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蒙面人知道他说的是张仁义,他微微点头,然后稍稍抬手,又有许多蒙面人从黑暗处走出来,将张仁义围在中央。
张仁义也不再犹豫,眼中狠辣之色一闪,便挥刀与之缠斗在一处。
一对多的局面,张仁义一刀砍倒一个,出手快准狠,完全不落下风。
周鲤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场面,内心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露出感激之色,对蒙面领头人说,“幸亏今日有阁下相救,不然我可能就要死在那莽夫手下了。无论如何,我会重谢阁下。”
“请。”领头蒙面人微微点头,眼中露出深思,目送着周鲤快步走进正屋。
周鲤忍住奔跑的冲动,直到走进门里才加快脚步。
火势还没烧过来,屋子里却已满是浓烟,杨氏脸色灰白地躺在床上,看着毫无生气。周灵儿和张嫂缩在床边,用帕子捂着口鼻,脸色不比杨氏好哪里去。
“娘。”周鲤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大步走到床前,杨氏毫无所觉,已经陷入昏睡。
“哥。”周灵儿含泪望向周鲤,“娘一直不理我。”
来不及说更多,周鲤按耐住心中伤痛拉起周灵儿,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污渍,“哥问你,张大哥有说过要带你去哪吗?”
事到如今,他似乎明白爹当初为何一定要张大哥回家,也明白先前收拾好的东西为什么一直没有收回去,这个时候只有张大哥有能力保护灵儿。
周灵儿摇头,眼泪流个不停。
张嫂上前道,“只要出了这个院子,就有人接应。”
“好。”来不及问更多,周鲤看着周灵儿,强行压下梗在喉中的苦涩,“出门之后,出了门,别回头,跑,跑得越远越好。”
说罢,周鲤对张嫂一揖到底,“张嫂,拜托了。”
周鲤在周家生活了十年,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刻在他心里,哪里容易起火,哪里可以避过火舌他十分清楚。刚进大门的时候,他就粗略扫过,黑衣人和蒙面人都是冲着主屋来的。
张嫂郑重点头,“放心。”
周鲤转身,双手托住周灵儿的脸,帮她擦去泪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要坚强。如果……你要想着,哥哥还没带你去爬山,等着哥来找你。”
周灵儿哽咽着点头,“你敢赖皮,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让你变成哭包。”
“好,我不赖皮。”周鲤把身上的银子都塞到周灵儿手里,走到床边将杨氏背起来。“我送你们出去。”
张嫂拿起先前准备好的包袱,帮周鲤扶着杨氏,三人准备从后门出去。
“周鲤,你要去哪?”
是领头的蒙面人,他的目光从周灵儿身上掠过盯住了周鲤。
三人脚步顿住,周鲤将杨氏放到周灵儿怀里,周灵儿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住没再掉眼泪。
“周鲤,我答应你将他们都杀光。”领头蒙面人似是不解,“你这样出尔反尔,可是会给我添麻烦的。”
蒙面领头人的声音其实非常好听,此时却像催命的丧钟。
周灵儿震惊地抬起头,“哥……”
“走。”周鲤无法解释,只能低声催促。
张嫂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出一把长刀,一句话不说将周灵儿母女护在身后,缓缓向后退去。
领头蒙面人微微一笑,他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周鲤,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就能将他们杀光。”
“阁下,东西还没拿到手。”周鲤向前走了几步,与领头蒙面人面对面。
他赌对方的目的一定有所图谋,希望能以次来牵制对方,而这个牵制,就是周伯渠交给他的刺绣针法。
与娘和妹妹的性命比,周鲤一点都不在意那么多。
领头蒙面人摇了摇头,语气遗憾地说,“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我是真的很欣赏你,只是可惜,我又不得不杀掉你。”
话音一落,周鲤听见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和周灵儿的尖叫声,他震惊回头,看见张嫂正与两个黑衣人交手,同时又有两名黑衣人将走灵儿往门外拖了过去。
明白了,什么黑衣人,蒙面人,都是一伙的。
杨氏被粗暴的推倒,头在墙角狠狠撞了一下,却意外地让她清醒了。
她先是迷朦了一瞬,接着看清眼前的场景,踉跄着起来就要去护着周灵儿,却被其中一个蒙面人一脚踩在脚下。
“娘。”周鲤大喊一声就要扑过去,被领头蒙面人一把按住肩头。
剧痛传来,周鲤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身体半分动弹不得。
领头蒙面人的手搭在周鲤肩上,他弯腰在周鲤耳边轻轻说,“你若是不放心,那便让你看着他们死,然后你自己再死,如何?”
“你要的东西在我手里,放了他们,我便给你。”周鲤忍痛说。
领头蒙面人摇了摇头,手慢慢移动到周鲤前颈,“周鲤,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做人的道理,那就是我从不相信别人说的。而且你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讲条件,现在,让我来请你看场好戏。”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张仁义的仇家。”
“你也根本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领头蒙面人狠狠拉起周鲤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然后对手下淡淡说了声开始。
踩着杨氏的蒙面人时刻注意着领头人的动静,此时眼中露出嗜血的笑意,举起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插进杨氏的心口。
“娘。”
“不。”
杨氏本就是强弩之末,瘦弱的身躯在蒙面人的脚下,连挣扎都没有。她费力的侧着头,目光始终停留在周灵儿身上。
蒙面人一刀落下,杨氏的身躯只微微一震,继而嘴角流出鲜血,然后便保持着这个姿势,双眼圆睁,光亮慢慢熄灭。
周鲤兄妹同时喊了出来,周灵儿拼命挣扎,奈何无论如何逃不出蒙面人的钳制。
另一侧的缠斗中,张嫂听到周灵儿的叫声,想要回身,结果一个分神被蒙面人一刀砍在手臂上。
一招跟不上,招招跟不上,加上她本就是一对多,没一会也落了下风,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她一声不吭,手上的招式丝毫未减,几个蒙面人也都身上负伤,未在她手中讨到好处。
“刀三娘,当年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张先生的左膀右臂。”领头蒙面人漫不经心地说,“看见了吗,周鲤,你留下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得安生,现在是不是觉得杀光更简单?”
刀三娘。
原来她并不是张仁义的夫人,怪不得他们向来客气,张嫂从未向寻常夫妻那样,会数落自己男人的不是。
相处了十年,生死之际才知道对方的身份。周鲤胸口起伏,此时他已经忘了肩上的疼痛,只有无尽恨意,还有许多无处可解的疑问。
这些疑问统统堵在他的心口,只是事到如今,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压下心中诸多感受,冷笑了一声,“因果相续,我周鲤此生不能杀你,老天也不会放过你,你丧尽天良,若我又命,定要你死生都不会得偿所愿。”
领头蒙面人呵呵笑了,“不得不说,我却是有些佩服你,都到了这个时候嘴还这么硬。只是成与不成,你也必定看不见了,还愣着干什么,速度快点。”
蒙面人得到命令一拥而上,手上再不留情,很快刀三娘便独木难支,周鲤看到她的最后一幕,是浑身被砍得没一处好地方,到死还望着门外的方向。
她在看张仁义,而眼前的情况,显然张仁义已经凶多吉少,周鲤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周灵儿瘫坐在地,她目光呆滞望着周鲤,口中反复问着这句话。
领头蒙面人似乎满意了,他吩咐道,“把周灵儿也处理掉。”
“不,不要。”周鲤拼命挣脱领头蒙面人的钳制,他跪爬着转过身,“只要放了我妹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了。”
“像条狗一样任我驱使?”
“行,什么都行。”
“你这样说,我就更舍不得杀你了。”领头蒙面人说,“只可惜你做了周伯渠的养子。你我要的你给不了,开始吧。”
守着周灵儿的蒙面人微微点了下头,伸手在周灵儿脖颈处一按,周灵儿便软软的倒了下去,接着被拖了出去,生死不知。
“不。”
周鲤疯了一样想要追上去,刚爬起来就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身体狠狠撞到房间中央的柱子上,落地便吐出一口鲜血。
眼看着周灵儿消失在在眼前,周鲤不管不顾再爬起来,再一次被踹倒在地。
“别费力气了,人都死光了,也让我送你上路吧。”蒙面领头人似乎也玩够了。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剑刃硬着火光,照亮了持剑者冷漠的眉眼。
周鲤想,如果结局是这样,也挺好。
他闭上眼,带着血迹的嘴角逐渐放松,等待利刃刺破自己的心脏。
他希望感受那彻骨的痛楚,好让他不忘这一世的仇恨,待到来生,再来索命。
就在这时,领头蒙面人眼中精光一闪,他感受到身后极速迫近的危险,当即扭转剑尖向身后格挡。
当啷一声脆响,蒙面领头人的软剑飞了出去,虎口传来痛楚,但他反应相当迅速,同时脚尖踮地,身体贴着地面滑了出去,躲过了致命一击。
只这一瞬间,他就失去了对周鲤的控制。
周鲤就被人抱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
“我来了。”越长风说着,将下巴贴在周鲤的额头上,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一丝温暖,“不用再害怕了。”
蒙面领头人稳住身型,他震惊地抬起头,“居然是你!”
“认得我,那你更该死。”越长风缓缓抬起头。
他眸色冷寒,单手抱着人,另一手毫不犹豫挥起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