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忽然瞎了么？殷逢雪疑惑片刻，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悬星剑。

没瞎。他朝前走了几步，四周没有任何变化，倒是手心莫名痒起来。这种时候，有一点异常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住剑柄上段，然后下定决心狠狠一拔，却没感觉到一丝应当会有的锥心疼痛。

惊讶之下，他抻直手掌，被灵气侵咬得模糊的手掌正在已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迅速再生，过不多时，整个手掌光洁如初，只有手背上的血痕证明方才经历非虚。

“都好了么？”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殷逢雪回头，却是一个陌生女子，衣着古怪，看着并无任何灵气或魔气，她肩上停着两只蝴蝶，殷逢雪一看过去，那两只蝴蝶就朝他飞过来，悠悠在他眼前旋舞着。

殷逢雪挥开蝴蝶：“你是何人？这是什么地方？”

陌生女子勾勾手指，将蝴蝶召回去，不答反道：“把手伸出来。”

殷逢雪本不打算照办，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股不可反抗的力量就强压着他将捏紧的拳头展开。

最后一点伤口刚刚长好。陌生女子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出去吧。”她一挥手，那股不可反抗的力量再次袭来，殷逢雪随之失重一倾。

正以为自己要跌个头破血流，脑中忽然眩晕一下，他不禁闭上了眼，歇过一阵，眩晕的感觉褪去后，头脑竟比受伤之前更清楚明晰了！

周身软软的，他感觉自己正被人扶抱着，其余……眼前照样是白茫茫的，右手突然又烫起来，还有人在掰他握剑的手，那劲道一下轻一下重，仿佛十分为难。

“怎么就不松开呢？”游丹庭屈膝折坐于地，一手抱着殷逢雪半身，一手去掰他的手，心中十分纳闷。

剑灵也着急，连连自责自己方才听了殷逢雪的话，正想看看殷逢雪面色如何了，一抬眼，对上了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与此同时，系统道：“宿主我放人出去了。”

“那怎么还没……”游丹庭一边说一边偏过头，和剑灵一样，对上了殷逢雪的眼睛。

殷逢雪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方才那一倒腾，他还没反应过来呢！

他一下子扔开悬星，腾地站起来：“我……”然而这一站竟又没站稳，他晃了晃，游丹庭连忙起身扶住他：“别这么着急，元神刚刚归位，你得再适应一会儿。来……”她按住殷逢雪的肩膀，远处传来的，是剑灵愤怒的声音：“你就不能轻点扔！”

游丹庭一挥手，袖中探出一枝开满栀子的绿枝，藤蔓一般远远伸入白雾中，殷逢雪刚重新躺好，枝条就卷着悬星剑回来了。

“抱歉。”殷逢雪转头道。

剑灵“啧”了一声：“罢了。”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

游丹庭叹了口气：“好好躺着吧，别动了。”

殷逢雪扭头看向她：“丹丹，我方才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还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女子。”

“我知道，我让你去的，”游丹庭温柔地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剑灵也凑了过来，见殷逢雪一手的鲜血，伤得几可见骨，殷逢雪还一脸无所察觉地动了下手指，剑灵十分惊骇：“你不痛么？”

殷逢雪也看见自己的伤势了，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那有多么痛，至少，完全不像方才那么痛了。

“没事，会好的。”游丹庭道。

剑灵心道，灵气所伤，还伤得那么重，要好，恐怕不是一时的事。

说不定这伤已经侵入元神，再怎么想也不会像游丹庭说的那样容易，但它也不好在此时说什么丧气话，便闭了嘴，看他二人如何想办法。

游丹庭问：“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

“一点点都没有？”

殷逢雪肯定道：“没有。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个奇怪的地方，我一进去，伤就开始好了，前后……可能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半盏茶？怎么可能才半盏茶？”剑灵惊诧道，“你晕倒——至少已经两个时辰了！”

殷逢雪也是一怔：“怎么会？”

“这些都是小事，”游丹庭用一种不容怀疑的语气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又道，“阿雪，若是觉得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对我说。你去的那个地方对你来说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会伤及元神，明白吗？”

她这样郑重，殷逢雪自然不会等闲视之，可是他真的没觉得哪儿不对了……

他不知道的是，系统这会正在不满地向游丹庭嚷嚷：“宿主，你这是不信任我吗？我看时机的准度那可不是吹的。”

说完，它骄傲地哼了一声。

游丹庭也不想如此啰嗦，但功德小屋毕竟是功德小屋，上一次瑞卿刚刚进去，元神就开始碎裂，这一次……若非殷逢雪有一些道门修为，只怕进入功德小屋之后，他元神上的伤会更加严重。

若是她自己冒险受了伤，不管什么样，她都可以来个不在乎，但这一次，并不只有她自己。

“如果，”躺在她怀里的殷逢雪忽然说，“如果我已经晕倒了两个时辰，那现在殷素之在哪儿？”

剑灵解答了他的疑惑：“他跑了。”

跑了？殷素之怎么会跑？就算是丹丹忽然出现，可丹丹这边还有他这样一个只能拖后腿的伤兵，按照殷素之的脾气来说，他应该不会跑才对啊？

剑灵道：“他不敢不跑，你看看周围这些是什么？”

剑灵似在感叹，看向游丹庭的目光，甚至有些复杂。殷逢雪方才以为这里又是某个异界，所以才会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剑灵这么说，难道他们现在还在若休涯中？

殷逢雪不由得仔细观察起了四周的空白，盯了一阵，便发现那空白正在流动，一卷一涌，仿佛银色水波。

他不由得伸出手，碰了一下那银白流雾，雾气只是绵绵地卷上来，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但他仍能感觉到，这些仿佛无害无形的尘雾中蕴含着某种十分玄妙十分强大的力量。

“好了，”游丹庭拍拍他的手臂，“别乱动。”

剑灵叹了一声。

游丹庭道：“还记得我从碧罗山整理出来的那些兵器吗？这些就是了。”

那些兵器精致而凌厉，每一件都落着“游”这个字，每一件，都蕴含着深厚的功德与强大的灵气。

在殷逢雪主动出击引走殷素之的注意力时，游丹庭在藏心甲中，将这些兵器一件一件打成了粉末，她要在若休涯及周围，造出一个比碧罗山更强大的法力禁场。

可以说，殷素之捏碎藏心甲的举动，助了她一臂之力，因为是他自己捏碎的藏心甲，短时间内，他不会怀疑——虽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游丹庭也不想这样做。

殷逢雪依言垂下手，不知他如何想的，沉默片刻，他垂眸道：“丹丹，你去捉殷素之吧。不用管我了。”

游丹庭道：“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她垂首看他，发现阿雪正很奇怪笑着。

他说：“那我回碧罗山。这次我真的会乖乖听话。”

剑灵很吃惊：“这时候回碧罗山？”

游丹庭摸摸他的头发：“阿雪？”怎么忽然这样说？果然还是伤到元神了么？

正有些担忧，怀中一轻骤凉，殷逢雪已坐起身，她微微吃惊，又见他转头向剑灵道：“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剑灵：“啊？”

游丹庭不明所以，但还是道：“……要不进乾坤袋休息一下？”

“算了。”殷逢雪忽的起身一抬手，捉住了正要飘过去的剑灵，他一直看着她，“我走了。”

游丹庭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很莫名，可阿雪的神情变得那么惆怅，她想了想，直接放了个结界拦住他的去路：“先把话说清楚。”

剑灵看着四周那货真价实水泄不通的结界，再次暗暗吃惊。要杀人越货也不过这种结界了吧？

游丹庭尽量将语气放温和：“把悬星放开，可以么？”

殷逢雪果然听话，剑灵一得自由，立刻飞向她的乾坤袋，收紧乾坤袋，她又施了一个静音术，才道：“阿雪，你怎么了？”

殷逢雪正在看周围牢不可破的结界，游丹庭又催了一遍，才听他缓缓地、似乎十分艰难地道：“如果我回去了，你可以立刻去捉殷素之。我一直在拖累你，其实——其实你本来也不想带上我吧？不然，在紫麟宫的水牢中，你不会不告而别。”

而且，就在方才，她的回答也是“不能”，而非“不想”。这中间的差别太大了，大得殷逢雪不能不去想。

会不会丹丹只是被缠烦了？不忍心伤害他，所以才在画卷梦境中戏说几句，本来么，她是一心要飞升的，是他又弱，又自私。

他看着结界在滚滚流动的银白雾气，惨然一笑：“即便没有我，你也有应对他的万全之策。”至于他想的什么自己先拼死消耗几成殷素之的力量，她就能轻松一些，至少，不那么害怕……

现在想想，这种想法真是太幼稚，太妄自尊大了，竟然以为她会需要他笨拙的帮助。

游丹庭沉默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重要的是，离开水牢时，她的想法确实又一次变了——本来已经想好要一直带着阿雪的。

殷逢雪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他垂下头，轻声道：“我会在碧罗山等你回来。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