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关注他们这边动静的人都停止动作，悄悄竖起了耳朵。

太子和三皇子的人撞到一起，好戏真是一场又一场，宴会已经接近尾声，想不到还有戏看。

最不想听这句话的自然是赵霖，打脸不说，甚至还可能得罪陈伦。

他比知道自己儿子被打还生气，“吕公子，老夫虽然敬重吕老爷的治家之道，但是妄自评判前朝大家之作，也未免显得轻浮。”

方锦绣也觉得越长风的行为实在鲁莽，就算他有三皇子撑腰，可是这等公开与太子的人叫板也确实冲动了。

“吕公子真是快人快语，咱们都是不懂风雅之人，就不掺合了。”方锦绣念着越长风为周鲤解围，想给他个台阶下。“咱们还是去喝酒吧，赵大人今日备的是好酒，不喝可惜了。”

“既然吕公子说是假的，可否为老夫指点几句。”陈伦转过身，一双阴鸷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所有人，“从哪里能看出，这幅画是假的。”

脸上仍是看不出喜怒，但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变了。显然如果越长风今日说不出个一二来，他也捞不到好处，场面落针可闻。

方锦绣皱了皱眉，她回头寻找周鲤的身影，只是扫了一圈没见到人，心下已经生出退意。

父亲才来信叮嘱，江南方氏要做自由的鸟儿，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易择木。

那边赵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他与不远处的赵显对视了一眼，说，“吕公子，老夫也想请教。”

赵家的下人在父子对视之后，已经悄悄靠了过来，查图训练有素，早已不动声色地站在越长风身边。

越长风拿起扇子随意在画上点了几下，傲慢重透着不经心，“着墨太重了，落款也不对，纸张的年头太短。”

这些问题，他一说陈伦就懂了，刚刚他却是被这幅画的意境迷住了，竟然忘了这么粗浅的道理。

“确实，赵大人这是在考老夫的眼力了。”陈伦不着痕迹地掠过赵霖，转而又问越长风，“不知吕公子师从何人，弟子有这等眼光，老师想来并非无名之辈，老夫也想见见。”

这个吕公子，从进门起，就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对方看似胡搅蛮缠像个莽夫，却是几句话就将的他计划搅乱。

越长风与陈伦对视毫不躲闪，以陈伦浸淫官场多年的经验，他从这个年轻人的气势中敏锐地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正在俯视自己。

这很奇怪也很可笑，但他就是觉得，只要对方愿意，随时可以将自己踩在脚下。

“没有老师。”越长风云淡风轻地吐出让陈伦更加震惊的话，“真迹就在我家中，陈大人若是有机会，随时欢迎上门品鉴。”

“不可能。”赵霖不可置信道，“你一个商贾之家，怎么会有这等真迹。”

他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

越长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下，“赵大人，说话之前麻烦你先想想脖子够不够硬。”

赵霖：“你……”

“吕家虽说是商贾，但为我东越所做贡献恐怕远高于一方知州，另外，还请赵大人明白，那副画是皇上亲自赏赐的，不信你可以托陈大人帮你问问，太子殿下也知道的。”

有本事你可以说皇帝手里的画才是假的。

在场之人无不惊讶，不但惊讶于吕家现在的地位，更惊讶于吕公子的胆大轻狂。赵霖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一身汗瞬间渗透里衣。

陈伦将心中的震惊压下，脸上早已换上笑意，“吕公子实在是说笑了，本官可没这胆子，吕公子年少有为，佩服佩服。赵大人，酒就不喝了，听说你府上还有许多字画，不妨都拿出来给老夫见识见识。”

“陈大人，晚辈就不凑热闹了，今日酒喝得多了些，想回去休息了。”越长风直言道。

这个老狐狸，听到皇帝赏赐之后，立刻转移话题，即不给吕家显摆的机会，又给自己人找了台阶，直接替赵霖送客了。

两派之人厮杀到这里，再也没人想接着听下去，都怕掉脑袋，闻言都纷纷告辞。

越长风也正好懒得与他们扯皮，见好就收，于是与方锦绣一起告辞。

只是越长风转身之后，在原地扫视一圈，刚刚还与许盛说笑的周鲤不知所终，只剩下许盛正跟在身后往外走。

“周鲤呢？”越长风低声问身边的查图。

查图也是一脸茫然，“刚刚还在的，可能是出去了吧。”

越长风微微皱眉，他快步追上许盛，“许公子，请问你看见周鲤了吗？”

许盛正因为他爹强行把他叫走而郁闷，听见有人问周鲤，回头一看是吕公子。见对方似乎有点着急，他也有些紧张起来，一下子想到心中的疑惑。

他不顾许老爷的暗示，直觉刚刚越长风替周鲤解围，应该也和他一样关心周鲤。

他将越长风拉到一边，“吕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周鲤刚刚喝了点酒，就忽然说头晕，然后被赵家人扶着去休息了。我想去照顾他，可是我爹非要带我回家……”

“多谢。”

没听他说完，越长风就快步走了出去，视线掠过许老爷，让对方不自觉地心里发凉。

－

周鲤渐渐恢复意识，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大而华丽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外袍已经被脱掉，身上盖着被子。

迷迷糊糊坐起来，周鲤感觉脑袋里还是一阵一阵眩晕。

他缓缓环视四周，一点一点回想起昏睡之前的事。

正与许盛约定过几日为他做一身衣裳的时候，赵显也凑了过来。

赵显显然是喝了不少，他摇摇晃晃走到周鲤跟前， “看在宫主的面子上，本公子就不为难你了，但是你必须陪我喝杯就，算是赔罪。”

许盛伸手想要拦住赵显，“什么赔罪，赵显你喝多了。”

将许盛的手推开，赵显指着周鲤，“他坏我好事，还不用赔罪？周鲤你若是不喝，就让果儿来陪我喝。”

“赵显，你少拿这些事为难阿鲤，不然我也不放过你。”许盛说。

他也不喜欢赵显，只是他平时不会说，今日见他针对周鲤，加上听说赵显放话要周鲤陪他春风一度，心里早就对赵显不满了。

眼见着许盛要发火，周鲤伸手拉住许盛，“赵公子，是不是喝过酒之后你就不会再为难果儿。”

“那是当然，我爹马上就要高升，本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赵显十分自得，说起大话来丝毫不觉得丢人，“除非，你舍不得我。”

“好，那我便敬赵公子一杯，祝赵大人官运亨通，赵公子桃花朵朵开。”周鲤满了一杯酒。

赵显还不满足，他从周鲤手中将酒杯拿走，“你这个酒不好，喝我的。”

说着，他回头将下人手里的酒拿过来，倒在一个新杯子里递给周鲤，又给自己也满了一杯。

“喝这个，这个好。”赵显已经有些摇晃，“罚，罚三杯。”

周鲤制止许盛的阻拦，与赵显喝了那三杯酒，只是他那酒度数太高，赵显走了没一会，周鲤就感觉到了头晕。

当时许盛被许老爷叫走，只他一个人单手撑着头。

赵家下人过来问他，“大管事，可是不舒服，是否需要安排个住处歇息？”

周鲤摇摇头，那时候他的头脑还算清明，“不用，宫主让我等她，你去忙吧。”

“知道了。”赵家下人答应的很好，但一直站在他身边没离开。

等再醒来，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了，周鲤感受着身上异常的热度，知道一定是那三杯酒有问题。

“劳烦赵管家亲自安排，我代大人谢过赵大人。”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听话里的意思，应该是陈伦带来的人。

周鲤浑身无力，只勉强将屋子看了一圈，便又躺了回去。

赵管家苍老的声音回答，“客气了，陈大人远来是客，我家大人理应好好招待。等陈大人来了，我会安排人远远守着，不让外人靠近。

陈伦的人问，“周鲤是锦绣学宫的人，我看方宫主很看重他，在这里出了事，别将来牵连赵大人。”

赵管家呵呵笑了，“他自己主动爬上陈大人的床，方宫主生气又能说什么，再说若是陈大人高兴了，他日后有的是好日过，说不定还要回头感谢咱们呢。”

陈伦的人那样问，本就是在替陈伦推脱责任，闻言笑得暧昧，“别说，周鲤那小模样，确实让人惦记。”

“那样的狐狸精，惦记他的人可不少，大人日后可要看好了。” 赵管家也开起了玩笑。

“不错，多谢赵管家提醒。”

周鲤默默听着，他身上无力，只能尽量保持头脑冷静。今日的变故实在太多，他们搅了赵家的计划，自己也被牵扯其中。

被带走的时候几乎没人看见，现在只能寄希望在小六身上，如果他的速度够快，现在应该往回赶了。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陈大人，房间已经准备好，请陈大人进去歇息，下人就在外面候着，大人有事尽管吩咐。”赵霖的声音陪着小心，比在宴会上更加殷勤。

一个人很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是陈伦，这之后周鲤听见其他人离开，陈伦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