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再次将那个红包推到他面前的时候,江任舟直接起身。
过于强大的压迫感,甚至让这对夫妻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我的时间比较紧张,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现在已经差不多知道了你们的情况,我会让人去处理,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之前律师应该跟你们说过,为了保证双方权益,我们的咨询过程会全部录音。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你们要担心的了,会有专人跟进。”
夫妻有些茫然:“之后不是你给我们打官司啊?换成别的律师是吗?”
“正常工作流程而已,毕竟还需要取证归档。”
“那我这个小孩能找回来吗?我急呢。你要什么证据?我那些证件都带在身上了,你要是现在就要,我现在拿给你看。是我的身份证还是什么?小孩一出生就被医院抢走了,所以出生证明没打上,户口肯定也没有,但是我有当时的住院记录,这个你要的话,我回酒店去拿。”
江任舟再次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理智已经在下线的边缘,并且情绪濒临爆发。
如果再不劝退他们,可能他下一秒就会一拳抡上去。
“我们的取证环节很复杂,你们当下能提供的只是非常基础的证据,任何官司都需要完整的证据链条,这样才能确保公平正义。所以你们现在可以先回去了,到时候会有专人联系你们。”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心里再次泛起一阵剧烈的刺痛。
“完整的证据链条”......
当初谁在缪芝懿父母的案子上提供了完整的证据链条呢?
所以现在缪芝懿把他拒之门外,也是可以理解的。
送走那对夫妻之后,负责案件筛选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进来。
光是看到江任舟的表情,打工人就有些站不住,小心翼翼地挪到办公桌前,心跳得飞快。
江任舟深呼吸一次,面前缓和了些情绪,也知道自己不该对着打工人随便发脾气,还是眼神示意他去把门关上,随后坐下来跟他好好聊了聊这个案子。
当天晚上,江任舟在晚饭时间去了缪芝懿家小区。
他进单元楼之前,还特地看了一眼她家的客厅窗户,确认她家亮着光,这才迈着不确定地步伐往前。
缪芝懿现在听到门铃声都觉得惶恐又紧张,看到是他站在外面,更是一下子恼火得不行。
原本不想给他开门,但在保姆的眼神鼓励下,还是忍着脾气去了玄关。
江任舟知道缪芝懿肯定不会让他进门,他今天来的本意也只是想跟她解释清楚案子的问题,所以压根没想换鞋,而是就站在门口,硬着头皮跟她对视。
他以前从不害怕跟任何人对视的。
缪芝懿是他的所有例外。
她几乎整个人挡在门口,没给他往里的空间,甚至遮挡了他的大半视线,眼神冰冷至极。
“江律大驾光临,寒舍毫无准备,就不邀请您进门了。江律这次来,是为了取证,还是为了什么别的?”
这话相当刺耳,但江任舟听得很是心疼。
“妙妙,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安安。案子已经推掉了,那对夫妻没有胜算,是他们弃养在先,他们还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安慰受伤的小朋友,又像是在害怕被第三个人听见。
“安安很安全,你也很安全。任川最近进来了一批新人,可能之前案件筛选的时候出了些差错,我已经把案子退回去了。因为之前任川是被委托方,不能随便更换,我把这件事委托给我的同僚。她会帮助安安争取到该有的利益,父母弃养是绝对不允许的。”
缪芝懿只是沉默。
安安正好从卧室出来,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尤克里里,远远看见妈妈站在门口,好奇又拘谨地上前,看到门外站着的人之后,眼睛突然亮起来。
“叔叔!”
江任舟其实并没有做好直接面对安安的心理准备,但还是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宝宝晚上好,吃了饭没有?”
“还没有,妈妈明天要带我去旅游!我要带尤克里里!”
短暂的寂静之后,江任舟再次看向缪芝懿。
只是去旅游,还是......
他无法否认的是,自己现在已经毫无理智可言,脑子里仅剩下“别走”这简单却又沉重的两个字。
他真的不能接受缪芝懿就这样离开甚至消失。
但又让他有些庆幸的是,如果他今晚没来,会不会连这样一面都见不到了?
缪芝懿还是没作声,上前轻轻拽了拽安安,把她往自己身边带。
江任舟的心都要碎了。
她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他就是从她眼里看到了悲哀。
是觉得他的话不可信,并且认为这次的官司也会和当年她母亲那次起诉离婚一样失败,所以才想尽快带着安安离开吗?
是又让她产生巨大的恐惧甚至阴影了吗?
他真的该死。
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都不到,江任舟就坚持不下去了,勉强笑着摸了摸安安的小脑瓜。
“宝宝,你先去玩尤克里里好不好?叔叔和妈妈聊一聊天,等下就来陪宝宝读绘本。”
“好!”
目送小家伙一溜烟跑远,江任舟拽住了打算转身离开的缪芝懿。
“妙妙,到底要我怎么表达,你才愿意相信我?”
“你好像在指责我。”
他真的要疯了:“我没有在指责你,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每次产生矛盾几乎都是相同的原因。我知道你对这样的事情有阴影,所以我在知道律所接了这个案子之后立刻接管了,也立刻找人去处理了。我跟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
回答他的又是缪芝懿的沉默。
以往他确实会因为她的沉默而陷入永无止境的自责,但现在,他莫名把自己扔进了名为偏执的漩涡。
“还是因为我父母对吗?他们曾经对你造成了不可逆的严重影响,你认为我们一家都有罪。另外就是庄忆柳的事情,我曾经太自我,完全忽略了你的存在,这确实是我的错。可是妙妙,我答应过你,我会改,我会尽我所能弥补你,你还想要我怎……”
啪!
该说不说,江任舟在结结实实挨下这个耳光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缪芝懿早就想抽这一巴掌了,只是她在不断地内耗自己,所以巴掌一直没给出来。
上次挨她耳光的人,还是他的父亲,那个满口公平正义却造成她家破人亡的人。
“你确实狂妄,也确实自我,这证明你的自我认知很清晰,不愧是江律,看人准,看自己也准。”
缪芝懿笑了笑。
“这算故意伤人吗?那麻烦江律报警之后通知我一声,我会主动异地自首。”
他在她脸上只能读到漠然,疏离得像是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可是怎么办呢。
他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消失,更不想她永远深陷在名为过往的痛苦里。
他说的、做的都是为了她,想留住她,想让她信任他,甚至妄想让她爱他——哦不,那太多了,就只是不要讨厌他,这就足够了。
就算是敌对关系,那他也可以认,反正他在她面前已经没有理性可言了,就是个偏执的疯子而已,他不管怎样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害怕她出现过于漠然的表情。
不是讨厌,也算不上恨,只是单纯当他是个陌生人。
他接受不了。
在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的弦一根根绷断的声音的时候,江任舟根本察觉不到脸上的痛了,那瞬间能想到的只有抱住她。
“妙妙对不起……对不起妙妙……我太激动了我说错话了……我就是不想你走,我想留住你,妙妙我想留住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跟你说话就会变成这样,永远词不达意,永远表达不清楚……我不知道妙妙,但是我就是想留住你。”
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理性思维,去他妈的不败之神。
在缪芝懿面前,他算个屁。
他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好,好几次把她推到危险境地甚至崩溃边缘。
嘴上说着会处理好一切,但实际上,他每次都后知后觉发现她又在独自承担全部。
他可以接受缪芝懿讨厌他恨他,但就是不能接受她彻底离开。
但是他又很清楚地知道,缪芝懿根本不是这样踯躅不定的人,她自由得像风,到哪里都可以落脚。
只要她想,他随时都能彻底失去她。
就像今天,她只是切断了所有联系方式而已,他就急疯了,还不可避免地把个人情绪带进了工作。
他不是一个喜欢内心演绎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在他今天中午发现门锁密码被改并且人脸验证被拒的时候,他脑补了好多好多。
在试图推开他的同时,缪芝懿还察觉到了颈间的温热。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强烈的内耗。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去哪里,她只知道不能让那些人带走安安。
“有些事情并不是我要一意孤行,而是现实没给我第二个选项。”缪芝懿的声音也轻轻的。“我并不希望有人来道德绑架或者情感绑架我。”
“妙妙,我没……”
“我知道你的初心是好的,但有的时候,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心理上的绑架。”
寂静。
但她感觉到了腰上那股力道的加重。
“可能以前你和庄忆柳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你的工作风格也是这样,但我不喜欢。你说你想留住我,留住我干什么呢?你的出发点是什么呢?我就算离开这个地方,给你带来的是什么,你又会失去什么呢?”
“会彻底失去你。”江任舟在颤抖。“我不想,妙妙,我不想这样。”
这回是缪芝懿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