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们都在讨论今天突然爆发的水质问题。佟老师很严肃地说：“听新闻讲是神女山的山泉被污染了！咱们西京自从14年那件事情之后就一直喝的是山泉水，好好地怎么就出问题了呢！”他笑着跟柏言铮打招呼，然后听隔壁的姜老师点点头：“对啊，你说在家里哪有总烧矿泉水喝的？不都是自来水烧开了之后喝进肚子或者做饭嘛？估计全城得有不少人受影响了，看政府怎么处理吧！”
“水库一直有守卫，听说军区就在附近，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搞破坏啊？”卢老师感叹道：“不过西京一直走在全国的前沿，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会处理好的，咱们这几天多囤点矿泉水备用，别喝坏了身体。”
大家议论纷纷，都点头赞同。
柏言铮听着同事们说话，他一直都是存矿泉水或者纯净水喝，这样对自己的胃有好处。
忽然有人敲门，一个快递员问道：“请问有姓柏的老师吗？”
柏言铮惊觉，站起来看着他：“您好，有事吗？”快递员很快从走廊的箱子里拿出一大捧玫瑰花，在办公室所有人惊讶且兴奋的打量中走进来：“柏老师，这是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我没买这个东西...”他本以为是杨乃真送的狗熊，可转念一想狗熊明明签收到家里，谁知道拿出来这玩意吓了他一跳：“你是不是搞错了？”
快递员念了一遍地址和姓名，确认道：“手机号也能对上，没错啊。”见柏言铮还在疑惑，他补充道：“啊，是崔先生送给您的。”
办公室立刻炸了窝。柏言铮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恨不得把眼前的快递小哥缝上嘴踢出去，他立刻接过玫瑰火速签字，咬牙切齿地道：“知道了，你走吧！”
他抱着花，低着头坐下来。
“柏老师，怎么回事啊？”和他关系最好、年龄也接近的尹老师忍不住自己八卦的灵魂，凑过来小声问道：“上回不是说有个西京一院的主治医生吗？就马院长夫人的那个小弟子，我记得他也不姓崔啊？这么快就有新的追求者了！”
大家对柏言铮的事情都心照不宣，但新人直接来送玫瑰可就很稀奇了。
“不，不是...”柏言铮觉得自己的脸烫的能煎鸡蛋，忙否认道：“应该就是弄错了，我不认识这个姓崔的。”
尹老师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暧昧地一笑：“行吧~”
柏言铮内心哀嚎，表情却依旧很平静。
他拿起花里的贺卡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而陌生的漂亮字体。
“我猜你以为我生气了。”
崔嘉圳！
柏言铮有种被人窥探内心想法的慌张和愤怒，他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玫瑰只觉得格外碍眼，却因为在办公室无法发作，只能把贺卡折起来扔进垃圾桶，若无其事地继续写教案。
下班以后，柏言铮特意等人走光了之后才起身。
他抱着花走出教学楼，没多远就遇到了骑着自行车的陆卓阳。
“老师？”陆卓阳停下来，看着他手里的玫瑰花，惊讶地笑了：“这是要去约会啊！”
“没有，准备扔掉的垃圾。”柏言铮把玫瑰塞进路边的垃圾箱，微笑道：“你这是要去哪？”
“打篮球”陆卓阳给他看了身后圆鼓鼓的小书包：“这不是才转来文学院吗？想跟室友们搞好关系。”
柏言铮点点头：“应该的，你快去吧！我要下班回家了。”
“好，老师再见。”他挥了挥手，骑着车子远去。
柏言铮找到自己的宝贝自行车，也准备往校外走。
“我就知道你会把花扔掉。”
侧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柏言铮立刻骑上车加速。
“不停下的话，我明天还送哦~”
柏言铮听见这句话，差点没摔在地上。他把住自行车，往后看了一眼。崔嘉圳里面穿着白衬衫和西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如今的他比起过去似乎没什么改变、却也变了很多，那种久经商场的阅历给他增添了一种成熟的魅力，算起来崔嘉圳今年才27岁，可那种冷酷的气质却比同龄人都要强得多。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柏言铮忍住了甩巴掌的冲动：“你到底什么意思？作秀作到学校里来了，诚心演我是吧？”
崔嘉圳修长而骨感的手握住柏言铮的车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猜的是不是很准？”
“你好像有病。”柏言铮反而停止了坐在车座上，上下打量他：“我看你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应该在职场很得意吧？”蓝笙集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财务总监，不到三十就坐上大集团的这个位子杀伐决断，说不成功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缺爱了，可以随时去找，三条腿的□□不能遍地走、两条腿的男人多了去了。”他笑眯眯地看着崔嘉圳：“你只要肯花钱，白马会所都可以千里迢迢从上海跑来为你服务，何必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惹彼此都不顺心呢？”
“你还知道白马会所？”崔嘉圳眉毛一挑：“果然一别四年，阅历丰富了许多。”
“我不光知道，还是主顾呢！”柏言铮温柔一笑，还准备走却想起刚才崔嘉圳那轻飘飘的威胁，又转过来心平气和地看着他：“崔先生，我忽然想听听你的诉求。需要我做什么、你才能离我远一点？”
崔嘉圳盯着他看了半天，轻声道：“给我一个机会。”
柏言铮冷冷的看着他。
“我只需要你放下过去，给我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崔嘉圳很干脆地回答他：“我用了四年依然尝试失败了，所以我回到西京，准备换一个方式。”
“又想让我放下过去，又说自己应该从头再来，这么双标的话你说出口之前自己不斟酌一下吗？”柏言铮笑着道：“你想要什么机会？重新和我在一起？是想得到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和灵魂？”
他的话非常大胆刺耳，崔嘉圳不由得脸色微沉。
“一个懦夫，也配提机会？”
“柏言铮!”崔嘉圳把着他的胳膊低声吼道：“别说这个！”
柏言铮笑得很开心：“你去章臻濯坟前下跪，我或许会考虑赏你一夜春宵。”
崔嘉圳脸色大变，他阴沉着盯住柏言铮，几乎是从牙根挤出的字：“少跟我提他！我最后重复一次，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心里很清楚，别在这人畜无害了。”柏言铮上下打量他：“嫌我说话难听？那你就滚啊。”
“小铮，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崔嘉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总是这种随时都要炸毛的防御状态，让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一声突如其来的“小铮”让柏言铮的心头狠狠地颤动了一下。他咽下莫名其妙的慌张感，退后一步平静地看着他：“崔嘉圳，如果我真能放下过去，第一个要被放逐的就是你，你很清楚吧？”
崔嘉圳低着头，没有说话。
“也有三年多了吧...我没想到你还想着当年的事情不肯向前看。”柏言铮也低着头，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波动：“我承认我也没法向前看，是因为我经常会梦到章臻濯血肉模糊地站在雨夜里，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游荡。我时刻被这种梦境提醒，这让我心力交瘁。我没想过你会回来，但我不意外你一定要留在西京，可咱们两个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两个人了，你想要的东西也应该很久之前就不存在了，何必执着？”
“执着？”崔嘉圳喃喃自语，他抬头看着柏言铮。
这张让他魂牵梦绕，多少次惊醒都要怀念的脸庞，他很想就这么摸一摸。
“柏言铮，你可以自欺欺人说你已经走出来了，但我不行。”崔嘉圳的手伸到半空，又垂了下去：“如果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这样随着时间离我而去，我不但无法接受、也不能原谅我自己。”他走近一步，秋风吹过他的脸，将那丝常年挂在脸上的冷若冰霜都拂去几分，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你可以躲过今天、逃避明天，但你心里清楚，除非我死在你前面，不然你不可能就这样一辈子。”
他的目光一样坚定，有种无法言喻的感情溢于言表。
柏言铮避开这目光去看远处金黄璀璨的合欢树，沉默不语。
“今天就这样吧。”崔嘉圳再次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柏言铮抬头看，发现崔嘉圳甚至换掉了兰博基尼，只开了一辆奔驰。
他心头忽然就有些梗。不过是说了一句他开兰博基尼招摇过市，就惹得他换一辆车进校园...柏言铮真是不知道该说崔嘉圳什么才好。只是他并没什么太多时间去关心这个，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崔嘉圳除了每天都坐在他隔壁吃早饭并在车里目送他离开以外，并没有给他的生活造成什么麻烦，只需要忍受一个早晨的时间就能换一整日的安宁，对柏言铮来说是个极为划算的买卖。
再去想这个问题，就已经不现实了。
因为宋景扬回来了。
柏言铮站在机场候机大厅的出口，时不时向里面张望。宋景扬推着两个大箱子刺溜刺溜的滑着出来，朝他挥了挥手。等走到面前，他从行李箱上跳下去给了柏言铮一个熊抱：“哥，想我没有！”
“飞机怎么晚了这么久，你是不是饿了？”柏言铮抱了抱他，然后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宋景扬瘦了、也白了，整个人还跟以前一样充满了青春和朝气，他很喜欢这样的景扬，却开口道：“瘦了？新加坡华人那么多，就没有你想吃的东西？姑姑看到会心疼的！”
“真的瘦了？”宋景扬得意道：“看来不是我的错觉，我可是克制了很久才换来这样的成果，可不能轻易吃回去。”
“本来就挺瘦的，你想干什么...”
宋景扬一手推行李一手搂着他：“这是时尚，你也是年轻人怎么不理解呢？舅妈身体怎么样？她是不是不在西京，要是在的话我去看看。”
“我妈不在，我去纽约的时候她不是陪我住了一段时间吗？回国以后就去北京姐姐那里了，现在寒暑假也不回西京、得去美国看官衍和官珩。”柏言铮按了车钥匙，把行李放在后备箱，笑着道：“我现在也不在家住呢，凯撒公馆那边暂时空着。”
“你？你不是在西大上班吗，不住家里你住哪？”
“嗨，就在未央古城旁边姑苏大街上，我在那找了一套公寓自己住、离家也不远，之前你让我找老照片不是很快就找到了吗？”柏言铮开了车门进去，解释道：“你说原来家里人多住着热闹，现在西京就我一个人，就算有乃真的狗熊陪我，那么大的别墅住着也有点害怕，现在这个公寓也挺好的，哪天带你看看。”
说到这儿，他一边打发动机一边笑：“你知不知道杨乃真今年送了我什么？跟九年前一模一样的狗熊，让我凑一对门神，你说这个人...”
宋景扬看着他高兴地说着琐碎，沉默地打量柏言铮。
还是经典的金丝框眼镜、还是那副温润而平静的样子。
柏言铮瘦了，好像瘦的比自己更厉害。
他按下泛起的心疼，轻声道：“过两天，陪我去看看舅舅。”
一直没停下话头的柏言铮忽然顿住了，不过很快就点点头：“老头子没白疼你。”
“那是，两个儿子加起来也比不过外甥！”宋景扬调整了座椅半躺下，舒服的叹了口气：“这一路飞机可要把我累死了！旁边那男的不知道非洲哪来的大哥，体混合着香水味我差点当场去世、还有一个带孩子的妈妈，小屁孩哭了一整路，我感觉能活着下飞机就是奇迹！”他转移了话题，又道：“我妈去北京看我爸了，在她回来之前我跟你住吧？就当是参观你的府邸了。”
“好啊”柏言铮笑了：“饿了吧？咱们先去大悦城吃个饭，然后回家。”
路上的氛围很融洽，柏言铮的车载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柏老师，我是老冯。”
“啊，主编找我有事儿吗？”
“没有急事，就是想告诉柏老师上次蓝笙集团崔总的那篇青年访谈已经整理好了，礼拜日就会刊出售卖；我和老黄又仔细核对了一下稿子，觉得还得是你出马才能搞定，比起来实习生写得简直是一塌糊涂！”冯远洋笑呵呵地夸柏言铮：“以后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呢，柏老师一定要提出来，这对我们未央社是一种成长；还有呢就是...额，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访谈需要有反馈，还得请你多多帮忙啊。”
柏言铮在他提及“崔总”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了宋景扬一眼，好在后者正举着手机发微信没有在意，就松了口气应付冯远洋：
“主编，别的忙我可以帮，但这次访谈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做完就结束了吗？我不是很想跟这个项目，况且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售后反馈了，还是抓紧准备下一个人物吧。”
“行，我就是这么一说以防万一。”冯远洋哈哈一笑：“有你修稿肯定没问题，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月底会打到你卡里，到时候记得查收，我先挂了啊！”
“好，再联系。”
柏言铮挂断了电话，按着导航拐了个弯朝市中心驶去。
宋景扬开起了玩笑：“哟？在未央社混的不错啊！发的奖金应该不少吧，今天得吃顿大的！”他想了想，突然问：“我看蓝笙集团这几年在西京发展得很好，戚诚翰是不是就在蓝笙做HR主管呢？也没问问他混得怎么样。”
“啊...富贵儿挺好的，现在人模狗样，一表人才呢。”柏言铮咳嗽了一声：“前些日子静仪回国和子瑜、叶子我们几个聚了一次，大家都很好！等你休息几天、带上乃真咱们再聚聚。”
“你什么事儿都能扯到他身上！”一提及杨乃真，宋景扬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了：“你是他哥还是我哥啊？胳膊肘往外拐...”
柏言铮进了停车场，闻言就笑了：“景扬，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现在可不是高中十五六岁的时候了，你眼看就要二十五了，就算还没工作也该把自己当成大人来看了。”
宋景扬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青少年有青少年的解题办法、成年人也有成年人的处理方式。”柏言铮解了安全带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有的东西拖着拖着就没了，你真当乃真是圆桌骑士呢？总要拿出个章程来。”
“哼哼，你太低估他了。”宋景扬也下了车，趴在车门上笑：“如果我没猜错，你最近应该和他打过电话吧？”
柏言铮笑骂他：“就你大仙转世，什么都知道！”
两个人往大悦城里走，有说有笑。
“哎你最近可得注意啊，西京出现了和咱们高二那个时候一样的水质问题，我们学校很多学生都因此腹泻、头晕，校长特意停了两天课等着政府处理这件事呢！”
“真的假的？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班级里也是很多人不舒服，卫生间都成了爆款了！”宋景扬惊讶地看着他：“还差点毁了乃真的一次体测。”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就会记这些没用的。”柏言铮叮嘱他：“总之先喝矿泉水吧！家里不做饭倒没有这种隐患，别等姑姑回来你进了医院，我可没法交代。”
宋景扬拍了他一下：“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
兄弟两个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句：“小铮？”
柏言铮疑惑地转过去，发现是一个穿着休闲装的高个男人。男人长得也很英俊，个子高高的、微笑时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走上前笑着和他们两个打招呼：“好久不见。”
言铮先是一愣，然后惊喜地道：“隋大哥？！”
“谁？”宋景扬也回过神来，打量眼前的人很久，惊讶地确认道：“隋大哥...隋少岩！”
隋少岩笑着点头：“是我。”
“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恐怕有四年了吧？”柏言铮在这里遇到故人显得十分高兴：“我都不知道你还在西京，隋姨还好吗？”
“我妈身体挺好的，现在已经退休不做了。”隋少岩的声音很温暖：“我一直在北京发展来着，最近公司调我来西京做个项目，今天休息就到大悦城来逛逛，看看西京的变化，没想到就在这里遇见你们了。”
“隋大哥你变帅好多！”宋景扬笑着表扬他：“要不是你叫人，我走在街上都认不出来了。”
“既然这样，那先加个微信吧？”隋少岩道：“今天晚上我和同事还有事情，有空我请你们吃饭。”
三个人拿出手机欣然走完了流程。
隋少岩笑着和他们说了再见。
等他走远，宋景扬忍不住咋舌：“隋少岩...你看他现在高大帅气、自信阳光，可是一点都看不出高中的影子了！”
“人都是会变得，更何况已经过了八年。”柏言铮也很感慨：“自从老柏去世以后，隋姨也就不在我们家做事了，算算时间我和他起码有四五年没联系过，真是没想到再次相见是这么巧合的场景。”
宋景扬搂着他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会和你错过。”
柏言铮笑着白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身后的方向。
隋少岩，真是好久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