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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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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钟岩这回迟疑了,“真的吗?”

她脑子里有一点场所变换的印象,只知道从早上躺着的床到现在坐着的床,中间转场了有好几个房间,但每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根本不可能记得那么具体。

“骗你的。”

喊他爸爸和吐他一身,其实都是真的。发生的那一刻,石漆自己都哭笑不得。

“然后呢?”钟岩追问下去。

“然后把你背到村里的卫生所,值班医生先给你测了体温,三十九度五,又给你听诊,觉得你呼吸音不太对,怀疑你是肺炎。可村里诊所没有检查的条件,所以就派车把你送到镇上的医院了。”

“托你的福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知道人民医院的急诊室长什么样呢!”

石漆这回儿能跟她开玩笑,也是因为医生说钟岩的问题并不严重。醉酒后又落水受凉,熬夜再加疲劳,各种因素叠加,免疫力下降,细菌就侵入了机体,但只要静养,再结合抗感染治疗,很快就可以痊愈。

钟岩虽然没有胃口,但也知道需要食物来恢复体力,更何况,也不能辜负石妈妈的心意。石漆才说到进急诊室,她这边已经把一桶粥都喝光了。

石漆没急着收拾餐桌,从床尾挂着的夹子上,取了一叠纸质的报告,递到钟岩手里,这才开始料理碗筷。

原来这一天做了这么多份检查,钟岩接过那些纸,一份份地翻看,有胸部CT和胸部X线片的报告,也有血气分析和血常规检查的结果。

她当然不可能看得懂片子,于是抽出了中间的一张纸,上方的标题写着“梅溪镇人民医院医学影像科CT检查报告单”。影像表现里的医学术语太多,粗略看了一眼就跳到了下面的影像诊断上。

医生的诊断意见还算言简意赅,统共就两条。一是左肺下叶及右肺中叶炎症,建议治疗后复查。二是右肺中叶及左肺上叶舌段纤维索条灶。

钟岩怎么也没想到,这趟对她人生产生了重大改变的还乡之旅,最后是以自己肺炎住院而收场的。

家里两代医生,耳濡目染下,给钟岩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她一点儿也不讳疾忌医。这会儿石漆在向她转述明天的安排,上午要空腹做个B超,下午还是和今天一样多的水要挂,可能看情况还要做个雾化。

钟岩则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时而顺从地点下头。

“这么乖啊,我还以为你摸下额头,觉得不发烧了,会想着跟我一块回家呢,不惦记你的飞机啦?”

石漆还准备了好些劝说的话术,结果都用不上。

“我又不傻,万一停药停早了,细菌还能繁殖怎么办,到时候肺炎不就复发了吗?”

钟岩对自己健康的在意,倒是令石漆很满意。

七床的老奶奶,已经住了一段时间的院,这会儿病情稳定下来,只需要白天来医院挂水,晚上被允许回家里住。钟岩吃晚饭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被她儿子接走了。

石漆这会儿要先回去一趟,说是把保温桶带回家,在家洗个澡,晚上六点多再来医院陪床。明天上午石妈妈要来镇上进货,顺道给他们把午饭送来,省得石漆再跑一趟。

钟岩让他晚上别过来了,自己有行动能力,又意识清醒,一个人住院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谁说是为了照顾你了?我是为以后累积生活素材呢!更何况,还不花钱。你这张床,一天80。陪护的折叠椅,50一个晚上。人小陈姐都私下跟我说了,中间这床还没有病人,要是晚上我睡,不收我钱。”

钟岩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不想给自己心理负担而已,可是,小陈姐是谁?心里的疑惑,嘴上即时问了出来。

“啊?”石漆摸了下后脑勺,“就,刚刚来给你拔针的护士。”

人缘可真好啊,不对,是长得好看的异性,更容易获得的优待。

晚上刚过6点,石漆再次出现在了病房。钟岩不清楚自己所处的人民医院具体在梅溪镇的什么位置,但她记得骑车从石漆家到镇中心往返的时间,再算上洗澡,可以说,这小伙子是一分钟都没耽搁地在往医院赶。

石漆给她带了笔记本和画具用以消磨时光,可惜,一样都没用得上。才看十分钟电脑屏幕,钟岩的眼睛就开始疼。扎针的左手到现在还肿着,光靠右手,画画也很不方便。

石漆去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给她要来了冰袋和药膏。钟岩只能卧床静养,旁边有英俊的护工,给她的手背冰敷和按摩。

八点不到,石漆也躺到了自己的病床上。因为无所事事,夜晚显得格外漫长,好像也只能聊天了。

“要拉帘子吗?”石漆在征求旁边病人的意见。

女病人倒也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

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共处一室,相较于之前的火车包厢,此刻的病房要宽敞多了。而且因为环境的特殊性,就算旁边是异性,也没什么害羞的感觉。要是把帘子拉上,反倒会觉得不好意思。

“怎么办,石漆,我睡不着?”

钟岩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雪白地一片。她都睡一整个白天了,这会儿能睡着才是有鬼。

“那我给你讲讲故事?”

时间尚早,其实石漆也睡不着。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吗?”

“不,是一个富有的老父亲和他三个女儿间的爱恨情仇。”

原以为会听到童话故事,好吧,是她幼稚了。钟岩不再说话,安静地聆听,石漆带来的语音版《李尔王》。

故事太长,不可能从头开始讲起,但石漆挑出来的这场戏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前面本应是剧本最经典的一幕,三个女儿分别诉说对父亲的爱意,但被石漆跳过了。直接从法兰西国王和勃艮第公爵,进殿向李尔王求娶他的三公主开始。

“最美丽的考狄利娅!你因为贫穷,所以是最富有的;你因为被遗弃,所以是最可宝贵的;你因为遭人轻视,所以最蒙我的怜爱。”

“陛下,您的没有嫁奁的女儿跟我三生缘定,现在是我的分享荣华的王后,法兰西全国的女主人了;沼泽之邦的勃艮第所有的公爵,都不能从我手里买去这一个无价之宝的女郎。”

“考狄利娅,向他们告别吧,虽然他们是这样无良;你抛弃了故国,将要得到一个更好的家乡。”

石漆的台词功底真好,今晚故事的最后,是抱得美人归的法兰西国王,大声的爱意宣告。

“好棒!”

唯一的听众相当卖力,掌声鼓出了剧院里上百位观众的效果。

“别拍了,小心你的手,”石漆赶紧制止了隔壁床的动作,“早上护士要给你戳针,但你血管太细了,戳半天戳不进去。要是明天下午左手还不消肿,肯定会戳你右手。”

想想觉得威胁的力度不够,又加了一句,“到时候两手残废,别说画画了,饭都得别人喂。”

听众果然老实了,默默地给自己的手背按摩,“我还以为你会念Cordelia被绞死,然后她爹也跟着疯了那一出呢。”

“你想听那幕戏?”石漆回忆了下脑中残留的剧本,答应了她,“那行,明天下午我回家看下剧本,把台词背了,晚上讲给你听。”

“啊?”

石漆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事实上,莎翁的这部悲剧虽然很著名,但她并不喜欢。里头的每一个角色,在她看来,都很可悲。

“你不会以为我能背下整本《李尔王》吧?”

他问完这话,两人的目光交汇,钟岩的眼神彷佛在问,“你不行吗?”

“我当然不行了,”石漆无奈地笑了,“刚刚给你念的这一出,是因为上学的时候,马老师带我们排过,所以台词大多还记得。”

“那你演了哪个角色?”

钟岩问完,俩人异口同声。

“法兰西国王!”

对看了一下,一起笑了。

“听你念完,我才想起来,原来处处悲情的《李尔王》里还有这么温情的一幕。不过这个角色,戏份少,还没什么人性的弱点,是不是演起来很没有挑战性?”

“还行,我们不能自己挑角色,老师让演什么就演什么。”

钟岩转头看向石漆,“那可能脸长得太好,老师都不忍心把奸诈的,或者愚蠢的角色分配给你。”

又一次听到对自己相貌的赞美,石漆已经产生了免疫。感觉钟岩看过完整的《李尔王》,很自然地提了一个问题,“这部剧里,你最同情谁?”

“啊?”钟岩的语气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这剧里还有谁值得同情吗?全都是自作自受啊,我一个都不喜欢。嗯,不对,勉强喜欢一下法兰西国王吧。”

边说边朝旁边的人笑了一下,“人一好端端的一国之主,为人还正派,就因为娶了个倒霉王后,最后成了鳏夫,可不值得人同情嘛。”

“我小时候读《李尔王》,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啊,千万不能嫉妒过了头。因为嫉妒,不仅会令你丑陋,而且还会要了你的命。”

“你看,Cordelia她大姐和二姐,彼此嫉妒对方的情人,可不最后俩姐都被搞死了嘛。还有那庶弟,嫉妒他哥的爵位和财产,嫉妒地要死,是不是最后小命也玩儿完了?”

石漆在一旁都听笑了,不仅是因为钟岩身体恢复过来后,话就密了起来,也因为她言语里不自觉就会出现的少量儿化音。

好容易找到一个插话的机会,“里头的俩主角,你也不喜欢啊?”

“你说Cordelia和她爹呀!老头子就不说了,活到一把年纪,居然还看不清人心,也辨不了是非,最后醒悟过来,又能怎么样呢,闺女死都死了。完了——”

小话痨突然停下来,石漆不禁转头看向她。

“我要是说Cordelia坏话会被人骂吧,是不是人人都爱女主来着?”

见一旁的人连忙摆手,撇清自己和那剧里小公主的关系,于是钟岩继续说道。

“你说Cordelia是不是故意的,说真话都不看场合的吗?而且,有没有必要说得那么‘真’?反正吧,我觉得,这么不讨喜的行为,要么是因为情商低,要么她就是故意的。可她故意又能图什么呢?所以,结论还是情商低。”

“情商低还不算致命,致命的是,为了救她爹,这姑娘居然带着法国军队来攻打自己娘家,这场仗要是英国输了,算她叛国还是爱国呢?”

“所以,法国必须得败,Cordelia也必须得死,这样才政治正确嘛。等一下,Shakespeare那会儿可能还没这说法,但理大概就是这么个理。”

这回轮到石漆鼓掌。

“这么能说会道,你是不是悄悄上培训班了?我有一同学,他的才艺表演就是单口相声,你说的可比他强多了。”

“嘘,低调低调,”突然又来了兴致,“我小时候可爱听相声了,我爸爸要是周末不忙的话,就会带我去天桥那块儿听相声。说起来我都好几年没去过那一片儿了,不知道小时候的戏园子现在还在不在。”

“那我以后,陪你一块儿回去找找那些戏园子?”

“好啊,到时候我请你听相声。这两年有一个叫‘德云社’的相声班子,还挺火的呢,我们就听它。”

“好。”石漆点头应诺。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再次有人开口。

“石漆——”

“嗯?”

“没事,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睡着了?”

“我要真睡着了,这会儿也被你喊醒了。”

“啊,对不起。”显然,某人道歉的诚意很低。

“钟岩,”石漆结束了没有营养的对话,开启了一个有意义的话题,“你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这么宽泛的问题,钟岩还真地认真思考了一下。她一点不想敷衍石漆,其实以前林致远也问过她一样的问题,她当时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挣很多很多的钱,花都花不完那种”。听完她的答案,林学霸就差把“肤浅”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钟岩从现实的角度,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切入口。

“我,可能会做律师吧,或者,法官?我报了法学专业,大概率以后会是这两种职业。”

在石漆说话前,赶紧又补了一句。

“也有可能,发现自己学不下去,会申请转系,那就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了。我好羡慕你,台词能记得那么牢,我记忆力一般,好怕自己背不下那些个法条。”

钟岩的担心和羡慕都那么地真心实意,石漆及时安抚。

“怎么会?你那么聪明,到时候我帮你一起背,肯定行,背书这事我擅长。而且你看你刚刚,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不做律师不是可惜了,谁能吵得过你?”

“哈哈哈,不不不,”钟岩连连摆手,“对方律师得是你这样不说话的才行。要是吵架,我就完了,我会怯场。用我外婆的话说,我就只会窝里横。”

“那也行,”这位同学的口改得那叫一个快,“不做律师就不做律师,做法官也挺好的,工作体面又稳定。”

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了十点,离门口开关更近的石漆,下床去关了灯,又躺回床上。

走廊上的灯光,通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透了进来,屋子里其实并不黑。

“晚安,钟法官。”

“晚安,石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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