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游丹庭止住他的慌张：“那就先别说了。等你愿意告诉我了，再说吧。而且，你没有错啊，不用道歉。”
啊……？
这与想象大相径庭的温柔语气让殷逢雪意识到他们之间或许存在误会。他清楚自己有错，可堪称卑劣的庆幸又涌上来，迅捷无比地将已经排演过无数次的解释按了下去。
游丹庭退了一步，让开台阶出口：“走吧，咱们下山。”
医馆内已经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游丹庭到的时候，里头灯火通明人仰马翻，楚烛心正大发脾气：“老夫的药怎么会吃死人！看吧，他们几个醒了，赵疏梅，你今天不给老夫赔礼道歉，这事儿没完！”
“跟谁老夫呢？我年纪比你大！”赵疏梅嚷嚷道，“你徒弟忽然没气了你不急？成天老夫老夫的。”
楚烛心急得用拐杖跺地：“那不就是没气了么？”
他们两人吵吵闹闹间，仿佛有一个虚弱的嗓音在强撑：“不，师父，我已经有气了……”
只听赵疏梅大喊：“你再倚老卖老，等会儿我就请妖尊来了！”
全场最老的妖尊本尊站在医馆门口：“……”
向里一看，小熊妖和苟琴，还有个眼生的粉衣姑娘，三人罚站似的站在窗边，前两个合力抱着药船，后一个抱着碾轮。
顾秀麟站在柜台边，嗑瓜子儿似的嗑着什么东西，一脚踩在药铡上，一脸平静地看热闹。
见游丹庭来了，窗户边的三人纷纷打招呼，粉衣姑娘腼腆地自我介绍：“我是梅子。”
这四人把可能成为凶器的东西把住了，其他人就都围在争执得最厉害的赵楚两人之间。
大概是人都醒过来了，所以大家劝架也劝得很敷衍。
楚烛心骂不过赵疏梅，准备转移对象，一错眼就看见人群之外正在吃东西的顾秀麟：“顾道友，你吃的什么！你可别乱吃啊！”
顾秀麟道：“哦，这是你给金道长开的丸子，这颗她没来得及吃，我尝尝看。”
赵疏梅一听就惊了：“你吃了我徒弟吃什么？”
楚烛心怒道：“都说了我的药没问题！”
殷逢雪：“……这是在干嘛？”
抱着药船的苟琴开了句玩笑：“在打棘蒲之战。”
战火中心的顾秀麟一点自觉都没有，仍嚼着嘴里的药丸：“蛮甜的。”她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药没问题啦……妖尊？”
众修士这才发现游丹庭已经在医馆门口站了片刻。
赵疏梅奔过来：“妖尊，方才……”楚烛心腿脚不好，只能站在原地：“忽然有十三名……”
“我知道，我知道。”
游丹庭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我正是为此而来。不过，在此之前，楚大夫，今夜在此疗伤的修士都在这里么？”楚烛光一愣，倒是苟琴出声：“都还没走。”
闻言她一挥手，宝相花瞬间覆盖了整座医馆。修士们正不明所以，忽觉体内一阵疼痛，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便见细细金流从中飞出，聚集到宝相花心。
众修士知道此事有异，都盼她能解释两句，却听妖尊道：“夜深了，大家身上都有伤，请回去休息吧。”
除了这医馆是实实在在搭建起来的，其他在此治伤的修士都自有歇处，或自带法宝，或剪纸为房。不多时，医馆中便只剩常驻碧罗山的几位。
走入药堂之后的病房，楚宴正撑着拐杖给十二位病友轮流搭脉，金缇铃正是最后一个。
“都是离魂症。”他收回手，虽然可以把脉了，可眼睛还晕乎乎的没法聚焦，隐约认出走进来的人：“师父……”
青桃的床在最中央，她撑着额头看向游丹庭：“姊姊，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小冷他……”
“我知道，”游丹庭道，“大家听我说。”
她平静地将方才的事陈述了一遍，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逐渐沉寂。
说到最后，游丹庭看向站在角落里的顾秀麟：“秀麟，你问问上尊，能不能派些人过来，我得离开碧罗山一段时间。”
如果秦月净能亲自过来，那就更好了。
顾秀麟取出一片晶亮的龙鳞，放在身前，龙鳞无依自浮，几个手印过后，她闭上了眼睛。
青桃勉强坐起身来：“姊姊，你要去哪儿，能不能等我好些，我和你一起去？”
殷逢雪也投来目光。
楚宴正在分药，闻言也往她手里塞了一丹药：“青桃，你伤得这么重，就别说要去哪儿了。”楚烛心一把将他按住：“你不也一样，别分了，给为师吧。”
梅子亦道：“青桃，你先好好休养吧。”
站在屏风边的顾秀麟睁开了眼：“妖尊，师尊说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拿着龙鳞走出医馆，游丹庭道：“上尊？”
那边却传来了贺东仪的声音：“丹庭。”
她一怔：“东仪？”
“嗯，是我，”贺东仪道，“我带了些人，已经出发了。上尊也在。”
游丹庭有些惊讶：“你过来了，紫麟宫那边？还有上尊，我记得月轮观的修士们还在滕国东北那一片……你就这样过来了么？”
秦月净：“他们自己会回去的，生死有命嘛。说到这个，你怎么不告诉我幽澜洞都变空了？”
游丹庭：“呵呵，这个……东仪，你不如派弟子过来，紫麟宫那边，还是你坐镇为好。”
“弟子过来，可收拾不了。”贺东仪笑着道。
其实经过这许多日的搜索，西南一片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有几个逃走的魔修大妖，至今仍未找到，他们或许就蛰伏在某处，等待着某个关键时刻。贺东仪此次出行，实在有些贸然。
“好了，”贺东仪道，“你就让我拼一把嘛，反正，修这么多年，我最高也就到这一步了。你给我个机会，说不定老天爷看我虔诚努力，会把第十道劫赐给我呢。紫麟宫那个安乐窝，就给荔环她们享受，挺好的。”
她话音一转：“丹庭，你说要离开，是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
游丹庭从没打算追着要捉的人跑。她离开，是抓紧时间提升实力去的。
“那，你去哪儿？”
游丹庭回头看了一眼平静的医馆，低声道：“魔界。”
魔界并不只有魔存在，还有无数追随魔的魔修。简直就是个功德压缩包，她老早就想去闯一闯了。
贺东仪震惊了：“你疯了！你不怕——”
秦月净的声音无比兴奋地挤了进来：“魔界？好呀！那地方我熟！我带你去！”
贺东仪越发震惊：“上尊，你也去过魔界？”
“岂止是去过，你不知道么？我以前……”
等秦月净去科普吧。游丹庭道：“你们聊吧，我先挂了。”
那一头，秦月净纳闷地停下了描述：“挂，是什么意思？”
贺东仪盯着她手里的龙鳞：“不知道。”
这一头，游丹庭将龙鳞交还顾秀麟，顾秀麟接过时，有点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妖尊，你知道吧，这个法器，是我的……”
游丹庭：？
“所以，所以呢，”她支支吾吾的，“你们说的话，我都知道。”
“噢，没关系，你知道就知道啊，”游丹庭露出一个笑容，“只要你不告诉其他人，就可以了。”
顾秀麟松了口气：“嗯。”
“那我这就走了。”
“啊？”顾秀麟茫然道，“您不等我师尊么？”
“我知道怎么过去。”或者说，魔界与人界之间的通道，一直是由她看守加固的。
“可是您这样过去，说不定马上就会被魔界之人发现踪迹的，”顾秀麟追了过来，“您等等我师尊吧，她真的对那边可熟了。您不等她，她自己也会去找您的。”
游丹庭回头，江水映出月光，散乱地落在顾秀麟脸上。那神态，认真得有些傻气。
“你不该拦着上尊么？”她好奇道。
顾秀麟的表情一下又犹豫起来了：“就像师尊说的那样……生死，有命嘛。”
听起来认真又随便。月轮观的教育，真的有很大的问题。
“您不带其他人了么？”顾秀麟目光飘到医馆内，殷逢雪正在自以为很隐晦地望着这边。
他乖巧地坐在门槛上，时不时和旁边的苟琴说两句话，等着游丹庭什么时候过来，告诉他，阿雪，我们回去吧。
游丹庭道：“嗯，魔界很危险，所以我不带了。”她开玩笑道：“秀麟，我看你有飞升的资质，不如与我同去，也增些经验？”
顾秀麟哈哈道：“那我就陪您去，我一顿乱吃，把他们全吃光。”
两人相视而笑。顾秀麟并不是执着的性情，解开疑惑后，她退了一步，语气终于正经严肃起来：“我会给师尊传音，让她在界门等您。望您……平安归来。”
游丹庭微笑着轻轻颔首，她转身向前而去：“承你吉言。快回去休息吧，夜深了。”
生死有命啊……
系统说，这个世界是没有命运这种东西的，顾秀麟却说，生死有命。
秉承着这种观念的月轮观，甚至是道门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强者。那她是否也可以认为，这个世界的所谓命运，其实就是“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秦月净：不是啊。是苟啊。
游丹庭（捂住耳朵版）：。
乱入的苟琴：？谁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