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霜定了早上七点半的闹钟，醒来时却快到中午十一点。

若不是从旁边窗户照进来的太阳光太亮，把她晃醒，她怀疑自己可能会睡到下午。

昨晚单曲循环，不止她失眠，手机也早已没电自动关机。

闻霜把手机接上充电线，慌忙转去洗手间洗漱。

注意力都集中在赶时间上，甚至来不及为待会去见周晏清而整理思绪。

背上包弯腰换鞋，房门却被敲响。

是酒店的前台大姐见她到中午了还不下楼吃饭，便把她昨晚放进冰箱的菜热了给她端上来。

不仅如此，大姐还倒贴了一碗热腾腾的大米饭。

闻霜受宠若惊，愣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接。

“没事没事，我给你端进去！”大姐笑着走进来，把一托盘的食物放到沙发前的玻璃桌上。

大姐说：“我看你订房是订到明天，这就走了？不再多玩两天？”

“不了，事情办完就回去。”闻霜不愿拂了大姐的好意，便重新换回一次性拖鞋。

“那行。以后到海城还来住我们家，随时欢迎你！”大姐指一指桌上的饭食，“你快吃，吃完再出去！”

“好。谢谢。”

闻霜的确也饿了。

她看了眼手机，刚过十二点，估摸着周晏清这个时候应该也才刚下班在吃中饭。

她干脆卸下包，吃饱了再出去。

吃完饭，闻霜下楼，去厨房把碗筷都洗干净了才离开酒店。

医院和周晏清的公寓本来就离得不远，闻霜沿着人行道一边往前走，一边拿出手机低头给周晏清发消息。

-周医生下班了吗？

她没用短信，用的是Star。

页面显示对方未读。

几分钟后，闻霜停在路边一棵梧桐树下，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就是九六七医院的正门。

想起周晏清说今天上午的安排是去参加一个联合会诊，闻霜以为他工作还没结束，因此怕贸然打去电话会不妥。

她想了想，决定随便找家店坐着守株待兔。

-

有闻霜那颗玄学苹果冥冥中保佑，昨晚的周晏清却未能泰然安眠。

半夜一个刚做过腹腔手术的病人突然创口疼痛不止，他紧急处理之后，刚回到值班室准备喝口水，外面护士跑来“咚咚”敲门，大喊：“周医生，周医生！32床上厕所摔了一跤，伤口裂开……”

一晚上都没消停。

快到凌晨四点多，他才回值班室真正躺下休息。

早上七点闹钟响，他起来洗漱后，来不及吃早饭，立即套上白大褂出去查房、交班。

八点半，炎主任打电话催他，一贯的阴阳怪气：“周大医生，病人和各科室的专家都到齐，就等你来主持大局了。”

“马上到。”

周晏清挂了电话，两手插|进衣兜，被黑色休闲裤包裹的两条大长腿大步迈开，白大褂衣角向后高高扬起，。

推开会诊室的门，里面只有一个清洁阿姨在打扫卫生。

周晏清见怪不怪，他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其他科室的医生才陆续进来。

炎主任端着茶杯姗姗来迟，朝他扫来一眼，“昨晚挺忙？”

“还行。”

周晏清除了脸色比平时更白点，看不出一点疲态。

并且相比于会诊室里的其他医生，他坐姿端正而兼顾舒适，一手握笔，一手时不时翻过面前的病人资料，眉眼专注，神态从容。

不管是从外貌，还是以专业来论，他从来都是翘楚。

病人问题比较棘手，这场会诊用了三个多小时才把治疗方案确定下来。

周晏清看一眼腕表，快到中午十二点，他收起桌上的笔和资料，准备先回一趟公寓。

他心里有个猜测，不管是与不是，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总没错。

“走，出去吃个饭。”炎主任却叫住他。

周晏清拒绝的话还没开始说，炎主任“啧啧”两声，“周大医生日理万机，我请不动。”

周晏清心里疑问，自己的恩师兼顶头上司是不是又因为钓鱼被妻子撵去睡客厅了？

不然他今天怎么格外的欠。

回办公室脱了白大褂，周晏清和炎主任一道走出医院。

路上又碰上科室的其他同事，索性整合成一队觅食大军。

也没走远，医院对面就有餐厅。

炎主任带头走进那家在医院口碑不错的家常菜馆，七八个人围着一张圆桌热热闹闹地点菜。

周晏清不算特别合群，但绝不孤僻，科室的集体活动他向来和同事相处愉快。

但他今天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倍感聒噪。

“喝咖啡吗？我请客。”周晏清站起身。

一桌人立马又叽叽喳喳地报上各自要喝的饮品名。

周晏清记忆力好，听他们说完后准确无误地复述一遍。

走出餐馆，玻璃门在身后合上，他无声吐出一口气。

隔着几家铺面的拐角处便有一家星巴克，周晏清一面朝那边走去，一边拿出手机线上点单。

人脸解锁，却先看见一条来自Star的未读消息。

-周医生下班了吗？

发送于五分钟前。

手机静音，那时他们一群人正在餐馆里点菜，他没注意。

周晏清顿下步子，回：刚从医院出来，准备吃饭。

闻霜刚推门走进星巴克就收到这条回复。

因为周晏清说的是“刚从医院出来”，她便立即回头，目光越过落地窗朝医院方向看去。

人来人往，车流湍急，她自然没有捕捉到预想中的那个清拔身影。

也不知道周晏清所说的吃饭是去哪里吃。

闻霜垂眸打字：那你先吃。

-好。

她扫一眼咖啡馆，错落摆放的木桌边几乎都坐满了人，点单台前也排了一截不长不短的队伍。

她有点后悔。

应该得到周晏清的确切答复之后，再从酒店出来的。

她太着急了。

闻霜走到点单的队伍后面，等了两三分钟，朝柜台内的服务生要了一杯青梅冷萃。

余光扫见有人从旁边背着包离席，她便绕过隔墙走到那张刚空出来的矮桌边坐下。

这个位置在墙角，私密性很好。

闻霜手肘支在靠椅扶手上，食指撑着一侧额角，表情不太好看。

她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去看前台显示屏上的订单完成进度。

周晏清回完闻霜的消息后，懒怠再次将自己置于嘈杂室内，便站在咖啡馆外用手机点了单。

页面显示订单完成，他才转身推开玻璃门进来。

服务生根据备注将他的订单打包放在取餐台上，周晏清看一眼贴在纸袋上的标签纸，确认后拎起。

闻霜走到取餐台前，饮品架上没有她点的青梅冷萃。

闻霜问服务生：“我的还没做好？”

服务生问了她的取单口令，愣了一下，“做好了啊……糟了！拿错了！”

服务生风一样地绕出柜台，一面朝门外跑出，一面喊着：“周医生。”

闻霜本来表情已经够臭了，听见这句，眨了下眼，也跟着出了店门。

周晏清刚出来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在喊他，回头，追上来的服务生着急忙慌地在说些什么，他其实一句都没听清。

视线落在正后方，穿黑色吊带衫、黑色工装裤的女孩子拉开玻璃门，抬眸对上他的目光，一霎的怔愣之后，抱起双臂朝他懒懒地歪头一笑。

这一瞬，周晏清只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在梦里见过的。

Surprise.

他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倒是惹得正在跟他解释来龙去脉的服务生小姑娘一时卡了壳红了脸，周医生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闻霜鼓噪的心一下就静了。

她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走过来，“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你好像错拿了我的那杯。”

“是吗。”周晏清垂眸笑看着她，“取单口令说来我听听。”

干爽清风送来淡淡的水生馥奇香调，闻霜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平静下午的海边。

浪涛声在她的身体深处发出邀请。

“口令……”她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周晏清，“今日宜相见。”

周晏清垂眸，眼底淡云微月似的轻柔。

“来日方长。”他说。

闻霜扬了下唇，笑意清淡。

-

回咖啡馆取了原属于周晏清的那杯咖啡，闻霜握着自己的青梅冷萃，和他一道走到餐馆外。

周晏清说：“稍等，我很快出来。”

闻霜点点头。

她偏身站在路边，好奇心驱使，余光透过餐馆的玻璃窗去追寻那道清拔身影。

却见里头围在圆桌边的人个个笑容满面，一边神情兴奋地朝外面看来，一边仰起头跟正在分发咖啡的周晏清说着什么。

有个女生对上闻霜的视线，还抬起了手臂朝她大力挥了挥。

周晏清亦笑着偏头朝她看过来。

闻霜不自在地背过身，仰头喝了口咖啡。

但随即蹙起了眉。

周晏清推门出来看见她的表情，笑问：“怎么了？”

“38块，咖啡中的劳斯莱斯——齁咸。”闻霜语带嫌弃，更兼被骗了荷包的不满。

周晏清笑说：“他们家的新品口碑一向呈两极分化，有人评价清新可爱，也有人吐槽是妖魔鬼怪。”

“不喜欢就换一杯，喝我的。”周晏清把手里的咖啡递到闻霜面前，语气和动作都那么自然。

闻霜没接，她问：“现在去哪儿？”

“不介意的话，跟我回公寓？”周晏清说。

闻霜撩起眼皮，周晏清笑着解释道：“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我想回去换身衣服。”

闻霜便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白色亚麻T恤、黑色休闲长裤，窄腰长腿，与周遭喧闹无染的清寂感。

两人穿过马路往公寓走去。

有辆送外卖的电瓶车没看指示灯只管横冲直撞，周晏清眼明手快，握住闻霜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一带。“小心。”

电瓶车风驰电掣地驶过，劲风吹起闻霜的长发，她低下眼眸没出声，胸腔里却砰砰跳个不停。

不是为自己差点被撞到，而是左手腕被他宽大手掌包裹住的温热触感。

奇怪，明明那天他们在渝城青年公园旁的那家酒店里，更亲密的事都做过。

现在何至于只是碰了下手就心悸如此？

环绕她手腕的温度骤然抽离，闻霜抬眼，两人已然走到马路这侧，周晏清快走两步掌开了公寓楼的入户大门。

他回望过来，朝闻霜轻轻偏了下头，“闻小姐请进”的意思。

闻霜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一霎屏住呼吸。

再这么下去，她可能会故意忘记来海城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