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八扇窗户都开着，书案分列两边，中间隔着一道长长的屏风，右边坐男子，左边坐女子，这里学生不多，女学生总共三个，而男学生则有四个，加上商兰玉，一共就有五个。

男子座位这边宽敞不少，足可两个书案并列。

简擎宇领着商兰玉去给周学究见了礼，然后被安排在了简擎宇旁边的位置，就在第一排，学究的眼皮子底下。

商兰玉本人对于学习这件事这会儿正在兴头上，能坐的离学究这么近，自然是高兴。

棠雪给他摆了笔墨纸砚出来，又给他放了一碟子小零嘴在手边，甚至在学堂外面升起了小炉子，在上面煮了热茶备着。

棠雪做这一切的时候，周学究就只是看着，片刻后摇头叹息一声，“书拿出来吧，今天就接着昨天的讲，各位将来都是要报效大梁的人才，学习自当扣紧当下实事，今天我们就来说说忠孝者，应当如何为臣……”

商兰玉听得很认真，周学究一边讲，他就一边记录，时不时的吃一口小零嘴，觉得自己过得非常的充实。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充实的课堂，最后却是简擎宇把他叫醒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这会儿学究都走了，其余人也都在收拾自己书箱。

“哎呀，棠雪姐姐，你怎么不叫醒我呢，学究肯定生气的呀。”商兰玉着急忙慌的在原地转悠了几圈，“这可怎么办？”

“哼。”屏风后头突然有人嘲讽的笑了一声，随即一个小女娘绕过屏风走了过来，不屑道：“你这模样，哪里像是来读书的，学究又怎么会生你的气，自是忽略你就是了。”

其实这学堂里面的人，对商兰玉又煮茶又带零嘴的骄奢做派都很不屑，只不过因着凌咎的缘故，无人敢说罢了。

现在这位敢开口，也是因为本身身份非凡，乃是先帝唯一嫡出的公主，当今太后的亲女，凌咎的妹妹岁宁公主凌嬛。

商兰玉没听出这位公主是在嘲讽自己，皱着眉头，一脸想不通的模样，“我为什么不像是来读书的？我笔墨纸砚都带了，学究说的也认真记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我睡着了？这都要怪凌咎，都怪他，我昨晚才睡得晚了。”

他这话一出口，学堂里的人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不少人连告辞都没说，就带着自己的小书童，着急忙慌的滚了，没办法，实在是怕被这位没什么情谊的同窗牵连。

他这话，就连凌嬛都被吓了一跳，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凌嬛却是清楚的，凌咎身边有两个侍卫，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在明的那个叫棠风，功夫虽然还行但却比不得在暗的那位。

在暗的那位才是真正握在凌咎手里的一把刀。

她看了一眼棠雪，却见棠雪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正在给商兰玉收拾书箱。

简擎宇生怕商兰玉和凌嬛吵起来，最后吃亏的，必然只有简家，于是他道：“商少爷要是需要的话，在下正好有空，今日学究所讲也算听得明白，不如就由在下给商少爷讲一讲。”

凌嬛听了老大不高兴，自己也坐下不肯走了，“不行，你要是给他讲，那本公主也要听。”

“殿下。”简擎宇有些为难，“宫里该来人接您了。”

“来了就让他们等着呗。”凌嬛坐下，随即让自己身边的小宫女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是非要听上一听的架势。

棠雪问了商兰玉，他说了自己想听，棠雪才把他的东西也拿了出来，整齐的铺在书案上。

在课上睡饱了觉，这次商兰玉听得格外的认真，写了好几张大纸的笔记，只不过到最后还是一脸懵的样子，显然是没听懂。

“商少爷才刚开始学，现在听不懂是很正常的。”简擎宇宽慰道：“以后会好的。”

凌嬛看不惯简擎宇对商兰玉好，不满道：“一个傻子，能有什么会好的。”

商兰玉很久没有听凌咎以外的人叫自己傻子了，此时一愣，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

之前一直未说话的棠雪突然抬眸看了凌嬛一眼，“公主殿下。”

只不过是简单的叫了一声，凌嬛却立刻住了嘴，身边的小宫女很有眼色的给她收起了书箱，凌嬛抿了抿嘴，“我回宫了。”

“小公子。”棠雪给商兰玉收拾好了书箱，坐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件事可要告诉王爷？”

商兰玉揉揉眼睛，“不告诉他。”

他才不想让凌咎知道呢，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小女郎说哭这种事，多丢脸啊。

况且凌咎也总是叫自己小傻子，虽然他叫的时候，自己感觉不到嘲笑，但是凌咎坏，不要凌咎知道。

听见他说不说，简擎宇提到嗓子眼儿上的心才终于落了下去，他把人送出门，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温和消失殆尽，转而换成了深深的疲倦。

凌咎在朝堂上铁血手段，训教不服则诛，朝上高官虽然表面臣服，但回到家里，多少出言抱怨过几句，是以他们这些官眷都对凌咎暗中怨怼。

恨屋及乌，自然也不喜欢商兰玉。

商兰玉回到王府的时候，凌咎已经在家里了，他的官府撑在后面的衣架上，自身只着了薄薄的常服，懒散的支着自己的脑袋，“学堂上的怎么样？”

“挺好的，但是我今天听讲的时候都睡着了，学究肯定不高兴了，都怪你，我昨晚才睡得晚了。”商兰玉气哼哼的，片刻后又一派自然的和他打商量，“我可不可以住在你隔壁？”

“不行。”凌咎挑着眉头，好像是在看他到底还能玩出多少花样来似的。

商兰玉不高兴的哼哼出声，但是却没敢再说什么，老大不高兴的抱着自己的书箱到了另一边的圆桌上，抽出自己记了几大页纸的功课温习起来。

他早就养成的习惯是天黑就要睡觉的，但是凌咎不给他房间，他又不想和凌咎躺在一张床上，于是在圆桌边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凌咎过来托住了他快要磕到桌上的脑袋，把人抱着放到了床上，随后又过去拿了他那几大张笔记过来看，倒是记录的非常有条理。

翌日商兰玉起来的时候凌咎已经不在床上了，他的书箱好端端的放在圆桌上，就连睡前忘了收起来的几张纸也被整齐的收进了书箱里。

他坐在床上打着大大的哈欠，将醒未醒的模样，棠雪将他从床上拖起来，三两下给他穿好了衣服。

自从上次他穿了宝蓝色的衣服之后，他的衣服里面就多了很多艳色的衣服，凌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还专门给商兰玉定做了几套黑色金秀的衣服，和他自己的那套非常的相似。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金黄色的圆领衫，外面套着一件兔毛披风，窗外寒风呼啸，商兰玉洗好了脸去用早膳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然下着大雪。

卧房的窗外种着几颗桃树，娇嫩的粉色花朵上覆盖这一层白雪，格外的好看。

用早膳的地方生了好几盆炭火，刚一进门棠雪就为他解了披风，凌咎只着薄裳坐在桌前，已经等了商兰玉好一会儿了。

听见他欢呼雀跃的进来，他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一眼，“懒猪。”

商兰玉自是听见了他的嘲笑，重重哼一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坐的距离凌咎远远的，看凌咎那不痛不痒的样子，觉得自己的不满没有表达出来，端着自己的粥碗，用背对着他了。

“转过来，我看看脸。”凌咎松开自己手里的勺子，“是不是气的都变形了？”

“你才变形了。”商兰玉回过身来，快速的摸了一块儿糕，又背对着凌咎了。

凌咎觉得好笑无比，挪了凳子坐到他旁边，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最近脾气见长啊，我是不是把你宠坏了？”

“没有吧。”商兰玉小声道：“你很凶的。”

“我揍你了？”凌咎挑眉，手指滑动到她的后脖颈，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

他作乱的手弄的商兰玉脖子痒痒，他没忍住缩了起来，哼道：“你总咬我。”

凌咎目光晦涩深沉，但却忍者把手收了回来，他长长的吐了口气，“你这歪理倒是挺多，迟早有一天，本王要好好收拾你一顿。”

上朝的时间比他们私学上课的时间还要早不上，凌咎要走了。

商兰玉呼呼两下喝了碗里的粥，小跑着追出去，但凌咎步子大走的快，他追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只看见他的马车屁股，简陋的风都抵挡不住。

而与之完全相反的是他为商兰玉准备的马车，里面铺着炮制好的兽皮，四壁封着油纸有覆有纱帘，又暖和又美观。

棠雪紧跟在他后面，他脚步一停就把披风给他系上了，商兰玉拉着毛茸茸的披风领子，疑惑道：“他怎么总是坐这辆马车啊？”

“这是王爷的生母，先容妃娘娘进浔京的时候坐的马车。”棠雪给他解释，“当时先帝刚从草原折返，一路从简，没有豪华的马车可供娘娘坐。”

“容妃娘娘是草原人吗？”商兰玉扒着门框，目送到凌咎的马车消失在街头。

棠雪：“是草原人。”

所以凌咎虽是先帝长子，却永远不可能登上帝位，除非使用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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