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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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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看月亮/

钟岩抓起筷子,吹了吹食物的表层。先喝了一口汤,然后开始吃面。

说实话,她以前吃过的面条,要么里面加了其他食材,牛肉啊虾仁啊什么都行;要么调味料极重,比如油泼面,炸酱面之类的;或者像她外婆的做法,虽也清淡,但面条是用之前准备好的高汤来煮的。

像这种白水煮的面,钟岩是第一次吃。吃完第一口,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怎么会有面条这么好吃?这不是面条吧!

钟岩有点想搞清面条的原材料,于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吃。面条很烫,这碗吃完的时候,鼻尖都有点出汗。

“怎么样,好吃吗?”石漆看着钟岩只剩些许汤的面碗,笑道,“在北京没吃过这种面条吧?”

钟岩摇了摇头,别说北京了,广州也没吃过呀。

石漆继续说道,“这可是我们这儿才会做的面条,用我们县的名字命名,叫云梦鱼面。它里面可不是只有面粉,它是用新鲜的草鱼搅成鱼肉沫,加上面粉再一起和成的面。鱼是我妈上午才买的活鱼,面是我妈下午现和现擀的。”

说着,把另一碗面条也推到钟岩面前,“是不是并没有撑的感觉,需要再吃一碗检查一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鱼吧?”石漆笑着说道,明显猜到了钟岩刚刚努力的意图。

钟岩也没有推辞,拿起筷子,继续自己的晚饭。带着正确答案吃面的感觉真好,怪不得刚刚就觉得有浓郁的鱼香,明明看着石漆倒的白水进锅来着。鱼面鲜而不腻,连面汤都很好喝。

“这面很好消化的,你不用怕吃多了,”石漆对着钟岩说道,“实在不行,吃完我带你去村里转转。你要怕黑的话,家里有三层楼梯,随便你爬。”

钟岩吃完最后一口,听到石漆要她爬楼的话,没忍住笑了,幸好面条也吃完了。

站起来准备收拾一下,打算自己去厨房把碗洗了。毕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以前洗过碗吗?”石漆也站了起来。

钟岩在说谎和不说谎之间犹豫了三秒,手里的碗筷已经被男孩儿拿走了。只能跟着他又进了厨房,重复和中午一样的水池边陪伴。

“你要觉得这鱼面好吃,”石漆一边洗碗一边说道,“到时候走的时候可以带一些去北京。我们今天吃的是鲜面,其实鱼面也可以晒干了装起来贮存,什么时候想吃,你就让阿姨给你拿一包出来煮。”

这会儿的碗筷不多,石漆很快就完工,开始了擦手的动作。他口中的阿姨应该指的是钟女士吧。钟岩很难去告诉别人,她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一口她妈妈做的饭。她们家的那间精装修的厨房,除了冰箱和电水壶是具有功能性的之外,其他的电器真的就是摆设而已。

“怎么样?”俩人来到客厅,石漆开口问道,“在家爬楼梯吗?”

“我们出去走走吧。”钟岩答道。

“那行,”石漆关掉了电视,嘱咐钟岩,“带件外套在身上,外头凉。”

于是,钟岩回房间拿了唯一的一件外套,长袖在腰间打了个结,解放双手出了门。

石漆带她从家里的后院出去,没有惊动还在超市上班的石妈妈。

村里的路上也安装着路灯,但每盏之间都隔着不短的距离,瓦数也不算强。每家每户挨得一点不近,越过大片黝黑的庄稼地,才能看到对面零星的一些灯火。

“外头黑吧?你要怕就紧跟着我走。”石漆关心道。

“我不怕,”钟岩抬头看着这美好的月色,“有月亮啊,还有你。”

石漆又一次接不上话,明明知道钟岩并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但怎么办呢?少年不受控制地又一次心动了。

“这里真好,”钟岩依然看着天空,“北京的光污染太严重了,根本看不到这么多的星星。”

“嗯,很美,”少年也抬头仰望这片熟悉的星空,“北京的夜晚应该很热闹吧?我之前的三年,每年寒暑假,都要去北京上辅导班。培训机构是封闭式的,不是开在昌平,就是在大兴,离市区很远。我还没有机会欣赏过首都繁华的夜景。”

“你们学校就在闹市区,你以后会有很多机会欣赏的。”钟岩顿了顿,“可我还是更喜欢这里。你看月亮,她弯弯的,像不像一艘小船开在海上。但海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身边还有好多小星星啊,一闪一闪在陪伴她。等天亮了,她们就一起回家。”

石漆第一次感受到了她稚气的一面。怎么会有一个人,内向却勇敢,冷漠却真诚,不圆滑老练却沉静谨慎,聪慧倔强却也乖巧可爱。虽然钟岩从来没有说过任何消极悲观的话,但石漆觉得她过得不开心。

“天虽然还有很久才亮,月亮星星不下班,可我们得回家了。”石漆像是在哄小朋友。

俩人没有原路返回,路是通的,从后院绕一圈能走到超市门口。没有人开口说话,衬托得这夜愈加地宁静。这会儿能听到好多城市里听不到的声音,在四周看不见的某个地方,青蛙在叫,知了在鸣,可能还有某些不知名的小虫子跟着在附和。远方的某个院落,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吠。

“你的狗叫什么名字?”钟岩突然开口。

石漆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小黄就是一条普通的中华田园犬,农村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狗。我那时候小,不会起名字,爷爷就叫它小黄。后来我小学毕业上初中开始,家里人都就叫它大黄。”

说着已经走到了超市门口。收银处没人,石漆说他妈妈可能在小隔间盘货,径自走到冰柜处,对钟岩说,“想不想吃雪糕?我请你。”

盯着满冰柜的各类雪糕,钟岩猛然开始回忆自己的生理周期。高考一完瞬时宕机的大脑,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感觉有在慢慢重启。收拾行李的那个凌晨,根本想不到还需要带上卫生用品,当时满脑子里都是“死亡”。

钟岩的初潮发生在13岁。当时正好是暑假,在广州的家里,大舅妈细心地教她如何挑选和使用卫生用品,附带详尽的青春期的知识。舅妈本身也是医生,虽然还没有孩子,但一直把钟岩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外婆是中医,听说孙女来例假后,仔仔细细给她把了脉,饮食也做了适当调整。

所以这三四年来,钟岩没有感受过任何一种姨妈带来的不适,而且周期也准到不行。算一算日子,就是后天了。看来明天得找找镇上的其他超市,还得问石漆借钱才行。

钟岩去旁边的保鲜柜拿了一罐小包装的鲜奶,示意石漆她想喝这个。

“行,”石漆接过她手里的牛奶,挑了一只雪糕,拉上冰柜门。

“老板娘,”走到收银机对面,提高了音量,“结账!”

“你个臭小子!”石妈妈匆忙从库房里出来,却见顾客是自己的儿子,挥手轰人,“走走走,赶紧给我走,净添乱。”

“那我不给钱啦!”石漆一脸笑嘻嘻,拿走了柜台上的零食,“看一下,是它俩,你别月底对不上账。”

钟岩站在一旁,浅笑地看着母子俩的互动,礼貌地给石妈妈打招呼,“阿姨好。”

“哎,小岩你好,”立刻换成一张和颜悦色的脸,看了一眼儿子手上拿的牛奶,继续对小姑娘说道,“小岩啊,这鲜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凉,到家让石漆给你用微波炉打一下再喝啊。”

目送俩孩子进了院子,石妈妈又回到了仓库,继续自己的工作。

进了厨房,见石漆在找杯子倒牛奶,钟岩出声阻止了他,“别麻烦了,我喝冷的就行,”想了想,还是改口,“直接放进去热吧,省得洗一个杯子。”

石漆有些好笑地看着钟岩,“钟小姐,不用担心,我家的杯子,我洗。”边说边把倒好牛奶的玻璃杯放进了微波炉,拆开雪糕的包装,和桌上的空奶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叮——”的一声响,石漆打开门取出牛奶,钟岩双手接过。转的时间不长,牛奶温温热,刚好可以入口。

橱柜的同一侧,两个人一个倚着吃雪糕,一个站着喝鲜奶,互不打扰。

见钟岩快喝完,石漆两口吃完了棍上剩下的部分,站直身体,精准地把雪糕棍投进了垃圾桶。然后接过钟岩手上的空杯,拿到龙头下冲洗。

“你很喜欢喝牛奶吗?”石漆边洗边问。

“嗯,应该吧,”钟岩想了一想回答,“我从小喝奶粉长大的,三岁后,家里人给我换成了鲜奶。每天喝,就喝习惯了。”

“这款我没喝过,”笑了一下,“但是很好喝。”

石漆放好杯子,低头看钟岩,女孩的嘴唇上有一层浅浅的奶渍。

“那个,”石漆拿拇指在自己的嘴巴前轻轻滑过,迟疑着该怎么表达。

钟岩立刻会意,迅速用舌头舔舐了一圈嘴唇,收回来时,果然尝出了一丝奶味。

石漆关掉了厨房的灯,问她还要不要看会儿电视,钟岩摇了摇头,于是俩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

看着钟岩进了房间,石漆站在她的房门口,告诉她待会儿洗澡的话就用二楼的卫生间,里头有干净的毛巾,他去一楼洗漱,二楼的留给她用。

钟岩听话地点头,石漆接着又简单说了一下明天的安排。让她明早睡到自然醒,然后带她去镇上的银行补办丢失的银行卡,反正银行开门也晚,让她不用着急。

交待完了所有的事情,石漆抿嘴一笑,然后道了一声“晚安”,顺手帮她关门。钟岩嫣然,轻声回复“晚安”。

房门被闭合,屋子里只剩她一人。钟岩不急着洗澡,关掉灯,走到窗户边,推开了一扇纱窗。

远离了城市的车水马龙,这栋朴素的小楼显得那么地静谧。但奇怪的是,置身这片寂寥之地,身心却异常地平和。把手伸出窗外,能感受到拂过的晚风,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和煦的。

然而,繁华如北京,处处喧嚣,她却时时觉得孤寂,间或会出现的孑然感甚至会让她窒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天上挂着的是同一轮月亮,为什么今晚的会跟之前的不一样?她能从耀眼的光芒中接收到一股清新的力量,又能从柔和的光色中感受到温暖和祥和。星星们散落夜空,不停地跳跃,那么欢快,那么自由,让人忍不住地心生欢喜。

钟岩第一次觉得夜晚这么地美好,拿起手边的相机,调好参数,“咔嚓”一声,让这一幕的璀璨星空成为永恒。

把相机放回去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素描本,想起自己还欠石漆一张画。

钟岩的素描功底还算扎实。她回北京读小学那年,正值钟女士博士毕业在医院规培,各个科室间轮岗,忙得脚不着地,当然不会有空照顾女儿。

钟岩跟父亲的相处会更多一些,颜老师当时还不是颜教授,除了要在学校教书,自己在校外还开了工作室,自然也忙得很。

整个小学期间,钟岩大多数的周末,都是在父亲的画室度过的。颜父闲暇时,会亲自教导女儿画画。

素描是绘画的基础,钟岩初学绘画,最早学的就是素描。颜父也不会因为女儿年纪小,就对她放低要求。每一步都必须精准,严谨,扎实。

如果画人物,结构、造型、透视、动态、表情,样样都要抓。

同时,还要处理好眼神、比例、黑白灰的关系,排线也必须干净利落。

往往,一支炭笔,一张素描纸,就能让她度过一整天。同一个对象,她能画上一百遍;哪怕是一个五官,也能练上千遍。五六年的时间里,除了素描,父亲没有再教过她其他画。

上了初中之后,有一次她的作品不知为何会混在了画室学员的作业里。被父亲的同事看到后,对钟岩的素描大加赞赏,称其结构转折、光影、骨点的捕捉十分到位,比例完美,调子也非常清晰。

于是,初中开始,颜父开始慢慢教她水彩画。钟岩依然学得很用心,她以为只要她坚持学画,就可以一直和父亲待在一起。

然而,事与愿违,不久后,颜父的工作室与敦煌研究院有了更深的合作。一开始是短期出差,接着变成常驻,最后,整个工作室彻底搬去了敦煌。

钟岩,也从常年见不到母亲的状态,变成了常年见不到双亲。随着长大,她渐渐懂事,小时候的幻想最终破灭,原来真相那么残酷:父母并不期盼她的出生,也不欣喜她的成长;他们只是迫于无奈地需要履行义务,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随时可以把她“抛弃”。

可能,父亲教她画画时,也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一个普通学生看待吧。但无论如何,教的学的都算用心。相比之下,钟岩的素描功底要比水彩强很多。而且她喜欢写实,不过人体画的不多,更多的是静物或风景。毕竟,她不想笔下画的是个陌生人;认识的人里,她曾经画过父亲,但没有拿给他看。

倒是有三年,没有正儿八经地拿过画笔了。高中这三年,是迄今为止钟岩人生中过得最苦的三年。初三的时候,钟女士坚持要女儿留在北京,也不能完全说是她为了和丈夫斗气争夺抚养权才做的决定。

毕竟,客观地讲,跟甘肃的相比,北京的教育资源岂止是好了一星半点。有个北京户口,基本能实现高考“躺赢”。钟女士虽说从来没有关心过女儿的成绩,但一贯奉行功利主义的她,也不可能好端端地让自己的女儿从一线城市转学去十八线小城。好在,对钟岩的要求也极低,根本没指望过什么985/211之类的,只要能考上大学就可以了。

结果,钟岩中考后,考上了北京最好的杏林附中。虽然是以吊车尾的名次被录取的,但也着实惊到了钟女士。她体现自己母爱的方式就是,给了钟岩极大的经济自由。多余的,也就没有了。

进了高中,学习跟不跟得上,要不要找老师补习?学校离得远,是走读还是寄宿?冬天流感高发的时候,有没有被传染生病?这些问题,都不可能是钟女士会问得出来的。

学习当然跟不上,高手如云的顶尖附中啊,学霸如林致远都不敢随意懈怠,更何况是智力水平自认普通人的她,必然每天都在苦读。

十五六岁的同龄女孩儿,关系本就微妙,钟岩总是莫名被排挤,住了一学期宿舍后,不得已改成走读,每天必须要从自己本就不多的睡眠时间里挤出来一部分用于通勤。

至于生病,自然是会生病的。以她的身体素质,对流感这种小病显然不会畏惧,但她的心,病了,病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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