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餐厅。

也许是早上去协会走了一趟，两人之间的气氛稍微融洽了些。

没有像之前在旅馆里谁也不说话的僵持，艾尔默迅速地点了几道比较大众的餐点，避免了特色饮食可能导致的口味差异和潜在的过敏原。

就这么一天时间统共两顿饭下来，江天晓已经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自己是个被人保护的未成年的设定。

毕竟艾尔默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对自己还蛮好的，如果不是他还有点摸不准艾尔默的性格，已经想上去装可怜抱大腿让艾尔默收留自己了。

有吃有喝有住还不用自己打工，如果不是对超凡能力还有点疑虑，他可能就想这样咸鱼下去了——不、才不可能！我体内可是有打工人之魂！

江天晓内心一个咸鱼打挺，唾弃自己刚才试图摆烂的想法。

想到这里，江天晓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艾尔默吃饭的时候依然保持着他一贯的安静，虽然江天晓不知道这种平静下面潜藏着怎样的过往。

对面的青年指节分明的手就像昨晚江天晓看见的一样，清俊的脸上看不出昨天一击让混混去世的杀伐果断，如果不是衬衫下隐约可见的肌肉，江天晓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个在协会挂名的猎人。

卡伽诺注意到对面的人吃着吃着开始发呆，还隐约有开始傻笑的样子。

抬头看了一眼江天晓，在内心笔记本的那条【观察对象进食时疑似存在智力衰退现象】后面画了个着重号。

昨晚逃跑的时候还挺精明，一吃饭就智商离体，不知道是种族特性还是他个人问题……卡伽诺若有所思。

江天晓也看见艾尔默注意到自己了，他好像从艾尔默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差不多的表情自己能看出个意思来。

他立刻收敛表情，低头开始认真干饭。

江天晓还是对自己的超凡能力到底是什么这件事耿耿于怀，于是他一边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鱼，试图在下面找到一根刺，一边问艾尔默：“艾尔默先生，关于下午的超凡测试……那个姐姐说我外在无明显表现，所以我的超凡能力就一定会是强化身体方面的吗？”

毕竟没有其他信息获取渠道，他只能从目前最容易接触到的艾尔默问起。

总不能我真的是什么异世界自热米饭吧。

卡伽诺用叉子戳了戳盘中的鱼，眼眸微垂。

这个世界正常的超凡觉醒流程很明显在江天晓身上并不适用。

大陆上的所有人一出生就和星球存在联系，每个人体内都会有卡伽诺出品的星球能量，只是有强有弱，有的活跃有的平稳而已。

每个人体内的能量体会随着各种因素变化获得不同的能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超凡。能量体也会随着时间流逝或外力催化摄入更多能量，有些有用，有些无用，积攒至足以质变的量，就会从小光团散开，遍布人体全身。

所以很多人在意识到自己觉醒超凡的一瞬间，都会感到有什么东西裂开，然后全身像是突然涌入了力量。

但江天晓不一样。

虽然卡伽诺已经知道，带江天晓穿过屏障的异常能量本质就是自己的星球能量，但为什么会被包装成黑色雾气的样子……又是一个谜团摆在他眼前。

卡伽诺很确信，江天晓在此之前一直都在其他星球上生活，他的一切认知都是基于其他星球文化诞生的。而江天晓体内的核心能量属于卡伽诺这颗星球也毋庸置疑。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江天晓原本就是这颗星球的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从小在其他星球上长大，连江天晓自己也觉得他是异世界人，还会隐瞒自己的异常。

时空乱流？但我对自己的屏障有信心，区区时空乱流怎么可能在我家大门开个口，就拿着一根铁丝想撬进高科技电子虹膜锁一样离谱。

总不可能是我自己把他送出去的吧？

一面在脑海里思考关于江天晓身上的疑点，一面在餐桌前他也没有忘记维持人设。

“不一定。”黑发红眼的青年抬头看了过来。

虽然卡伽诺内心是觉得，想试试身体有没有强化就去撞一下墙看看会不会死，但他很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嘴。

艾尔默放下了手中的叉子，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张餐巾纸，纸张在他手下瞬间化为细小但肉眼依然可见的纸屑，纷纷扬扬洒在桌面上。

艾尔默伸手向前，掌心向上摊开，似乎有无形能量波动。

江天晓看见他的掌心上出现了一团风——浅色近乎透明地聚在一起，像是水波流动一样轻柔缓慢地聚成一团。

如果不是他视力莫名变好了，可能都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当然也可能是艾尔默照顾他，显现出了他能看见的场景。

内心：艾尔默真好，这是他的超凡能力吗？

“你之前不属于这里，你的超凡潜在身体里，就像未破土的种子。”

江天晓之前不在这个世界，但他的核心能量属于这里，像是属于冻土的花难以在湿润的洼地发芽，属于沙漠的风沙会被平原的微风同化。

在那个没有超凡能力的世界里，他的核心能量难以吸收进化，就像埋在地里的种子在等待适合的环境发芽。

听到艾尔默这句话，江天晓一惊，但他强行镇定下来。

艾尔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出来自己的异常了吗？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在说我之前不在安纳托港的事？好像第一次听见艾尔默一口气说这么长一串话，原来他不是高冷那挂？

艾尔默瑰红透明的瞳孔此时像有星云流转，他注视着江天晓，用笃定的语气告诉他：

“现在，你的超凡就像破土的新芽。”

回到了属于它的国度，兴奋地汲取能量，生长发芽。

之所以江天晓在超凡者协会时会因为受到刺激而难受，大概就是因为离家太久有点水土不服吧。

虽然不知道江天晓到底是本世界居民偷渡去了其他星球，还是其他星球搞什么幺蛾子在卡伽诺这里偷人。既然江天晓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回来以后他身体里的核心能量也就开始遵循原本的轨迹了。

只是他的那团能量被压了太久，现在一口气吸太多能量吃撑了而已。

超凡进化的征兆应该在他一落地就开始了，或许他已经感受到自己在某方面的强化，也或许他不知道。

艾尔默话音落下，手上平稳的风团开始旋转，就像小型龙卷风一般。

逐渐攀升的风速让它产生吸力，风团像是黑洞一样贪婪地汲取周围的空气。

桌上的碎纸屑被黑洞吸引，雪花般从桌子上倒卷飞起，环绕着艾尔默的手心四处飞扬。随着吸力增强，许多纸屑被卷进风团中心，在其中像滚动的仓鼠球一样乱窜。

“你在进化，进化需要时间。”

风速逐渐降低，江天晓看见刚才桌上的纸屑现在都集中在艾尔默的手心。随着风团的消失，纸屑依然抱团在一起，在空中慢悠悠落了下来。

“尘埃落定之后，才知道尘埃的模样。”

江天晓的超凡能力尚未定型，但时间不会太久。

无形的风再次涌起，将本就细小的纸屑切割成肉眼无法看见的残渣，就像是消失了一般，随着风的停歇，桌边的两人恢复安静。

江天晓愣愣地看着面前收回了手，继续淡定享用小甜点的艾尔默。

刚才的比喻不算难懂，他听出来了艾尔默把他的超凡力量比作种子，只是现在才开始发芽长大……所以他只需要等待他的种子适应这个世界，就能获得属于他的能力。

这真是个好消息，江天晓一时之间内心都被欣喜填满。

但他对艾尔默的那句“不属于这里”还是有点小慌。

不能吧，不能这个世界随便来个人都能看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吧，我有什么特征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身后也没长根尾巴啊？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思考。

能活着就好啦，要什么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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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伽诺结完账，带着乖巧地跟着他的江天晓走出餐厅。

一步踏出，脚步微顿。

卡伽诺感觉到周围有不少人在看着这边，不是单纯地看着餐厅门口或无意中扫过，目的性很强，是很明显冲着他——应该说是他身旁的江天晓来的。

在看见卡伽诺时，这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们还多是打量，在看见江天晓的时候就变成了阴冷的恶意。

这小孩昨天才来东区，除我之外唯一遇见的陌生人就是那帮小混混了。

卡伽诺稍加思考就意识到了来者是谁。

似有凉风吹过，江天晓把挡住自己视线的额前碎发撩开，抬头想问艾尔默能不能在附近逛逛。

他从昨天开始除了吃就是睡，跟艾尔默去了一趟协会也是办正事，他还挺想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

结果他才刚抬头，就看见一个眼熟的金毛凶巴巴地向自己冲过来。

“？？”

江天晓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昨夜和那个用藤蔓把自己捆起来的柯克一伙的混混。

金发混混身后还带着好几个人，看着都人高马大的一副凶悍样子，多半就是他们所谓公羊帮的打手了。

金发混混：“蹲了一天可算让我逮到你了！你这家伙把柯克怎么了！”

金发混混莫利文此时可谓喜怒交加。

昨夜他们在东区夜市寻找目标时看中了这个瘦弱的黑发少年，本以为是小羊羔，没想到还挺有计策地打伤柯克逃跑了。

他和另一个小伙伴奉命去追，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放弃，去街上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去复命了。

结果在据点等了大半个晚上柯克都没有回来。

昨天晚上公羊帮的头目亲自发话，要小组长带着手下们全员到齐，头目积威甚重，就算是一些平日里爱玩的帮派成员也不敢不来。

头目安德里斯在帮派里的威望无人敢质疑，此时居然发生了缺席这种事，一时之间其他小组长都纷纷对柯克表示了鄙夷。

作为柯克的组员，莫利文自然受到了询问：“你们组长呢？”

安德里斯历经多年帮派打拼，周身气质浸染血与火，他光是站在莫利文面前，都能让莫利文战战兢兢，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失去生命。

他承受不住安德里斯目光的威压，当即双膝一软，把当天晚上除了自己偷偷跑去吃夜宵之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安德里斯没有多责备他，只是让其他组长们派出了小组成员去寻找，然后带着柯克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回到了据点。

莫利文感觉周身冰凉深入骨髓，好像有恶魔在他的耳边低语，他感觉自己即将坠入深渊。

安德里斯拉起了他，头目的手臂上遍布多年征战留下的疤痕，莫利文不敢直视，他隐约看见了头目刺青遍布的花臂里有一枚眼熟的图案——一团灰色的火焰，莫利文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男人的面相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魔，但他此时的话却像圣经里的天使一样拯救了莫利文。

“你很好，莫利文，既然你的组长死了，你暂时替你死去的组长管理你们组吧。去完成你的第一个任务，你将取代你的前任组长成为帮派的骨干。”

“去吧，抓到那个胆敢蔑视公羊帮的家伙，将血与荣耀带回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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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安纳托港外城区，中心广场附近某大型仓库。

与众多平民对帮派人士喜欢暗搓搓躲角落的刻板印象不同，公羊帮的据点选在了寸土寸金的中心区。

不久前还聚集了大半成员的据点，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虽然来之前听首领说了今夜有大事宣布，但把人叫来后，安德里斯也只是发表了一番与往日差不多的鼓舞演讲就让大家回去了，让众人属实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宣布解散之后，人群陆陆续续离开，整个仓库里只剩下首领安德里斯和他旁边一位穿着米白色大衣戴围巾的青年。

初春的安纳托确实有些寒冷，这般打扮并不奇怪。

面相凶恶的安德里斯脸上是不符合外表的冷静，他略微低头，好似征求意见一般：“非常抱歉……大人，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我是否能有机会补救？”

围巾青年望着仓库上方一排排的窗，只觉得那如墨的夜色仿佛蒙上一层隐秘的光辉。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不会让任何人……

他回神，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了安德里斯：“未达年龄的羊，无法作为祭品。”

“希望在命定之日到来前，你能做好为主献上一切的准备。”他拢了一下自己的围巾，朝着安德里斯微微颔首：“火海将至，你我同行。”

安德里斯低头：“火海将至，你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