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出来的时候,缪芝懿还被公共办公区这诡异的寂静吓到了。
注意到站在走廊里的江任舟,她更是惊讶得不行,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来公司找她,边确认这段时间和江任舟的聊天记录,边大步朝他走过去。
更没想到江任舟说只是来接她下班。
只是来接她下班。
接?她?下?班?
他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那瞬间,她竟然很庆幸自己提前委托保姆去幼儿园接安安回家。
不然,就这样带着江任舟,她真没法解释。
但说实话,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大家八卦她和江任舟的婚姻而变得有多好,反而还有越来越差的迹象。
直到走进电梯,她才打破了两个人之间这份有些尴尬的寂静。
“江任舟,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被点名的人茫然地扭头看她:“为什么?是因为你不想让大家知道我是你丈夫吗?还是说你不想让大家知道你已婚的身份?”
她答得毫不犹豫:“都不。”
江任舟反而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
隐约觉得她现在心情不好,他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干脆岔开。
“你晚上有空吗?我们去之前那家西餐厅吃个饭吧,那家店还有我的预约,我们随时去都可以。之前我放你鸽子了,总要补偿一点吧。”
她还是不解,但总觉得最近的江任舟很不对劲,干脆换回了之前那副样子:“你最近不是忙吗?还是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你最近压力应该挺大吧,我真的OK的,要是你父母需要我们回去,你随时喊我就好了,其他时间你就安心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江任舟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接这话,心里堵堵的。
“还有,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跟我说过,最近好像是庄忆柳出狱的日子吧?总算要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了,实在不容易。她在里面待了那么久,对外界的诸多变化应该会有些迟钝,所以她出来之后的一段时间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多关心关心她吧,帮她更好地适应现在的快节奏生活,我没关系的。”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两个人同时出去。
江任舟一路跟着她走到她的车边,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几年下来我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我觉得她变得很陌生,完全是我不认识的样子了,和以前不一样。”
缪芝懿其实没什么耐心听他在这伤春秋。
今天穿了一天高跟鞋,还延迟下班,她的腿好痛,迫切地想坐下休息。但他现在这架势,就是摆明了不想让她这么快上车。
很烦。
但烦归烦,她也不能就这样甩下他直接上车去,还是象征性捧了几句哏。
“人都是会长大的,更何况她在那样的环境里待了很久,多多少少都会和以前不同。你们之前感情那么好,一下子分开这么长时间,你现在觉得不适应也是可以理解的。多聊聊吧,总能找回过去的感觉的。她出来之后肯定也很需要陪伴,你长时间在她身边的话,以前的感觉肯定也会回来的,别担心了。但是你要搞清楚一点,你是律师,如果你和她在一起这件事被人利用甚至发散,你的处境会变得相当艰难,我在这方面实在帮不到你多少。”
“不是,我的意思是……”
手机铃声响起。
缪芝懿只看了一眼就走到边上接起,边在心里感慨“简直是我的救星”边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芝芝,你现在下班了吗?今晚还回家吃饭吗?”
“嗯,马上就过去。”
“那行那行,我的汤一直煲着呢,安安也在等你一起吃饭,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啊,慢点开车。”
“好,谢谢,麻烦您了。”
这话落在江任舟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是她接下来还有要紧的事忙。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在这确实是多余的。
以前不关心她行踪甚至丝毫不在乎她的存在,他根本不会觉得她是这么忙的人,也就偶尔敷衍地看一眼她的行程汇报的时候感慨两句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空中飞人。
但现在情况好像不太一样了。
在屡次发现自己的话根本说不完、发出去的消息收不到回复、说出口之后还要担心是否词不达意的时候,他开始慌张了。
在他三十多年人生里,“慌张”这种情绪出现的次数可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可是现在他居然觉得自己在慌张。
至于究竟在慌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最后,缪芝懿以“实在抱歉,我现在要去见个客户,商定一下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安排”为由先行离开,上车之前还不忘嘱咐他注意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以及多陪陪庄忆柳,随后踩着油门快速离开。
江任舟坐回自己车里,借着车库里的光,垂眸端详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很简单的款式,是他父母挑的,说是最近的年轻人奉行“Less is more”原则,挑了这么一对简约风格的戒指,作为他和缪芝懿的婚戒。
起初他嫌戴着膈应,但现在也莫名适应了。
只是另一枚女款的尺寸不适合缪芝懿,大了太多,她也没时间去首饰店改,又不好意思直接跟他父母说,就干脆一直没戴婚戒,但专程买了和婚戒差不多的装饰戒指,为的就是每次跟他回江家不被发现。
现在看着这枚简单到甚至看不出任何工艺的婚戒,江任舟的心情相当复杂。
他不是不明白缪芝懿说那些话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他太久没和庄忆柳在一块所以觉得她变得很陌生。
但他好像真的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
庄忆柳曾经确实是他的白月光,也确实在他陷入情绪低潮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但他现在光是和庄忆柳坐下来吃顿饭都会莫名想起缪芝懿。
不仅仅是想起缪芝懿的脸,更想起她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
他开始对庄忆柳不耐烦了,这也是觉得陌生的表现吗?
还是说,他就是有这么恶劣,在身边出现了缪芝懿之后,就不再喜欢庄忆柳了?
搞不清。
但缪芝懿似乎不在意也不喜欢他这样贸然讨好,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暂时将那些冒头的小心思收起来。
周末,江任舟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的肠胃本来是健康的,但读本科那阵子因为频繁被导师带出去参加酒局,动辄醉醺醺地回宿舍,再好的肠胃也扛不住这么造作,所以犯肠炎几乎是他的家常便饭。
说来,他的情绪低潮期就是曾经被导师当刷脸工具人的那阵子。
他本是不喜欢喝酒的人,但导师看他成绩好又长得不错,几乎每次出去谈案子都带着他。
起初他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真的是被带去学东西的,却没想到只是被拉去灌酒。
当然了,那些客户也确实挺喜欢他,甚至当时还有个中年大叔问他多少钱。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很感谢那段时间庄忆柳在他身边。
他当年只是正好路过校园音乐会,远远看到了舞台上那个弹吉他的女孩子,听见她唱的那首不知道什么方言的童谣,却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抓住那束光。
其实肠炎已经好一阵没出现,却没想到今天会再犯,一下子疼得他连床都起不来。
他寻思着这应该可以算是一个靠近缪芝懿的机会,把手机摸过来,翻了翻她昨天发给他的近期行程汇报,确认她现在还在蔚城,在被窝里拨了她的电话。
这边,缪芝懿和朋友一块带着安安出门了。
今天安安新去的那家私立幼儿园有文艺汇演,要求父母都到场,她拉着朋友去了,两个人在现场给安安加油助威。
小朋友表现很好,一点都不怯场,还拿了个小奖杯。
结束汇演之后,她和朋友商量着犒劳一下安安,打算先带小朋友去玩,然后吃顿大餐,所以三个人来了附近的公园,正好园区里还有个儿童游乐场所。
她刚付了入场券钱,手机就响了,只好先把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小马甲交给朋友,让他给安安穿上,这才拿着手机去了远处,边盯着安安拉着朋友跑进园区,边笑着按下接听。
“江任舟?”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听见她的声音,他就觉得那股带着灼烧感的疼痛缓解了很多。
“你现在在哪里?”
缪芝懿顿时皱眉:“你怎么这个声音?怎么了?你在哪啊?那边怎么闷闷的?”
他的心情几乎在顷刻间好起来:“在家,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起晚了些。”
她知道他嘴里的“不舒服”不出意外指的都是肠炎,但又不想把女儿和朋友直接扔在这,毕竟她还答应了小朋友要陪她吃大餐,做家长的总不能食言,所以只能放弃不重要的另一边。
“吃过药了吗?我现在在客户这边走不开,等我得了空过去看看。”
缪芝懿往树下靠了靠,还下意识拢住了话筒,以防周围人的声音传进去。
“你得吃点东西,不然拖拖拉拉好不起来的。实在严重的话就别只是吃止痛片了,还是要去医院,别硬扛着,伤身体的。”
他原本好起来的心情在短时间内又消沉了下去,也知道让她抛下客户是不现实的,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吃点东西就休息吧,今天就别忙着工作了,稍微放个假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也得让你的身体稍微休息一下。我先去客户那边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不是她不想多说几句,只是正好远处有几个小朋友尖叫着往这个方向跑过来,她怕被电话那头的人听见。
电话这头的江任舟自然闷着一口气。
之前缪芝懿也不是没在周末来找过他,但他那时候确实不在意她,只当她不存在,通常是给她开了门之后就自顾自回双继续工作了。
等他饿了出来,桌上必然会有一桌还在冒热气的饭菜,外面也被打扫得干净又亮堂,但她人已经不见了。
活像个田螺姑娘。
但现在他反过头来在周末找她,她却没时间来应付他了。
这样的落差感确实不好,也让他从心底里漫起一股愧疚。
半晌,他还在发呆的时候,电话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