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晚的话提醒了我，作为你的客户，我应该给你安排工作。”

穿白大褂戴护目镜的江承舟有种别样的风味，他把这些装备褪下的时候，栾春就在旁边座椅上看着。等他恢复往常那套衬衫西裤，她才收回目光。

“我手里还有别的客户，而且你的方案需求又不是很急。”

江承舟冷冷地瞥过来，“那是你的问题。”

“我们江总最通情达理了，”栾春在脑海里回忆一遍那天的场景，忽然明白过来江承舟的意图，她站起身去到江承舟面前，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大不了我来你这办公嘛，不会随便跟别的男人聊感情了，我手里真的有更急的事情。”

他垂眼看她，“什么？”

“给光美做规划方案。”栾春越凑越近，但对面不为所动。

江承舟沉默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一会儿之后，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好。那你明天开始在这里办公。”

栾春一挑眉。看来只要是帮助他的“好兄弟”，不需要合理解释，他也能接受。

办公地点挪到光岸直属研究所之后，栾春的效率高了很多，再加上之前给光岸做方案的经验，不到三天就做出一份规划方案。

她甚至连跟曾显谈判的话术都想好了。他全面接受她的规划方案，她帮他完成小公司的收购。

谁能想到曾显爽快地在合作合同上签名，完全不需要栾春多费口舌。

只是他依然留给栾春一个难题——

“我接受你的方案，但你得先帮我收购光岸，我们才能正式实施这套方案。”

虽然这确实是个难题，但同样也提醒了栾春，光岸绝对有曾显非要不可的东西。她一定会找出这个东西。

栾春注意到曾显桌上的两份公司资料，她伸手过去用指节叩了叩，“我先帮你收购这两个公司，你就开始实施。”

“谈条件？”曾显脸上露出温和的笑，然后他摘了眼镜，攥住她的手腕，捏她的手指点在那份合同上。

“你收购别的公司，我们就从最后一项开始实施，收购光岸就从第一项开始实施。你有你看重的，我也有我看重的。你自己看着办。”

他说完就撒开栾春的手。

栾春的合同内容都是按照重要程度排列的，曾显深谙其道。

她不做自己没挣到便宜的买卖，于是试图争取，“你说过，我跟你合作，你会让我一直赢。”

曾显平静与她对视，“如果你真心为光美着想，那么，光美的繁荣就等于你赢。”

栾春的眼神则锐利许多，“光岸加入光美，名头不可以是‘被收购’。我要你保证，光岸合并过来之后，仍然拥有话语权。”

“我会让江承舟坐唐蕖的位置，”曾显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份文件夹摊在桌上，“这是我先前拟定的光岸加入之后的公司架构，你们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好。”栾春取过那个蓝色的文件夹，“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曾显拾起桌上的眼镜戴好，恢复温和的笑容，“合作愉快。”

-

那之后的一整天，是周五，栾春都在想要怎么跟江承舟开口，怎么说服他加入光美。

没想到当晚就传来闵一衍要正式离开的消息，出发时间就在这周日。

生日之后，她又忙融资的事情，又忙光美国资比重和曾显的调查，没想到闵一衍的离开会来得这么快。

但其实，距离他们上次聚在一起吃海鲜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游予君和几个朋友给闵一衍搞了个欢送会，时间定在周五晚上，排场挺大的，有些特别好的粉丝也会参加。

栾春估计到时候闵一衍要被大家簇拥着轮番敬酒讲话，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她，答应会过去喝两杯。

闵一衍单独私聊她，问她是不是最近太忙了，他希望能跟她多待一会儿。

“倒也没有很忙，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还是有的。就是家里有个PTSD病人需要关爱，他只要看我跟别的男人待一起就不爽，我想让他心情好点。”

“哈哈哈，江承舟什么时候PTSD了？”

栾春发了几张江承舟桌上那些PTSD相关书籍的照片过去。

“那明天请你们俩去游乐园玩？”

“最后一次了。”

江承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栾春身后，手肘靠在她旁边桌面上，俯身下来摁住栾春的拇指发了一句语音过去，说“可以”。

栾春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你是会去游乐园玩的人吗？”

江承舟垂眸瞥她，“你不是想让我心情好点？”

栾春见他这表情，忽然笑开了，“你是想满足小衍最后的心愿吧~我还不知道你，活菩萨。”

第二天。

因为江承舟会晕车，游乐园里大部分的项目他都玩不了，所以，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像“带着小孩出来玩的老父亲”，坐在等待的长椅上，看着设施上面两个可爱的疯子面目模糊地尖叫。

甚至时间短的项目，他手里还会多拿两个冰淇淋——是那两人上去之前留下的。

闵一衍和栾春坐完过山车下来。

“你看，我就说，冰淇淋在他手里都不怎么融化。”栾春掀眼看着江承舟手里彩虹似的冰淇淋球。

闵一衍好奇地接过江承舟递来的冰淇淋，仔细看了一眼，悄悄笑一声，对上江承舟同样勾起的嘴角。两个人对视一眼，没有接话。

“接下来去哪？”江承舟问。

闵一衍从口袋里掏出刚刚接到的宣传单，“我挺想去这个鬼屋的。”

江承舟接过那张宣传单，栾春也凑过来看，传单被他迅速收起来，“栾春不能去太黑的地方，我跟你去。”

“正好你进来为止就玩了个卡丁车，你们一起去吧。我想去玩小衍不敢去的那个……空中滑索。”栾春说着就兴奋起来。

两个男人把栾春护送到空中滑索的项目入口处，看了一会儿，才放她去排队。之后，一起去到鬼屋。

之前，闵一衍一直不太相信，栾春说江承舟这个男人是毫无情绪的，直到跟江承舟一起进入鬼屋。他自己好几次被吓得不轻，旁边这人完全不为所动。

NPC都觉得江承舟很没意思，不愿意找他玩。不过，这个鬼屋是带一点解谜的。两个人在里面也不至于太无聊。

闵一衍一边搜房间，一边跟江承舟聊天，“那个冰淇淋，是你买了新的吧？”

“嗯。”江承舟只站在房间中间环顾四周。

“有PTSD的应该也不是你，而是小春。”

江承舟继续肯定闵一衍的话。

“你其实挺会的。她误以为你生病了以后，变得特别照顾你的心情。你完全是在给你自己的感情铺路，”开始聊天之后，闵一衍就没那么害怕了，很快搜到关键物品，他把东西递到江承舟手里，“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江承舟拿到那个东西，就立刻指出下一个线索的位置，“我没把你当成对手。”

闵一衍：“……你讲话确实很容易令人讨厌。所以，你话少是个明智的策略。”

闵一衍来到线索位置，又被突然窜出来的NPC吓了一跳，幸好江承舟拉了他一把，他不至于尖叫出来。

两个人抵达下一个房间。

“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你应该已经喜欢她很久了。”闵一衍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这样认为，确实赢不了我，”江承舟的声音依旧冷漠，话却突然密起来，“她刚出生我就认识她了。即使这样，她先爱上的人，是南嘉峪。”

“现在你还认为出场顺序重要么？”

闵一衍沉默了。

江承舟从小格子里取出钥匙，打开最后一扇门，彻底离开这个恐怖密室。

门外几个工作人员都惊讶这俩人通关的速度，闵一衍也惊讶，带着江承舟完全就是速通。

从鬼屋出来，跟栾春汇合的路上。

闵一衍仍然疑惑，“那她为什么不会爱我？”

江承舟懒懒的样子，“谁知道。”

目光早早就落到了远处某个低头玩手机的女人头上。

在游乐园的最后一小时，三个人一共坐了三次摩天轮。

第一次，栾春跟江承舟两个人上去。下来之后，栾春惊喜地给闵一衍科普，说从来没在摩天轮上看到过这么多神奇的角度，每到适时的时候，江承舟就会指引她去看某个方向。

第二次，栾春带着闵一衍上去，说要把那些角度都指给他看。闵一衍拍了很多照片下来，其中“栾春”比风景要多。

第三次，三人一起上去。他们一边看风景，一边聊今天在游乐园游玩的心得。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栾春和闵一衍在说，江承舟沉默。

直到下来之后，闵一衍悄悄传给栾春几张照片，清一色都是江承舟盯着栾春，眼神不说含情脉脉，也是专心致志、目无旁物。

栾春看着照片，露出了一个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灿烂微笑。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时刻。

-

游乐园之旅结束，次日上午，闵一衍正式准备离开。栾春和江承舟，还有几个跟闵一衍要好的朋友，都去了机场送别。

江承舟没去候机大厅，就待在机场停车场等栾春回来。光岸八年，他告别的朋友太多了，何况。闵一衍根本不算他的朋友。

看时间差不多，他从车里出来，靠在副驾车门上。伸进西服口袋里缓缓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看了一眼，把其中的吊坠单独取出来。瞥见远处走来的身影，利落收进口袋里，将首饰盒透过窗户丢回车里。

栾春款步走近，脸上的妆容比来的时候还精致，但她眼睑红得并不如常，“走吧。”

她伸手去开车门，江承舟却没有挪位置的意思。

他把她揽进怀里，双手绕过她脖颈在后颈处扣好，再把吊坠移到前面。

栾春伸手抬高锁骨之间的银链，定睛看清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水滴状吊坠。它自然下垂的时候，是尖端朝下的“反重力”形状。

她很快认出来，这就是那天图纸上绘制的首饰。

“这是个光伏玻璃瓶，里面装了硅片。如果你对着它哭泣，它可以很快晒干你的眼泪。”江承舟说。

栾春看着手里的东西，笑出了声，“这本来是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吧？”

那忘记关门的房间、聊到一半的聊天记录、实验室突如其来的会议，都是为她准备礼物留下的“蛛丝马迹”。哪怕是那根他亲自为她戴上的雪花项链，也是为了丈量这条真正的礼物的“完美长度”。

江承舟继续解释，“你生日的时候，已经收到足够多特别的礼物了。只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送，对你才意义非凡。”

栾春上前一步，将脑袋搁在江承舟肩上，“你还不如自己来‘晒干’我的眼泪。”

江承舟拥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发顶，“你好像，并不喜欢被人看到你的眼泪。”

栾春本就泛红的眼睑再次被濡湿。但江承舟只听到肩头传来轻轻的笑声。

-

两个人坐进车里。

江承舟问她，“你前几天，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这一刻，栾春忽然发现，她跟江承舟之间，并非毫无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