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中，秦月净忙着把南宫中的法器物资收走——千年前她没来得及，重新开始修行后又把这事儿给忘了，南宫也算家大业大，必须把家当搬空才行。

于是乎，秦月净在清点家当，游丹庭一时间无事可做，满宫溜达顺便加固护阵时，找到了飞花留下的灵鸽。灵鸽喙中叼着两根细绳，分别系着两只乾坤袋，每只都装着一部分瑞卿。

灵鸽认出她来，嘴一张，两只乾坤袋就瘪了下去。灵鸽道：“前辈，应寒把瑞华姐弟俩安置到宫外芙蓉巷第五间宅子里了。我们就先走了，后会有期。”

用龙鳞跟秦月净打了声招呼，游丹庭带着两只乾坤袋飞往芙蓉巷。如今魔城内看不到什么行人，一间间屋舍空置，就这么在天上飞着，远远的能看见几个无人去管的巨大天坑，她心中冒出一种世界末日已经来临的奇异感。

落到芙蓉巷，巷中没什么人住，倒是巷头巷尾两株木芙蓉早早地开了花，颜色娇艳团团如锦，游丹庭数到第五间宅子，果然宅门前有一道禁制在。

她轻轻碰了一下，竟没受到阻拦，便直接敲了敲门。片刻后，宅门开了，她走入院落中，瑞华笑着道：“您回来得真快。”

她将两只乾坤袋取出：“我以为回来就见不着这两只袋子了。”

瑞华与瑞陵对视一眼，道：“我们想问他几个问题。”

原来如此。修复元神是个精细活，缇铃等人都没有这个能力，秦月净倒是有能力，不过她会不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说来也怪，即便是元神不全，也不该像瑞卿这样，一丁点反应都做不出啊？

瑞陵怀疑得很：“他不会是装的吧？”

于是游丹庭用了点灵光攻击了大片些的元神碎片，还是没反应。

那就只能修复了。

不过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修士的元神她会修，魔修的元神她不会啊。游丹庭将两只乾坤袋抖空，三人围在光华黯淡的元神碎片旁，沉默片刻，最终，游丹庭还是尝试了一下修修士元神的方法，然后发现瑞卿的元神碎得更厉害了。

“……我再试试。”同时对系统道：“系统，你也想想。”

系统道：“这太为难我了，我只是个正经的修仙系统，脑子里只有修仙的知识。”

“要不……把他放功德小屋吧？”游丹庭思考着道。记得功德小屋能够滋养元神，修复元神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系统表示反对：“宿主，功德小屋是你的保命秘法，之前给青桃她们用都是迫不得已。而且，这个道具是用功德灵光做的，我觉得瑞卿进去了会碎得更厉害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最坏也就是瑞卿碎得更厉害。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她把瑞卿的元神碎片收进功德小屋，可能连一秒的时间都没过，瑞卿那块大些的元神碎片上竟直接出现了龟甲一样的裂纹，同时，瑞卿睁开双眼，一声呼痛直接让系统把他扔了出去。

好家伙！原来这魔头从头到尾都在装！

游丹庭发现自己真被他骗过去了，一时间无言以对。叫过一声后还瞪着眼张着嘴的瑞卿尴尬地看着他们，瑞华冷笑一声，瑞陵惊道：“你果然是装的！”

瑞卿道：“我不过是想落叶归根，本已自毁元神，你们又何必穷追不舍？”

“自毁？”瑞华摇了摇头，瑞卿这种做派，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激起她的怒气了。她亦不欲与瑞卿在对错上纠缠什么，便冷淡道：“你死你的，我们只是有些疑问，想听听你的答案。你听好了，第一个，为什么要追杀爹娘，追杀我们；第二个，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杀死小福夫妻。你说清楚后，想死就去死吧。”

她面上浮起有些宁静温和的笑：“现在大家都过得很好，至少比以前好太多了。对于你——知道你必死无疑后……”她笑容愈深，没再说下去了。

瑞卿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这个昔日柔弱的妹妹，似是没料到她能这么平静。

他忽然问：“小福他们还活着么？异界的灵气应该不够你们存活这么久吧？”

闻言，游丹庭也看向瑞华，她之前也想问此事，可瑞华曾提过，燕姑娘舍不得小福他们，就没来，所以她就默认为他们都还活着了。瑞华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摸索出来的法门，与人界、魔界的，都不同，寿命自然也不同。大哥，你要知道，原本我们不来也可以，游姑娘和应公子都不会在意，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这事总得有个了断。”

“好，我回答，”瑞卿道，“这两个问题，答案是同一个。因为，我是魔修。你们也都曾是魔修，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做了魔修，走上这条路，有些事，为了更强大，是不得不为的。”

瑞陵问：“可小福他们……”

“我真把他们看作兄弟姊妹，”瑞卿缓缓道，“就像看你们那样。我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那又如何呢？”他半皱起眉，似笑非笑：“我资质不佳，成魔之后，修为再无寸进。我这条残腿……就是在成魔之后伤的，打得元神残缺，丢尽脸面。这种滋味，想来碧罗妖尊从未体会过吧？”

他话头忽然转向游丹庭，游丹庭对付他这种人早已驾轻就熟，张口便道：“是啊。”

瑞卿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妖尊，我从前就听说过你的英明，如今见来，果然与我这等人不同！”

游丹庭才不在意他的讽刺呢。既然瑞卿觉得全天下自己最惨，那就让他继续这么觉得好了，不碍事。

两个问题已回答完毕，她将瑞卿重新收好，交给了瑞华，顺便给秦月净传音：“上尊，你那边如何了？”事情已了，她等着殷素之找上门，不宜用分身之术，只能请秦月净送瑞华瑞陵回去，顺便把还在仙尸沼里搅和的南宫魔修们召回来。

如果事情能够顺利结束，这群兢兢业业的魔修就有机会上碧罗山了——虽说他们未必想上，但是，那不是有上尊的血咒在嘛！

秦月净听了也没推辞，毕竟仙尸沼距离南宫不过半天路程，一来一回是快得很的，这么短的时间内，殷素之应该不会找上门来。她想着，如果她是殷素之，这个时候一定趁着魔界大乱，直接横扫千军成为魔界至尊。

她这样对游丹庭说了，游丹庭道：“对，上尊说得是。如果我是他——”她笑了笑，“早就这样做了。”

这可能就是秦游二人与殷素之的不同了，游丹庭向西岸飞了没多久，就察觉到后头有人跟了上来。

她一心飞到沙漠人少的地方去，没作理会。后面那人像是知道她要去哪儿的样子，也没拦上来。

直到一天一夜之后，看着云层下苍凉白漠，她终于决定停下来了。刚一停下，心中那份刻意保持的平静忽然变得自然起来。无论结果如何，总算可以开始了。

她转过身，果然看到数丈之外暗云上的殷素之。习惯小冷脸上那张面具后，她看着这个眉目如画的青年，纵然已见过几次，心中仍觉得十分陌生。小冷的脸是不够冷的，面具遮住他的脸，本性才从中体现。

说点什么吧，又觉得已经没什么可说了。她再次抽出剑来，还有些走神，大概是前几次这剑都没派上用场，那种打不起来的感觉真叫人如鲠在喉。

殷素之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她手中的剑，忽然问了一句叫她始料未及的话。

“你真是游丹庭么？”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秦月净可以问这个问题，傅驭也可以问这个问题，可殷素之从什么角度出发才能问这个问题啊？

“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游丹庭蹙眉：“什么从前？要打就打，何必废话。”

殷素之却摇了摇头：“我不同你打。你也杀不掉我。”

这可太狂妄了。游丹庭举剑飞去，她会的就那几招，专攻要紧之地，一剑一剑组合到一起十分之难看，不过也正因为没有套路可言，殷素之躲避起来也有些勉强。

若沙漠中有个过路人在看，就会发现天上云中两抹白影之间剑影毫无章法地乱闪，就似那不是一柄剑，而是千万柄一模一样的剑在舞在刺，连云层都被割得支离破碎。

系统着急道：“宿主，你把控制权给我，我分析过殷素之的身法，让我来……”

游丹庭不答，咬着牙又斩出一剑，剑风带着灵光法力，闪电一般直扫过数里云海，直接在密密浓浓将要行雨的云海中斩出一条大道来！她是动了真怒了，怎么殷素之和他爹一样，遇上招式只会躲，她生平最讨厌这样打架的了！

这一剑之后，她气喘吁吁，殷素之也随之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条宽阔明亮的云海裂道，似是不解，又有些诧异。他转过头来：“你的剑术……”

她的剑术怎么了！游丹庭想起自己根本就没在他面前使过剑，由是更不明白殷素之一直在观察什么了。

殷素之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你真是游丹庭么？”

游丹庭几乎气笑了。她方才忽然明白过来，殷素之一直在问的那个游丹庭是谁了。

“你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么？”她冷笑道，“我竟不知，你会把梦境当真！”

不消说，一定是阿雪提过的那个‘梦’，无数次出现在殷逢雪的手札中。她不懂那是预知还是臆造，但这天地间，只有她一个游丹庭！无论殷素之说什么，无论秦月净和傅驭能不能察觉其中的怪异，现在，她就是唯一的游丹庭。

殷素之看着她，目光竟似有几分迷茫：“是，很多年来，我也不知到底那是真是假。所以现在——”

他猛地靠近，游丹庭一惊，下意识提剑一刺，那剑竟然就那么顺利地刺进了他的胸膛。可是，一点血都没出，甚至灵气与魔气都没有相互排斥。

他靠的很近，青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嘴唇微动，便说出下半句来：“——我请你来看看我的梦，到底是真是假。”见游丹庭盯着那被贯穿的胸膛，他似乎一点痛意也无：“这是梦境，你看，就算是你，也不能在梦中杀人的。”

这怎么会是梦境！她很确定自己根本没有中任何魔门法术，如果中了，系统一定会警示她的。

眼角余光中，似乎闪过一片绿意。她垂眸一看，原本应是沙漠的地方，此时竟然变成了一片青山，一条江水如练，缓缓地绕过山脚，山的那一头有人声传来，似乎有数不尽的人家住在青山对岸。

碧罗山。游丹庭微微晃神，便觉手上一沉，抬眸一眼，原本近在咫尺的殷素之消失了。

系统道：“宿主，检测到与赏灯图内相似的数据，还有餮龙的气息。”

游丹庭盯着那片再熟悉不过的青山。所以，她并没有中魔门法术，而是中了仙术，再次回到了过去？不，说是过去或许还不太准确，这里应该是……殷素之过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