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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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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的桂花已盛放,王苏木将门窗大敞,让清甜的桂花香同阳光一道扑满室内各处,她坐在床边,手上做着绣活,哄孩子一般轻声念道,“那雁是之前缝做纳采回礼的,不合适送你……”

裴骘闻之不悦,既知不合适,为何还要留着?

“我其实并不擅女工……”

裴骘继续腹诽:还真谦虚,那雁的绣工明明就很精巧。

“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山君了。眼下庄子里的金桂开得极好,我便也给大人缝个山君香囊如何?桂花清香,与芝兰玉树的大人,极为相配。”

窗外鸟雀啾啾,在虚无的静寂中唤醒一片荒芜的旷野,干裂的大地中央裂出一道浅浅的缝隙,先是蜿蜒生出一抹绿芽,须臾间便乘风生长,进而舒展长成一株桂树。

阳光下金米满怀,略抖枝桠,暖香盈室。

裴骘在桂花的香气中平静下来。

外头起风了,王苏木缝完最后一针,起身去院子里将她之前晾晒的桂花收拢妥当,又顺手从树上截了一段桠正花满的桂枝,回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花簪进裴骘发间,认认真真地理出一个让她很满意的位置,边端详边道:“京城中盛行男子簪花,彼时少不经事,只当是庸脂俗粉的纨绔之举。今看大人头插金桂,方觉锦上添花之妙,何谓姿容无双,这便是了。大人若参加科举,纵有折桂之才,怕不是也要因貌屈才当个探花郎吧。”

裴骘:……简直一派胡言!

她起身,一阵窸窣声响后,又听她坐回来,继续念念有词,“那日大人同我话别,我却想到了阿娘。当年阿爹独自做下那样的决定后,她是怎么想的……当然,也或许她什么都没想,以她的性子,怎么会让阿爹独身一人……”

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似鼓点敲落心头,又似春风化露滋润新芽——裴骘心起微澜,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对他的心意并非全然无所知?

“大人即便坐到了太傅之位,眼界也没比我阿爹开阔多少,还不是一样觉得,只有男子才配携手相立肩负家国?”她又拨弄了一下他头上的桂花,没大没小地在他眉心点了点,轻嗤一声,“小瞧谁呢?兀那阿宝?”

她话音落下,裴骘尚不及细细琢磨思量,便觉胸口一凉,几大要穴骤然一紧,密集的银针就招呼上来了。

他是动不得,但他并非无感知啊!

兀那蛮狸!

夜已深,裴骘心里还在为“到底是不是他自作多情”这个念头煎熬,翻来覆去也迟迟得不到答案。

怀渊被他聒噪的心声吵得不得安宁,索性便以一缕神识进到了莲世中。

昏沉中的裴骘猛一下惊醒,且有所感知,他床边有人,却不是王苏木。

谁?!

眼前骤然一闪,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床边立着个身姿绝世的男子,定睛再瞧,大吃一惊,那男子竟长了一张十足肖似他的脸。

裴骘年少时也读过不少异闻志怪小说,因此当这种离奇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也只是平静地在胸中喃喃自语道,“裴安澜,你是死了么?”

话音刚落,那男子便化作一道白光,自他心轮而入。

这一回,裴骘是彻底醒了,三魂七魄密密实实贴在躯壳上的那种清醒,他睁开眼,又试着攥了攥拳,却发现手心下压着个什么柔软的物什,抓到眼前借光一瞧,是一只神气活现的虎君荷包,腮帮子上还植着绒毛,做工的确如她所言“拿得出手”,莫怪小童们会喜欢。

只不过,她是在拿他当孩童哄么?裴骘翻来覆去地看着桂花味的山君,低声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很想去找她,然后神气地把她唤醒,给她个惊喜,也不妄她这些日子以来在他身上投注的心血,但理智终是让他克制住了,他能感知到她的疲惫,哪怕是多一刻的浅眠,于她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裴骘复又躺了回去,掌心里握着山君,渐渐也沉睡过去。

一夜深眠,再度醒来时,裴骘身上又复归那熟悉的飘荡感,仿佛昨夜不过是做了个好梦。

失而复得,得又复失的落差让人沮丧。

面上冷不防被一张湿热的帕子覆住,就此打住了他的胡思乱想,额头、面颊、脖子……悉数被恰到好处的力度擦拭过。

“刘婶做的桂花糕好香,大人不想起来尝尝么?”

他倒是想,裴骘自嘲。

“不过我跟刘婶学了个□□成,等大人醒来,我也可一试。”说话间的功夫,她又擦了擦他的耳朵,口中啧啧称奇道,“过去竟没发现,大人的垂珠竟这般圆润厚重,老人都说这样的人福厚绵延。”说着,竟似“狎弄”一般轻重交替地在他耳垂上又揉又捏。

她指肚绵柔,又因精通穴位疏通之法,裴骘只觉耳垂上的酥麻渐次被放大、延宕,在她的捻揉下,全身的经脉似乎都通泰开来。本能在抗拒、感官却在迎合,太傅大人用亲身经历诠释着欲拒还迎为何意。

这成……成何体统!除却医治时的迫不得已,她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防么?!她对其他男病患也这般动手动脚么?

就在裴骘行将被她揉出羞恼之意时,只听她十分稀松平常地接上了下半句,“耳上有许多穴位,但皮肉娇嫩,若不揉捏出麻意,扎针时会有些疼。”

这熟悉的套路……

裴骘刚暗道不妙,耳垂上的骤痛便随之而来,断然不给他留半分伤春悲秋的机会。

……这蛮妇啊!这会儿再说她对他没有私仇他决计是不信的,可他何时得罪过她?

等他醒来,这账是一定要好生与她算算的!

京城,各番邦使臣陆续启程,富敏走后,鸿胪寺卿进宫呈给李含阳一封在驿馆中发现的信。

信的大意为:本次进京仅备薄礼,深感歉疚。又逢江左遭患,风波难定,不免怜惜女帝一介女流守江山不易,文末他自比襄王,隐约其辞后会有期。

江左的事都是靠密函进出的,他一个番邦人怎会知晓?

此时长洲城中。

大水既退,哀鸿遍野,扈辛之按照王苏木说的法子做了驱疫,惊魂甫定的幸存者也开始陆续返家。

长洲近邻的郡县源源不断地送来开仓救济粮,除裴骘搬来的淮南道府军外,奉旨前来增援的宋州道天威军也再有一日便到了。自裴骘倒下后,扈辛之便靠王苏木给他的大罗金丹参丸强吊着精神,否则夜以继日地这般熬着,便是熬鹰,鹰都得死。

然而就是在这上下疲惫到极限,同时也是增援力量最为单薄的时候,百余艘战船在江面上涉江而来。

接到战前哨通报的扈辛之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登高一眺,没忍住咬牙切齿地爆了句粗口,“娘、戏、牝!”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打破了山庄小院的静谧。

“女郎,扈大人让小的来通报一声,贼寇来袭,请女郎跟裴大人速进密室暂避,若裴大人醒来,便尽快从后山离开长洲。”被扈辛之派来报信的亲随将意思传到后就匆匆离去了。

裴骘迟迟不醒,王苏木不敢拿他性命涉险,果断扳动床头的机关,整张架子床赫然随着背靠的墙体转动,“咔”的一声轻响,他们便置身密室中了。

房间不大,但吃用物件却一应俱全,打开衣柜,背板后就是通向后山密道的出口。

王苏木四下查探过一番后,在床边坐了下来,用帕子蘸水润了润裴骘干裂的唇。

她却不知,裴骘是一直清醒的,而此刻他脑中正被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追缠得厉害。

入侵者是谁?来了多少人马?援军到没到?扈辛之还能撑几天?还有,扈辛之连他俩的后路都给铺好了,是抱了必死的念头去迎战么?

密室里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但各自心中却都心急如焚。

“大人……”

王苏木的一声轻叹,将裴骘从混乱的思绪中剥离出来。

她解下裴骘赠她的玉佩,在唇边虔诚一吻,“老人言,玉有灵,你既承诺此间事了,会亲自送我回京,便无需此信物,玉归其主,愿它佑你平安。眼下长洲有难,大人,你还要睡到何时?”

就在她将此玉贴至他胸口的一瞬,怀渊跟裴骘的灵神俱是一颤。

远处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大声响——贼军攻城了。

裴骘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很强烈的执念——自己同那夜出现在床边的陌生男子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因缘,他奋力大喝一声,“我知道你在!出来!”

心有所念,便有所感,心念即起,无往不利。

若论战,六合八荒上天入地,没谁比怀渊更在行了。

神魂一动,时极镜前的怀渊从躯壳中分身而出,径直穿入裴骘体内。

裴骘喉间一滚,睁开双眼的同时,牢牢握住了王苏木的手。

“等我回来,带你回家。”

长洲前线,楼船组成的舟师在江边一字排开,壁垒森严地形成拱卫城郭的阵式。

扈辛之知道,他的将士们已经非常疲惫,但除了死战也别无选择,最理想的结果就是拖到援军到来。

“大人,是倭寇的船。”

“管它是谁,迎战便是!”

肃杀的江边,旌旗猎猎,一身铮铮铁甲的扈辛之悍然立于最前首的楼船上,“诸位,我虽一介文人,今日有幸能与子同袍,替大正守一守这东边门户……”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还不曾讲完,身后一阵隆隆马蹄声由远及近,声势浩大,甚至大过八月十五的江涌大潮。

“报——扈大人,是天威军到了,领军的是樊明义将军!”

整船将士都以为出现了幻听,天威军的急先锋昨夜抵达时还说,大部队若是马不停歇地急行赶路,至少也还得一日才能到,所以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天威军?但樊明义总是货真价实的吧?

扈辛之正纳闷,岸边乍一声烈马嘶鸣,一匹世间鲜有的霜白骏马立踭而止,体高近八尺,扬起的前蹄如海碗一般大。

待看清马背上勒缰而坐的人,扈辛之险些飙泪。

“安澜!”

裴骘高坐马上,竖剑身前,沉声道,“尚方宝剑在此,如君亲临,扈辛之听令,责令长洲水师迅即返坞待命!樊明义听令,天威军重弩准备!”

“得令!”

倭寇的船队已近在眼前,都能看到大船边向前推进边吊下小船,就在两军行将对峙的千钧一发之际,长洲水师的楼船却像两道大幕分列撤出,露出大正辎重最为精良的强弩军阵。

倭人开始向岸边投掷燃烧的火药。

“放箭!”裴骘一声号令,重弩放出的箭雨竟似长了眼睛一般,击中火球的同时,又以千钧之力携火射向倭寇的大船。

一旁观战的扈辛之见此情状,颇解气地抚掌大笑,“射得妙!”

要说倭寇的诡诈之处就在于,当大正官兵的注意力都投注在江面上时,倭人的主力却在悄然凫水靠岸,打头的刚一出水便挥刀向裴骘杀来。

神骏长嘶,马身高高扬起,竟一蹄子将那倭人的头踢开了花。

裴骘跟大多数出身清贵世家的贵胄公子一样,通五经贯六艺,但在武艺上并没有多深的造诣,而此时此刻,他却真切地感受到身体深处似有一处火山开始鼓噪,漰渀之力如汩汩岩浆在全身迅速流淌。岸边冒头的倭人越来越多,他踢掉马镫,从马背上旋身斜飞出去,漫身光华恰如三尺青锋,杀气四溢不加掩饰。

爬上岸的倭人围攻过来,裴骘手腕一扣,剑鞘便被掌心之气震落,气浪划破天堑,鼓角揭天,风涛动地,漫天纷飞的浪珠撒豆成兵,杀人于无形,直叫那倭人半步城郭都靠近不得。

天威军中郎将樊明义直接看傻了眼,“卑职实在孤陋寡闻,竟从不曾听闻太傅也有这般俊的功夫……”

“我也不知。”扈辛之瞅着江畔愈战愈勇的那位,可不是也在心下直犯嘀咕——人是醒了,还神乎其神地跟“诈尸”一样换了个人似地,裴安澜这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么?

一想到“刺激”,扈辛之的思路豁然就打开了,“哎呀”一声砸了下拳,“莫怪公越鸟求偶要极尽所能地炫耀那身花里胡哨的毛……”他一个文臣,硬拼出这一身杀将的气势,要说不是被上面那位给刺激到了,谁信?!

不明真相的樊明义自然没听懂,“扈大人,什么鸟?炫耀什么?难不成太傅这是障眼法?”

鸡同鸭讲。

扈辛之朝樊明义摆摆手,换了个话题,“樊将军,你们不是还有一日才能到?”

樊明义一拍脑门,“扈大人,您还说哩,我等出蔡州奔长洲,沿江直下,按照脚程推算,先锋军往死里跑也得傍晚了,可晌午时分,咱们进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子,嘿!邪门了嘿!这么多人,就跟鬼打墙一样在里面兜圈子。这好容易寻着水声摸索出来,不远就见着长洲城的女墙了,我到现在还懵着,舆图上可并没有这么一条能缩地千里的捷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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