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为你们好。”

跑堂语重心长地道，“你们不知道，黄女侠这次送来的黄花梨便是聘礼，可文家不收啊，她就直接带人换了他们家的大门和家具。文老爷说什么都不管用，她这次对文举人是势在必得……可是文举人还是不理她呀，这都两个多月了。黄女侠这心中郁闷，便总来我们这儿喝闷酒。”

“她喝她的，关我们什么事？”

驰道那眼中的跃跃欲试如有实质，生怕不出点事的样子。

跑堂摆摆手，一言难尽地道，“这喝酒也就罢了，喝醉了还总爱调戏客人，特别是长得好看的俊俏后生，我看二位这长相，怕是……”

跑堂这话音未落，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俏丽的姑娘。

就见她高扎着马尾，散落的碎发全编成小麻花辫盘在脑后上，倒是显得干净利落。一身短打扮，还露着腰，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装束。

这姑娘两颊陀红，显然已是喝了不少的酒，说话倒还十分利索。冲夏厘二人挑眉道，“两位小哥哥怎么不进来呀？”

想来这便是那黄女侠了。

驰道自是不会惧她，撇开跑堂，让过黄铃儿，就率先进了门。在跑堂瞪大的眼睛中直接坐在了黄铃儿的那桌，整个大堂只有那张桌子上有酒菜。

这操作，让黄铃儿也是一愣，头一回见到这么主动的，要是文斐也这样就好了。

黄铃儿迎着驰道带着点挑衅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都忘了后面还有一个夏厘。

跑堂张大了嘴，感情自己废了半天的劲，全都白瞎，真是自作多情了。

夏厘在他眼前招了招手，唤回他的神智，道，“麻烦来个清炒凉瓜、小爆鸡杂、泉水煮鱼，还有两份‘荔枝烧鹅’一份打包一份上桌。”

说完又道，“就送到黄女侠的那桌上吧。”

夏厘打包那份是给姚蕊知带的，她最喜欢这家的“荔枝烧鹅”。

春晓那巷子刚好离这边不远，他便想着给姚蕊知带一份，顺道自己也可以解解馋，巷口的那碗云吞确实不抵饿。只是没想到还能碰上江湖人，便就多添了两个菜，打算好好聊聊。

跑堂摇着头回到后厨：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尽力了。

黄铃儿发现还有人敢坐到她的桌上，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眼睛就是一亮，“刚才门口光线不好，这位小哥哥长得可真好……”

说着那手就要往夏厘的脸上摸去，被驰道抬手给截了下来。

夏厘看着眼前的这只手，干净、秀丽，指甲也修剪得十分齐整，与她的脸一样，是一种不带任何修饰的天然美。

黄铃儿的发型非常十分复杂，衣服虽简陋但饰品极多，感觉是个十分爱美的姑娘。但身上却没有半分脂粉味，甚至连皂角味都没有，除却那身刚沾染的酒香。

单凭嗅觉你甚至都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这是一个没有味道的人……字面意义的没有味道……

这种夏厘倒是第一次见。

黄铃儿与驰道一对上掌，脸色就是一白。慌忙回撤后，十分警惕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等掌力，怕是她连师父也撑不了一刻钟。

一惊之下，黄铃儿的酒气倒是散了不少，哪还有半分旖旎之态。足尖点地，右手虚虚按在腰间，防备姿态十足。

夏厘暗道，看来确实是江湖中人，反应很快啊。

“黄女侠别紧张，我们二人从北方游历至此。对这边不甚了解，听说你也是江湖中人，便想跟你交个朋友。”

夏厘朝黄铃儿和善地一笑，然后一边招呼跑堂过来收拾饭桌上的残羹冷炙，一边道，“听说你出自‘南天门’，不知这‘南天门’是个怎样的门派？恕我二人见识短浅，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我们可有机会去交流学习一番？”

黄铃儿疑惑着缓缓放下按在腰间的手，问，“那你们又是哪门哪派的？”

驰道揉着手腕，不假思索地道，“千禧堂，我们门派涉世不深，你没听说过也正常。”

这门派黄铃儿确实没有听过，但是夏厘还真听过。

是一个极为偏门的门派，类似于百年前的“望月宗”，除非大事、或者涉及到他们宗门之事，否则绝不会出来，是以江湖中鲜少有人知道。

他原本以为驰道会胡诌一个门派，不想却是说出这样一个宗门来……

意外之余夏厘也跟着点了点头，“所以才叫我们出来了解江湖事，不能真叫宗门与江湖脱了钩。”

黄铃儿听完却是瞪大了眼睛，惊喜道，“我听师姐说过的，你们的‘玉玑膏’特别厉害，抹上能让人年轻十岁！……不论多严重的疤，多厉害的斑纹全都不在话下！”

夏厘驰道二人同时一懵，倒是忘了这茬。

千禧堂偶尔出现都是卖“玉玑膏”，据说是炼药时意外得到的。那东西治不了病，也疗不了伤，却是可以使人肌肤嫩滑，去斑去疤效果也非常好，被江湖女侠们奉为圣品。千金易得，一盒“玉玑膏”难求。

不过这是个以强者为尊的江湖，除了那些爱美的女侠，大部分人还是不太关心它的，是以夏厘二人一时间都忘了这茬。

“倒也没有那么神奇。”

夏厘倒似十分熟悉这东西的药性，说起来一点也不虚，“它只是有些刺激肌肤再生的功效，所以会让肌肤看起来更加水嫩……对像刀伤这种小面积的疤痕治疗效果也还不错，但是烧伤那种大面积的就不行了，因为没有肌肤可以再生了。还有你说的斑，它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

驰道十分意外地瞧着夏厘：这般了解，你用过？

但他已经自诩为千禧堂的人了，自是不能当着黄铃儿的面询问。

黄铃儿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便已信了七八分，清亮的眼睛看着夏厘，“那你身上可有，我瞧瞧？”

不得不说她确实对这东西好奇。没有哪个女孩子不爱美，特别是江湖人，刀剑无眼，即便你再是小心也免不了受伤落疤。

夏厘却是遗憾地摇摇头，“此物珍贵，我们怎可能随身携带……不过贵派若是愿意同我千禧堂结盟，也不是不可以让药房加紧做些作为结交之礼……”

听夏厘这么说，黄铃儿却是退缩了，“这个我可做不了主，而且这个东西也对我们用处不大……”

驰道恭维道，“黄女侠此等容颜，倒是不需要。”

黄铃儿白他一眼，有些遗憾地说，“我们身上不能有太多的味道，平常受了伤师父也是让我们能抗就抗，更别说祛疤了，不可能的。”

“为什么啊？”

夏厘问道，“不用药，那伤岂不是会好得很慢？”

“谁说不是呢。”

黄铃儿露出了自己的胳膊，上面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有些委屈地道，“三天前被灰狼的爪子挠的，现在还在渗血呢。”

“狼？”

驰道悚然，这姚枝县是什么虎狼之地，“这地方还有狼！”

黄铃儿警惕性下来后，酒力又渐渐回头。

她眼神有点迷离地道，“有啊，深一点的那山里好几个狼群呢……”

夏厘也跟着点头，回忆道，“我以前也听到过狼嚎，昨晚好像也有听到，但离县城应该较远……听起来不是很真切。”

驰道默然，看来自己警惕性还是不够啊，夏厘都听到了，他没有听到。

果然胳膊不痛了之后，睡得有点太死了。

自省了一下后，驰道继续问黄铃儿，“既然狼还在深山里，你是怎么被它挠的？你去山里了？”

“我心情不好，去山里转转。”

黄铃儿突然反应过来，警惕道，“你问这么多干嘛？真想跟我们结盟就拿点诚意出来，帮我搞定文斐那个油盐不进的，我就帮你们跟师姐说说结盟的事。”

夏厘表示担心，“你师姐说了能算？”

黄铃儿点头，“迹雪师姐可厉害了，她什么都能想到……只要是她说的，师父定不会反对。”

“这么厉害呢？”

驰道表示他可不信，“那她在哪，你引我们见见？”

黄铃儿摇头，“她不在这儿……”

夏厘给黄铃儿续了杯酒，“那你师姐为什么不陪你来啊？”

黄铃儿毫不客气地喝下夏厘给她斟的酒，“她忙，而且她本也不赞成我来。”

跑堂第一次见黄铃儿被别人拿捏，看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铃儿！”

就在这时，从门外又闯进来一个人。那跑堂看到非但没有拦，甚至还满眼地开心。

这人在路过柜台的时候，顺手在柜台上放了一锭银子。跑堂开开心心地收下，道，“文举人，你怎么才来啊……你要再不来，黄女侠都要走了！”

这称呼不作二想，来人定然就是黄铃儿口中的文斐了。

见黄铃儿喝得烂醉，对面还坐着两个年轻男子，文斐脸上就是一沉。

却也没有多说，想来是见得多了，他朝夏厘二人略施一礼，道，“二位对不住，铃儿确是骄纵了些，若有礼数不周之处，文某代铃儿给二位陪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