：“……好像，真的没什么事。他没用法力。”

因为没用法力，所以这会儿他都快自愈了……除了胸口的血看起来吓人，其他真没什么了。

丹丹似乎有点生气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摊开手掌：“龙鳞。”

殷逢雪立刻乖乖奉上。游丹庭联通了传音：“上尊，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秦月净那边似乎也摆脱了危险，语气悠游自在了许多：“没事儿，不知道为什么，灵波走了。我等会儿再飞回去，你们不用等我。”

闻言，殷逢雪立刻道：“说不定是方才殷素……”还没说完，游丹庭应了那边一声，反手一把拽住他手臂，向下方树林飞去。

两人进入密林，游丹庭走得飞快，殷逢雪被她拽得歪着矮了半截，又怕踩到她衣裳，只能小步跟在后面。

前方吹来疾风，他抬头一看，果然是灵波来了，树叶掩映着，看不大清楚。不等他提醒，游丹庭又拽着他半蹲着匿到了树下。

等灵波彻底飞过去了，游丹庭站起身来，殷逢雪正要跟着站起来，却被一指头直接戳跌了。

她用力得很，还好身后就是一棵大树，不至于直接倒在地上。

“你没带什么补血丹之类的东西么，吃了再走，”她抱臂站在他身前，“我的药不能给你用。”

殷逢雪还真没带，不过身上还有其他吃的，他小心翼翼将药瓶拿出来，正要吃上一粒，却再次被拽住了胳膊。

“这是补血丹？”游丹庭压着怒气问。

殷逢雪：啊……

游丹庭道：“我跟你说过，我虽不通医术，但药草还是懂一些的。你直接把山楂丸拿出来吃，不觉得太敷衍我了么？”

她召出云朵坐下，很认真地问：“应寒，我问你，那一刀怎么回事？要引开他，不必接那一刀吧？”

看着殷逢雪因听训而垂下的眼，她忽然疑惑起来：“你真的认识我么？”

殷逢雪茫然抬眸，不明白她怎么会怀疑起这个来。

“你是白河城的魔修？”游丹庭问。

又是白河城。殷逢雪道：“我不是，但方才殷素之也提到这个了。”

游丹庭神色骤冷：“他当然会提到。”说完这句，她迅速回到正题：“你真的认识我？是五百年前？”

五百年？这是个什么很特殊的时间么？

殷逢雪道：“不是。”

不是。那就是说，他认识的，确实是她。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那为什么她会不记得他呢？

游丹庭又问了一次系统，得到的依旧是空白。

她沉默太久，殷逢雪以为她是不信，虽然没什么证据，但他又说了一遍：“真的不是。”

游丹庭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有所思的模样让殷逢雪紧张了起来。

“我有时确实会觉得……”你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