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说什么了？”

杨铭回忆了一下刚刚和沈云年的对话，说道：“什么也没说明白。”

“唉……”陆时一那边好像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你啊……下次就先告诉她你想她了。”

杨铭握着手机没有接话，还是在这边沉默着，想她了，想她留下，想她留在自己身边，自己好像从来没和她说过。

“你会这么跟你爸妈说吗？”

“会啊，”陆时一笑了笑，“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我想他们了。”

“你这么直白呢？”杨铭语气里有点儿不相信，“我以为你只对外人脸皮厚呢。”

“主要是，说完了想他们，可以对他们提要求啊。买个电脑啊，游戏机啊，新手机啊，或者见一面啊，你说是吧？”

杨铭突然有点喘不上来气，上次和陆时一提起沈云年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吧，他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其实是想见沈云年的，一直很想见。

“再说吧，挂了。”

“留守儿童问题多，但问题都大同小异。”

杨铭笑了一声，陆时一那边也跟着笑了一声。

“休息吧，陆时一。”

“嗯，别说谢谢，我谢谢你。”陆时一的话里也带着笑。

“晚安。”

“晚安。”

杨铭这天晚上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一条长长的走廊，有好几个房间，第一个房间里看见了杨启刚和余敏，他们在一起跑场地、审合同；第二个房间里看见了龚元元和陈斯嘉在吵闹，角落里林历站着在偷笑；第三个房间里看见了沈云年，沈云年伸手在邀请他进去，梦里的沈云年对他说“小铭，来，让妈妈看看长高了没”。

尽头的房间门关着，可在门口可以听见温柔缱绻的声音，带着一些甜腻，房间里两个人在说笑，又开始斗嘴，打开门又看见两个人吻在一起，双腿交叠着、纠缠着，身上虽然盖着厚厚的绒毯，但杨铭肯定这两人是光着的，他们拥在一起尽情接吻，从嘴唇吻到了颈侧，他看见被吻的那个人沉醉地抬起了头，又听见还在吻的那个人发出了沉沉的叹息……他看见了自己和陆时一。

杨铭吓醒了，天已经亮了，有潮潮的东西染在了床上。他慌张地去找纸巾想要擦拭干净，可随着动作面积越来越大，索性直接把床单和被罩全部扯了下来，扔进了洗衣机。

环视了家里一圈，发现杨启刚和余敏已经离开了，幸好。

但杨铭知道，不管多刻意去掩饰、去逃避，已经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变了。他走回卧室，贴着床侧滑坐在地上，终于承认，他对陆时一的贪心，不只是好朋友。

——

第二天到教室的时候，陆时一照旧在杨铭的桌上放好了早饭，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吃，没有意外的话，杨铭总是很准时，7:33会坐到座位上，然后打开早餐细嚼慢咽。今天杨铭也没有迟到，但明显眼睛下面有点肿，还泛了点青，陆时一从自己剩的早饭里，拿出了一个白煮蛋，走到杨铭的旁边，放在他的课桌上。

“烀烀眼睛，有点明显。”陆时一说。

“不用，再睡一觉就好了，”杨铭顿了顿，没有抬头，“以后不用给我带早饭了，不想吃了。”

陆时一笑了笑，“怎么，这会儿怕还不起了？”

“嗯，所以别再给我带了吧。”

“那你早饭吃什么？”

“我自己买。”

“然后迟到？”昨晚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今天这么冷淡，少爷的心里是装了一个秋名山吗，比十八弯还绕。

“不会迟到，也不会不吃早饭。”

“行。”

陈斯嘉听了全程，没有看对话的两人，但适时对着陆时一喊你那么想给人带早饭可以给我带，他不嫌烦，陆时一看都没看他一眼，其实是想直接把这个白煮蛋扔到教室最前面的垃圾桶里的，但他什么都没说，又拿着白煮蛋回到了座位上。白煮蛋又做错什么了呢，他想。

陆时一有点生气，杨铭刚刚的态度让他非常不爽，加上陈斯嘉说的不会嫌他烦，就更不爽了。

——天天给你带早饭，还嫌我烦？我真是……啊。

中间那个词陆时一到底没说出来，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他不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信什么，但就是信不着杨铭这个态度。

这一天杨铭都没怎么搭理陆时一，甚至没怎么搭理其他人，即使龚元元一不小心把可乐打翻在他的桌子上，陆时一也只是看到杨铭静静地在那擦桌子，连对龚元元啧都没有啧一声。

下午课间拽着陆时一到杨铭课桌边想要讨论一下新黑板报的构思，看得出于纾真的花了很大的心思，搜集了不少倦鸟的释义和参考，于纾把手机夹在课本里，偷偷地划拉着屏幕一张一张地展示着照片，这时候杨铭才稍微匀出了一点注意力，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嗯一声，最后于纾问意见的时候杨铭就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他再想想，便没有再出声，于纾看了看陆时一，陆时一抿了下嘴角表示就先这样吧。

生物课的时候老师在讲染色体的遗传属性，陆时一困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强行压了下瞌睡，又忍不住去看杨铭，没想到他听得很认真，还动不动记了下笔记，甚至老师在说到考点的时候，不自觉地跟着老师的节奏点了点头。陆时一皱了皱眉，以前理化生课的时候，杨铭听得有这么认真吗？

放学后，杨铭没急着走，反而拉起陈斯嘉问起了物理题，陆时一反跨着坐到他们前桌那，梗着脖子在一边听，反正也没几道题，听完了一起回家挺好，龚元元正好楼下买了两瓶可乐上来，扔了一瓶给陆时一，自己在位子上也喝着刷起了手机。

“小杨同志，这题……你需要懂吗？”陈斯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杨铭有些不解地看回他。

“就算你想选理，但这是竞赛题，超纲超到南天门了。”陈斯嘉正色道。

杨铭控制住了自己没去看陆时一这时候的脸色，没想到陈斯嘉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还是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不是会点竞赛题更好么，做其他的上手容易些。”

“这题真没必要，还是多看真题和模拟题合适，”陈斯嘉顿了顿，“一开始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你理科也不差。”

龚元元见他们这快完事儿了，终于拱了进来，问他们门口新开了一家阿姨卷饼去不去吃，超薄的饼卷了一圈海带丝豆皮和笋丝，还能加火腿肠和贡丸，香到让人把持不住。陈斯嘉被馋得已经快流下哈喇子了，快速收拾了东西准备往外跑，还问了问龚元元这好操作吗，如果还行的话可以考虑让他妈做这个，做早餐摊太累了，整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快点儿啊你俩，磨叽什么呢？”龚元元忍不了了，把杨铭笔袋往他包里塞。

陆时一的眼睛一直盯着杨铭，没有挪开，话却是对龚元元说的，“你们去，我有话问他。”

陈斯嘉大概知道陆时一想问什么，倒没多说话，拉着龚元元就赶紧走了。

杨铭桌面上的东西已经被清空了，书包搁在了腿上，但他一直没看陆时一，就面无表情地盯着桌子。

陆时一开了口，“杨铭。”

沉默。印象中他几乎没有叫过他的大名。杨铭有点紧张，手垂在椅子侧边捏得很紧，陆时一看不到。

“是早饭不好吃么？”陆时一的声音很轻。

杨铭清了清嗓子，“没有”，清了嗓子也很哑。

陆时一眼睛垂了下去，有点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刷出了一层阴影，“是吃腻了啊……”

没由来的，杨铭心里一紧，他觉得现在陆时一的样子有点可怜，像一直被夸的大狗突然无人理睬了，他没见过这样的陆时一，他以为陆时一会直接问他是不是打算选理科，已经想好了的答案的问题，他却没有提。

“……也不是。”

“那就是不喜欢水煮蛋？”陆时一又看向他问。

“你想问什么？”

陆时一停顿了差不多有十来秒，杨铭看见他牙关咬了咬，咬肌都突了突，然后才松垮了下来，又看向了杨铭，眼神里带着不安的询问。“那放学还能一起走吗？即使你想选理，我们放学还一起走，行吗？”

陆时一，你在干什么！？

说好的自信放光芒呢？说好的臭不要脸呢？

摆这个可怜样你在干什么？

强压下心里的叫嚣，杨铭叹了口气，“陆时一，你觉不觉得……”我们俩挺奇怪的？

“不觉得。”还没听完，陆时一直接否了。陆时一本能地否定掉了，他不管这个觉得后面跟的是什么，总不是什么好话，这一天下来，猜测这个艺术家的路数已经猜够了，他说什么他都会否定掉的，不管他说什么，全盘否定。

杨铭笑了出来，吸了口气，用力睁了睁眼睛，“你还没听完。”

“我不用听完。”

“哎你刚刚的可怜劲呢？”杨铭觉得刚刚自己内心叫嚣早了。

陆时一轻咳了一声，“那是战术。”

狗屁战术。

“你什么时候想听完，跟我说。”杨铭把书包拉链拉好了，起身准备出门，走到班级门口，停了下来，咬了咬牙。“但我最近，的确不太想见到你。”

“为什么？”

陆时一没有得到答案，杨铭离开了。他说得很明白了，不想吃他带的早饭，也不要和他一起放学，他甚至不想看见他，但是为什么？昨天支的那个招不好使？他和他妈炸了？三百六十多个答案在脑子里过去，没有一个有迹可循的。

陆时一给陈斯嘉打了个电话，“二哈，杨铭什么时候说要选理的？”

“期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吧。怎么了？”陈斯嘉在电话那笑，“舍不得了？”

陆时一愣了愣，“不会说话别说话。”

“还记得你问我的那些话吗？”陈斯嘉这会就像嘴开了光的阿拉斯加一样，“问问你自己。”

“……”陆时一沉默了三秒，“滚。”

二哈的狗鼻子，的确有点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