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渊和项岚各自从家中出发，奔赴天启商行的总部。按照他们昨天的讨论，是时候“敲打”一下这家企业了，看能不能震出新的动静来。

萧渊随意套了件黑色长风衣，束起长发，还有他上班时习惯穿着的衬衫长裤，一切如常。

项岚可是刻意挑选过衣着，他平时喜欢穿着休闲装或者干脆运动服上班。今天破天荒地选了一套浅灰色西装，搭配天蓝色衬衫。

天启商行的总部在大都北区的国际贸易物流园内。园区内的几栋办公楼外形统一：米黄色的立方体，窗户的边框刷成红棕色。离远了看，像几个散放着的大积木。

萧渊和项岚前后脚到达。

萧渊首次见到项岚穿正装，眼前一亮。精神帅气，比平时少了些青春感，但多了沉稳和干练。“很好看。”萧渊没掩饰，直接夸奖。

“是吗？”项岚却没把握。走进电梯后，他偷偷借助电梯内的金属挡板观察自己。最近吃得太多了吗？日常训练没好好练？怎么感觉有些胖了，衣服似乎有些紧？可活动活动肩膀和腰身，还有不少空间。

天启商行买下了这栋办公楼的最顶层，从大厅和电梯设备来看，办公楼的档次一般。

萧渊向前台出示了工作证明，前台意识到是执法机构，丝毫不敢怠慢。打过一个简短电话后，她立刻将二人请到一间会客室。

天启商行的实力是在进入公司内部后显示出来的。

就拿这间会客室来说吧，居中一张超大的米白色手编地毯，地毯中间编织了一圈黑色的圆形水波纹。地毯上面摆着一张宝蓝色三人山毛榉木沙发椅，两侧各放了一张同色调的单人沙发椅，椅子上搁着数个蓝色和淡金色花纹的靠垫。

繁复的水晶灯从天花板下垂吊下来，墙壁全部由实木覆盖，雕饰了茛苕叶花纹的描金线。两幅西洋画，一左一右，尺寸相同。画下各有一张樱桃木的细脚玄关台。

在会客室落座之后，前台奉上的茶水也是地道的好茶叶。如果天启商行没有特意为招待执法人员而更换茶叶的话，他们平时的招待费用应是笔可观的开支。

十分钟后，二人听见有人走向会客室的脚步声。

来人走到门口，萧渊适时地站起，项岚也随之起身。

三十岁左右，比萧渊低半个头的身高，身材清瘦。这是童少白给项岚的第一印象。他的面容苍白，眉眼柔和，鼻梁挺拔，嘴唇单薄。长到耳边的头发，看似凌乱，实则经过精心的打理。

他的发型遮掩了一些面容带来的柔弱感。他看上去有些阴郁，项岚想，萧渊看上去冷峻，虽然感觉他俩都不怎么喜欢说话，但二人的气质差异很大。

童少白身着白色长风衣，罩在墨绿色的高领毛衣外面。项岚有些嫉妒，好会挑啊，黑风衣配白风衣，很搭配嘛。

童少白知道萧渊已经归队，但对于他这么快就找上自己的门始料未及，再加上至少有三年未见，他的惊讶显而易见。

萧渊淡定地等他回过神来。

两三秒后，童少白的神情回复自然，他看着萧渊，伸出右手，“好久没见，萧渊。”

萧渊也伸出右手，轻轻一握，“你好，少白。我的同事，项岚。”

童少白看向项岚，在这个瞬间，项岚意识到，童少白对萧渊是有感情的，到现在还有。

童少白微微一笑，喜欢萧渊的人还是那么多，眼前这位也是。

童少白习惯性地走到三人沙发椅的中间，请萧渊和项岚分别在两侧的单人沙发椅上入座。童少白一直盯着萧渊，“你，别来无恙？都好吗？”

萧渊微微点头，他跳过了寒暄，“我们今天来，有事向你请教。”

坐在他对面的项岚有些心烦意乱，自从童少白走进门后，他的传输器在耳边时不时地“滋啦”一声响，扰得他不能定心。

童少白很镇静，“请讲，我们天启商行一定配合好你们的工作。”

“先了解下情况吧。贵司主要从事什么样的业务？”

“工业原材料的国际贸易，主要是能源类和建筑类，业务范围覆盖全球，当然东半球占比最高，毕竟我们是个总部设在大都的企业嘛。”

“从哪里进货？销售给谁？”

“能源类的本地进货比较多，大都的产业强项。建筑类的大部分从大都周边的地区购进。销售对象就很多了，下游产业为主，国企民企都有，政府机构也有。”许是担心冷落了项岚，童少白说完之后，特意转向另一侧的项岚：“项执法，您的茶水凉了吧？给您换一杯好吗？”

项岚一直沉默着，面前的茶水也一口未沾。看童少白招呼自己，他打起精神，回了个笑容，“没关系，凉茶我也喝的。你们继续谈吧。”好温柔，自己可从来不会关心，萧大爷你的水凉了，换一杯好不好。自己只会说，快吃快喝，乖乖的。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自己简直是粗鄙。

正胡思乱想，项岚的传输器发出的“滋啦”声变得更大声、更频繁了。项岚恼怒地伸出左手，敲击了两下传输器，毫无效果。项岚只得皱起眉头，努力忽略这个突然故障了的破设备。

“会不会从境外购买货物，在本地销售？”萧渊无视刚才的小插曲，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问。

“也会，但量不大。去年我们买进过一些家用型服务机器人，不过销售状况不是太好，跟大都本地产品相比，竞争力不强。”

“贵司有多少员工？”

“不到80人，你也知道，贸易类企业用不了太多人手的，用多了也是浪费。”

“你是企业的负责人吗？”

“是的，我还是天启的大股东。”

“方便给我们说说你的创业史吗？我记得你以前是公职人员。”

童少白笑了，“没什么传奇的，厌倦了公职的重复和单调。从小笔贸易开始慢慢做大，我都找不到什么能包装自己的事迹呢。”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二位今天过来，是什么目的呢？我们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萧渊毫不避讳，“我们收到举报，称贵司牵扯非法原材料的买卖。”

童少白毫无异常反应，他笑着回答：“我敢肯定是场误会。欢迎二位随时来我们这里调查，帮我们洗清不白之冤。我们一直都是奉公守法的规矩企业。”

滴水不漏。

萧渊起身，基本没参与谈话的项岚也站了起来。

童少白走到萧渊面前，项岚以为他又要握手道别。谁知道，童少白居然伸出双手，当着自己的面，慢慢地拥抱上了萧渊。

什么玩意儿？项岚大急，眼睁睁看着萧渊竟也没有躲避。

童少白抬头仰视萧渊，他的双手环绕在萧渊的脖颈，姿势暧昧透顶、亲密无比。

他们四目相对。

项岚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发出“咔”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我很想念你。”童少白轻声说，眼中深情流露，似有千言万语，都在眼波流转之中。

或许也没有那么轻，反正项岚也听见了。接着，项岚的传输器噪声大作，“滋啦”声变成了持续的“滋滋滋”声，项岚愤怒地一把扯下传输器，顺手关机，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

萧渊这才后退半步脱离了童少白的怀抱，他再次伸出右手：“还希望以后的工作也能得到你的支持。”

童少白又笑了，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些凄凉的意味，他平静地说，“一定，萧组长。”

项岚竭力维持了最后的风度，他一言不发地也与童少白握了握手，率先转身离开天启商行。

俩人原路返回，走进电梯，一路无话。

萧渊的大脑正在积极运转，考虑接下来的应对办法。

项岚内心的酸楚难以形容。看到了吧？他问自己，这就是伴侣和工作搭档的区别。前伴侣也是伴侣，也曾是最最亲密的人。即使分开了几年，再见面都还是一个说抱就抱，另一个乖乖地让他抱。抱了那么久，当着自己的面。不对，就像自己不存在一样。是啊，他们曾组建过家庭，他们是一家人，他们是爱人，他们是亲人。

自己呢？什么都不是。

不是到什么程度呢？就像现在，连质问萧渊的资格都没有。真可笑，想想之前，自己用双手轻拍萧渊的脸，鼓起了多大的勇气，生怕他不高兴、嫌弃自己的动作越了界。看看人家，多么自然，多么温柔……多么，熟练！

项岚拼命控制面部表情，你没有资格生气！懂吗？他在心里大吼，一边对着电梯里的金属挡板调整脸上的肌肉。

万分辛苦。

走出电梯时，项岚终于勉勉强强把自己调整到了一张扑克脸。只是不能细看他的双眼，眼里深藏着怒气，和伤心。

萧渊满脑子都在想着，有件正经事要处理。项岚的一路无话，反而正中他的下怀，现在俩人的对话越少越好。嗯！项岚果然跟自己有天然的默契。

到了停车场，俩人各自召唤自己的车。

萧渊简短地告诉项岚：“你跟着我的车走。”说完拉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