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影院的效果很好，放映的片子里，主角传奇特工刚刚经历一场美丽的邂逅，偌大的客厅空间内霎时洋溢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的呼吸交缠，幕布上昏暗的画面正演绎着充满暗示性的画面。

旖旎的氛围下，乍听到博士那句堪称爆炸性的发言，银灰本来放松的姿态瞬间紧绷。他确实起过这种念头，可惜还没来得及实现。要不是出门前检查过身上确实没有任何监视与窃听设备，他都要怀疑博士偷听了他和诺希斯的那番谈话。

“什么意思？”银灰半倚在沙发靠背上，侧目看向盯着画面饶有兴致的博士。看似惬意，暗处自然垂落下来的柔顺尾巴烦躁地摆动。

听到银灰的询问，博士这才转过头来。乌黑的眼瞳映着投影仪的微光，在昏暗的环境里像被撒了层碎光，透澈的眼眸里映着银灰的身影。菲林的嗅觉出众，在空气里捕捉到了一丝区别常用室内熏香的气息，味道来源是眼前的瘦弱青年。他应当是洗了澡，身上还留有入浴剂淡淡的橙花香气。

迎着银灰的目光，博士一本正经地解释，“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一个特工突然对你坦诚，不是想泡你，就是要杀你。”

刚洗完澡的博士套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低领口的丝绸质地衬托出他纤长又脆弱的脖颈，青色的血管伴随着他的生命体征搏动。

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掐住他的脖子，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既然不是想泡我，就是要杀我了。”博士偏薄的唇微微开合，冷清的音色咬着尾音，在杀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维多利亚国立大学回程的路上，博士想了一路银灰突如其来的坦诚是何用意。从哥伦比亚第一次正式见面开始，博士就觉得银灰和自己是同类人，迄今为止的相处也证明了博士的猜想。

偶遇恩希亚后，博士干脆向她说明了这件事，当然掐头去尾掩盖了真容，毕竟银灰似乎不想让家人们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因此恩希亚听到的原话就是：“如果一个心思深沉的人突然展现他的真心，目的是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接受了恩希亚的建议：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也许能得到启发。

当然，恩希亚的真实想法，博士自然无从得知。

交际圈狭窄的博士没有任何友人的建议可以参考，PRTS推荐他可以看一些文艺作品，基于大数据模型架构的人工智能推荐不会有错，这也是博士正在看电影的原因。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电影中令人心跳加速的喘息和衣料摩擦的声音。而幕布前的二人分坐在长沙发的两端沉默对望，幽幽荧光落在二人的身上，半是光亮半隐在暗色下。

如此浪漫的气氛下，双方眼中流动的情绪不是缠绵的情意，而是刺探的交锋。

“杀你还不需要我这么大费周章。”银灰将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撑着头，眼神慵懒地从博士脆弱的咽喉一扫而过，似是随意斜倚在沙发上，“至于……‘泡’这个词，未免太过轻蔑了。”

“我知道，只是个玩笑。”相较于银灰的随意，博士坐姿倾向端正保守，此刻面对银灰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不好笑？”

和博士一起行动久了，习惯他的不苟言笑和一本正经，会忘记他是一个会初次见面就评价自己为“脱衣舞男模”的人。

这种笑话对于好笑来说有点超过了。

跟上博士的脑回路后银灰哑然了一阵，随后有些无奈：“有没有人说过，你这种冷不丁的不合时宜的幽默很吓人？”

“会吗？”博士似乎还在纠结自己的笑话好不好笑。

“一般人会用爱慕，或者追求之类的词表达。”银灰一本正经地向博士说明如何让用词更加恰当。

似懂非懂的博士点点头，随后现学现用：“所以，你想追求我？”

“虽然没有这个想法……如果我说是呢？”银灰半开玩笑地说。

追求博士？不，银灰是想让博士“爱”上自己，但是单方面的低姿态可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也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RSI禁止办公室恋爱。”博士一口拒绝。

“所以我不打算追求你。”银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再次重复，“我要的只是你的信任。”

“嗯，我期待你的表现？”博士眨眨眼。

也许银灰知道了些什么，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更生疑窦。

再次沉下去的气氛有了些不一样的含义，博士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再细想，说明起码得到自己的信任前，银灰不会对自己不利，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本来还想要和银灰说自己身体其实早就康复了的事，但是眼下恐怕不是一个好时机。博士装作不良于行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要银灰看在自己身残志坚的份上。答应帮自己去追查杰斐逊·格林的事。从结果来看，他这个举动无疑是成功的，甚至他专门挑了一个大雨天，顺利住进银灰家躲过了RSI的监视。

但是现在自己直截了当地说其实是骗他的，那不就是暴露了自己不信任他的事。

看来要一点一点慢慢“恢复”，不能操之过急。

心思转了百转千回，但现实只是眨眼间的工夫。打定主意的博士扶着沙发起身告别，装作很艰难地上楼梯后推着轮椅回到了房间。

银灰本身对这种一味追求大场面的爆米花电影不感兴趣，干脆关上了投影也紧随其后。

夜里，万籁俱寂，皎洁的明月高高挂勾住了几片过路的云。没多久越来越多的云层齐聚，完全遮蔽了月华，浓稠如墨的黑夜里风声愈急，伦蒂尼姆的天再次暗沉下来。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银灰很快进入熟睡。规律的作息有利于保持身体机能的活力，这是特工生涯带给他的习惯。

睁眼，从茫茫雪原上起身，视野矮了一些，目光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周遭的林海雪原熟悉又陌生，铅灰的天色压抑沉闷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意识昏沉的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总是在重复这个梦。

风雪蔽日，厚厚的积雪没过他的小腿，还是少年的他顶着刀片般的雪花一步又一步前进，雪地上留下一道彳亍的道路，很快又被风雪掩盖了无痕迹。

不知道走了多久，寒风和积雪让他的皮肤失去了感知。风声凄厉，他没有办法睁开眼，在黑暗中他听到风雪渐渐停歇。

出现眼前的是一扇门。和以前的任何一扇门都不太一样，并非谢拉格旧宅邸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银灰伸手去推，才注意那已经不是少年时期的自己的手，这双手满是器械训练留下的痕迹，很显然属于现在的自己。

一成不变的桥段出现了新的发展，银灰疑惑着，身体却已经推开了门。

眼前的场景很是熟悉，就是方才自己回到家时看到的一切，熟悉的公寓客厅，昏暗的室内环境和正播放着电影的幕布。沙发上好像坐着一个人，但是银灰看不清他的脸，梦中的意识混沌一片，银灰跟着身体走到沙发边坐下。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开始谈话，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从银灰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人穿着自己的丝绸睡衣，因为身材相差太大，穿在对方身上松松垮垮，视线逐渐上移，看到扣得随意的领口露出的大片模糊的胸口和精致的锁骨。

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题，梦中的自己突然沉默着靠近他，因为视角的移动，银灰看到了他修长漂亮的脖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在他努力在梦里保持清醒思考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起来，伸手从他敞开的领口伸了进去，嘴唇触碰到了柔软的物体，黏稠暧昧的喘息断断续续，他感到视角在转换，自己似乎把那人压在了身下，用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将对方牢牢控制住。

等……！银灰终于注意到了哪里不对劲。他试图努力控制住自己身体的进一步行为，但气氛早就变得燥热不堪，他始终无法看清对方的脸，潜意识的情感洁癖让他很是反感没有情感基础的亲密行为，但是这具梦中的躯体却摆脱意识的束缚渐渐兴奋起来。

他感受着自己有些失控地扯下对方身上的衣服，白皙到苍白的皮肤清瘦滑腻，一双笔直的大腿渐渐纠缠住自己。

不对！银灰的意识在清醒和沉沦中拉扯，失控中一口咬住了对方的伸长的脖子，就好像对方故意引颈受戮般。

温热的血流从牙齿里喷薄满溢，浓重的铁锈味充斥了口腔。眼前弥漫着血，和更多的血。

就像一头野兽死死咬住猎物脆弱的脖子，最原始的悸动争相涌现。

突然有一双手捧起了自己的脸，银灰抬头看去。

那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脸上写着神性的悲悯，又沾染着恶魔的鲜红，两种截然悖离的情感在他脸上糅合成一种极具邪魅的气质。

——是博士。

陡然从梦里惊醒的银灰坐起身惊魂未定，口腔里似乎还残存梦中的血气，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透不进半分光亮，借着种族自带的出众夜视能力，银灰在黑暗中环视四周，确认自己确实从梦里脱身。

见鬼，怎么会做这种梦。银灰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更加让他烦闷的是身体的自然生理反应，他没有过所谓的床伴，与生俱来的严重情感洁癖导致银灰哪怕是在最躁动不安的年纪，也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再后来亟待解决的事越来越多，私人生活反而被压榨得所剩无几，就算再有欲望都是自己解决的，随着年岁渐长，冲动也越发少了，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哪想到今天来得毫无预兆。

抬头一看这才刚刚转钟，甚至都还没到后半夜。

枯坐在床铺上的银灰等待着燥热散去，这一等却怎么都无法再次入眠。

别无他法的他干脆决定起身去酒柜里找点助眠的酒精，只是一开门就发觉了异样。

大半夜的，开放式厨房处却隐隐透着朦胧亮光。

带着疑惑，他放轻了步子悄无声息地靠近，打眼见到是不便行走的博士正弓着腰从冰箱里翻找。四下环顾，没有轮椅，没有拐杖。

很显然，他是自己走下来的。

将自己从睡梦中惊醒的罪魁祸首无知无觉，银灰按捺住那股没有来由的火气，轻声幽幽开口：“在找什么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