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齐顿的突然出现，他们错过了与主角团搭话的机会。主角团从身边经过，只剩下一地欢声笑语和一众挺拔的背影。

众多背影中，那道最矮的背影格外突兀。

仿佛察觉到后面人，那道背影转过来，与陆定白遥遥对视，而后落在旁边的齐顿身上。

“信远，你看什么？”

苏未凡转头问。

李信远摇头，轻声说了句“看错了”。

一行人渐行渐远。

不远处，两人伫立原地，静视他们远去的背影。

在沉默中，齐顿抱头无助：“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这话陆定白也想问他。

齐顿的脸上带有一点崩溃：“老的没出去，又有新的进来。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话莫名其妙，陆定白直觉问：“你知道怎么出去？”

“要等等，人还没齐。”

听他的话，有很多人？

陆定白脑中很快闪过“失踪案”。

他是在废弃公园穿越的，而失踪者也都去过那里。

难道说，那些失踪的人都……

“我们现在在漫画世界。”齐顿终于平静下来。

“我知道。”陆定白面不改色。

齐顿本以为陆定白会大吃一惊，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平淡，反而自己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漫画。”

齐顿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么冷静。话说，你有没有奇怪，那个最矮的人？”

陆定白：“他和我一样来自现实世界，是失踪者之一，对吗？”

齐顿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陆定白言简意赅地把他要说的都说了。他张了张嘴，最后感叹了一句：“你好聪明。”

“……”

难得被人夸奖，陆定白声音低了很多：“没。”

他的耳朵微微泛红。

“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就是这个人他不愿意回去。我劝不动，又打不过他……”

齐顿没有察觉自己的一句赞叹让某人害羞了，自顾自接着说话。倒是旁边的卫星澈敏锐发现，笑着调侃：“陆定白，你的耳朵好红。”

虽然卫星澈只是一缕魂魄，但陆定白好像莫名感受到了他吞吐出的温热气息，耳朵再次涌上一阵热意。

这下红得明显，连齐顿也看出来了，暂停原本的话题：“咦，你很热吗？太阳都下山了，感觉还好吧。”

陆定白绷着一张脸往后退，和一人一魂拉开距离，说：“热。”

齐顿：“既然这样，我们去食堂说好了。食堂有空调，正好我也饿了。哦对了，你要不先换件衣服？”

陆定白差点儿忘了，自己衣服都是污渍。

换衣服的地方在男厕所。确定厕所里没人后，齐顿抬起手腕，在手表上按了几下。不一会儿，一套衣服出现在他手中。

凭空出现的衣服让陆定白不由得多注意了几眼。

那只作为传送媒介的黑色手表与普通手表有点区别，它的电子屏很大，上面黑漆漆的看不到时间，周围有几个按键，刚才齐顿就是在那几个按键上按了几下。

收回目光，陆定白拿上衣服进入隔间。刚要关上门，想到什么，看向身后的卫星澈。

齐顿在，他不方便说话，只能用眼神提醒卫星澈不要进来。接收到陆定白的信号，卫星澈自觉往后飘了点距离，一脸坦然地摊了摊手。

换好衣服，他们去食堂吃饭。陆定白饿了一天，闻到菜香味，胃里饥饿翻滚。他不动声色地捂住肚子。当然，这一小动作没有被人发现。齐顿在前面带路，而卫星澈……他早就飘到更前面去了。

一排排整齐的桌椅、干净到反光的瓷砖，都令卫星澈感到好奇，尤其看到陈列得整整齐齐的菜品，他明亮的眼睛光芒闪烁。

可惜他身为一缕灵魂，看得到却吃不到，满脸惋惜，这模样和馋鬼转世有的一比。

陆定白瞟了眼魂魄：“你会饿？”

自卫星澈穿来后，陆定白没见过他吃饭，以为魂魄不需要吃喝拉撒。

卫星澈理所当然地说：“不会饿，但会馋。”

“你在说什么？”前面的齐顿听到声音，转过来问。

陆定白：“没。那个……我没带钱。”

齐顿神秘兮兮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凑近轻声说：“我有卡，不用花钱。”

陆定白垂下眼，注意到齐顿手里的卡是扇青大学的饭卡，卡上的学生名字和照片还是齐顿本人。

靠齐顿这张来历神秘的饭卡，陆定白终于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

齐顿边吃，继续没说完的话题。

“除了你，穿进这里的还有两个老乡。有一个是愿意回去的。麻烦就麻烦在李信远，就是刚才校门口那个，死活不肯回去。”

他烦恼地用筷子戳碗里的饭。

“这么简单的任务我都完不成，也太丢脸了……”

说着说着，他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用饭塞住嘴巴。

陆定白安静地吃饭，假装没有察觉。

齐顿的身份不简单。这点毋庸置疑。

齐顿：“对了，你现在应该没地方住吧，吃完饭我带你去宿舍，另一个老乡也在……”

他们吃饭的时候，在食堂里视察了一圈的卫星澈回来了，刚好飘到齐顿身后。

视线上移，只见卫星澈举起双手，在齐顿脑袋上方做了一个鬼脸。

因为是魂魄，没人看得到他，他得以明目张胆地做鬼脸。脑袋左右摇摆，马尾凭空晃动，像跃动的绸带。那张俊朗的脸虽然被拉扯得变形，表情却生动活泼，眼尾被高高拉到太阳穴，大眼睛变得又细又长，眼中的笑意却一点没减，能从缝里溢出来。

这样的他虽然只是一缕没有□□的灵魂，却异常鲜活，充满生气。

陆定白的笑点并不低，但看到眼前的情景，好像脚底心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忍不住弯起唇角。

这一变化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他很快收回笑容，快到对面的齐顿都没有发觉。

吃完饭，齐顿走在前面，陆定白跟在后面，卫星澈趁机问：“你是不是笑了？”

陆定白脚步一顿：“没。”

“骗人，我明明看到了！”

不顾身后魂魄的叫嚷，陆定白闭紧嘴巴，快步上前和齐顿保持平行。

齐顿带陆定白去的宿舍原本是一间空宿舍，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取得住宿权。宿舍很简陋，如果不是床上放了被子，很难以为里面住了人。

他们到的时候，宿舍里面空无一人。齐顿口中的另一个老乡不在宿舍里。

“他应该出去了。”齐顿对陆定白说，“这几天你就在这里住下。哎，希望明天就能回去。”

他叹着气从黑色手表里拿出被枕、毛巾等生活用品。

“你先铺被子，我去找找他。”

齐顿走后，宿舍里只剩下陆定白一个人，还有卫星澈这缕魂魄。

没有外人，卫星澈终于能随意和陆定白讲话。他朝宿舍门扬了扬下巴：“这个叫齐顿的人我见过。在我的世界里，他把几个异世界来的人带走了。和这里一样。”

听到卫星澈的话，陆定白收拾被子的动作一顿，被单从手中滑落回床板上。

“这里是那本漫画里的世界。那我的世界呢？不会也是你们那里的人画出来的吧？”他开玩笑似的说出这话，眼睛却紧紧盯着眼前人的背影。

陆定白慢慢转过身。

“是。”

卫星澈以为听错了，确认道：“什么？”

“是。”

陆定白重复了一遍。虽然表面上依旧保持镇静，心里却对卫星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没有把握。

卫星澈的反应就是在愣了五秒后，朝陆定白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索要道：“那么，画在哪儿？”

既然他的世界也是漫画，那么漫画在哪儿？

手机里。

底稿在平板上，手机里也保存了一份。要不是《除魔》腰斩得早，更的那点稿子还能存进手机里，否则，手机里仅剩的一点可怜内存估计也不保。

陆定白不会主动交代，但也从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卫星澈问了，他就给他看。

漫画一共只有短短八章，几分钟就能看完。卫星澈却看了很久。画中的他还是十七岁，有的情节还记得，有的却已经记忆模糊了。

“是你创造出了我，让我成为主角？”过了好半天，卫星澈侧头看向陆定白。虽然是询问的语气，脸上的表情已经表明了答案。他抿了抿嘴，露出复杂的神色，看起来还有点难以接受。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陆定白点头。

“所以，我所在的世界只是画，不是真实存在的吗……”卫星澈喃喃自语，脸色茫然。

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件好事，突然得知自己的世界是别人笔下的漫画，大部分人都很难迅速适应。事已至此，陆定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对你来说是真实的，就够了。”

“而且，”他顿了顿，蹩脚地安慰道，“说不定我的世界也是被人创造出来的。”

卫星澈轻笑了一下，似乎被这句话逗乐了：“照你这么说，画中人创造画中人，这一个个世界不就成了套娃。”

陆定白抬了一下眼皮：“难说。”

“你还挺有想象力的。不过你说的对——”长时间站着不动，身体有点僵硬，卫星澈伸长胳膊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茫然被明朗的笑意取代，“我所经历的一切铸造了现在的我。对我来说，这些经历都是真实的。”

“不是你的画决定我，而是你画下了我的经历——”

几秒前还怀疑人生的人，这会儿想得十分透彻，恢复了平日阳光开朗的模样，虚幻的手指指向漫画里孙恒天去世的画面，补充道：

“还画得不准。我不记得发生过这个。孙长老活得好好的，前不久刚与我切磋了一番。”

其实这也是陆定白疑惑过的问题——在卫星澈第一次提到孙恒天的时候。

他曾想过，不是剧情出现了偏差，就是孙恒天在后期复活了。之前他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性，但见卫星澈对孙恒天三年前的死确实没有记忆，不由得怀疑，难道真的是剧情脱轨了？

“算了，想不通，不想了。”卫星澈摆摆手，“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吧，我们还困在这个异世界呢。”

联系到失踪事件，如果真如卫星澈所言，两个世界——甚至可能还存在其他的漫画世界——这些世界出了某种问题，把现实的人卷进异世界，那么反过来，异世界的人会不会也能来到现实？

卫星澈会不会就是因此穿来？

但又有点不对劲。陆定白自己、以及那些失踪者是身穿，卫星澈却是灵魂穿越，而且能自由穿梭在两个世界里，相比于其他人，更自由，也更特殊。

长时间没触屏，手机黑了下来。黑亮的屏幕映出陆定白的脸，却照不出卫星澈的。

看不透。眼前好像蒙住了一团迷雾，无论是出现偏差的漫画世界，还是卫星澈这缕魂魄，他都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