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杨铭拆了宋修给的东西，打开后发现是一个小的预置幻灯片装置，杨铭之前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看过有这样的笔，摁一下背景灯就会亮，照出预置的幻灯片照片，杨铭试着对准白墙，摁了一下按钮，一张大黄豆笑脸出现了，原来是一套表情包组合啊，笑的、笑哭的、躺着的、喊加油的，他觉得很有意思，来回摁了好多下，盒子里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希望铭总的表情越来越丰富！”这张牙舞爪的字一看就是宋修的，杨铭不禁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自己平时没什么表情吗都？

沈云年的电话打来了，杨铭和她说起了周末和同学去大清湖玩的事情，当然省去了和陆时一的那一段，沈云年边听边笑，她本来以为自己儿子只会闷头画画，交不到朋友呢，杨铭忍不住对他亲妈发起了技能，希望她能够想好了再说话，别人才会比较高兴。杨铭又和她说起了自己几个比较好的朋友觉得沈云年超级漂亮的事，可把她乐坏了，说一定要请几个同学吃个饭见面聊聊，想听听他们当她面会夸出什么来。

挂了电话后，杨铭想了想，也给他爸发了条微信，是上周自己和同学出去玩时候的照片，发了三四张，杨启刚很快就回了微信，一方面关心着杨铭出去玩安不安全高不高兴，另一方面就发挥了一个超级老爸的功能，问他还要不要多给他点经费，吓得杨铭赶紧回不用了，谁家高中孩子一个月给五位数生活费的，真是赚多了飘了。

陆时一的回礼杨铭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拿自己最擅长的，赠他一幅画。杨铭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上次陆时一给他的风油精，沾了点在手上，抹在了耳朵根后面，清凉的感觉让他一精神，决定还是先消灭掉作业，画的话得用一大整段的时间来思考。虽然陆时一不催，但他也不想让他等太久，主要是……自己也有点着急。

十一月的最后两天在秋雨中过去了，雨势渐大，还没有收住的意思，这两天挤775可太难了，无论是长柄伞还是折叠伞，真个车厢都潮潮的，即使打了伞，书包或肩头总会有些湿，陈斯嘉有一次图快，伞都没打，直接冲进了教室，头发丝都黏糊在了一起。

“你要是憨劲儿少一半，绝对是校草级别的。”杨铭拿着纸巾擦着陈斯嘉抖到桌子上的雨水。

“颜值都是浮云，这不是有你和陆时一撑着门面呢么，我操什么心。”陈斯嘉咧了个嘴在那笑。

龚元元是披着雨披进来的，刚要进教室就被于纾拉出去了，说他滴得教室里都是水，脱了再进去，抱怨他又不骑车，怎么不打伞，龚元元支支吾吾地说伞遮不住，于纾又好气又好笑地用力捶了他一下。

对哦，如果下雨的话，陆时一岂不是要穿雨披才能骑车？

今日份的早餐是鸡蛋灌饼和豆奶，杨铭回过头却看不到陆时一桌子边有雨披的影子。

“陆时一下雨也骑车么？”杨铭拍了陈斯嘉问了声。

“不啊，他傻吗？这么大雨骑车。”

“那他怎么来学校？”

陈斯嘉笑了笑，“你很关心他嘛，小杨同志。”

又来了，这死动静，陈斯嘉的脑回路就跟电路图里的小灯泡一样，时亮时不亮的，“你不关心他你怎么知道他不骑车。”

陈斯嘉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杨铭说的是什么，两手一碰，“说得也是。”

“所以？”

“陆时一好歹是个子弟好吧，家离学校这么近，打个车起步费的事，何况一年也下不了几天这么大的雨。”

哦，还说我少爷呢，自个儿不也是这样。但陆少爷今天怎么一上午没见着人，不应该啊。

中午谭玥从老师办公室回来了，小步快跑到杨铭和陈斯嘉这边，表情慌张，“完了完了完了，陆时一他！”

杨铭和陈斯嘉一下子站了起来，龚元元也凑过来了，班级里的其他人也逐渐安静，谭玥深喘了两口气后，声音里带着颤抖，话都没法完整地说，“有、有两个军人，穿……穿迷彩服的那种，过来找、找陆时一谈话，说，说他家里出事了。”

——什么？！军人？陆时一他爸怎么了。

杨铭拨开陈斯嘉，直接往老师办公室跑去，办公室的门紧闭，只有一扇小小的窗能往里看，的确有两个穿着迷彩服的武警站在办公室里，他听不清里面说的话，只看到老顾和刘庆红眉头紧锁，这个表情杨铭之前从没在这俩人脸上见过，似乎是比学校处分更严重的事情。

陆时一背对着他，杨铭看不清他的表情，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陆时一似乎手机没带在身上，里面似乎还没讨论完，杨铭站在办公室门口掐着自己的手指，陆时一的爸爸那边出问题了，然后呢？这种涉密的事件对他来说完全是空白，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更不知道现在陆时一怎么样了。

陈斯嘉和龚元元也找过来了，连宋修都过来了，陈斯嘉看了看时间，快上课了，拉着他们说还是赶紧回去，等陆时一得空了一定会跟他们说的，这会他们几个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反而奇怪，万一陆时一看到他们这样会更着急。

近乎一天，陆时一都没进教室，杨铭掐着点在看时间，最后一节课快结束前的几分钟，他终于回来了，杨铭赶紧朝着他望过去，想从陆时一的眼神里看出点儿什么，但匆匆一瞥，什么都看不明白，只感觉他有着一身的疲惫。

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杨铭陈斯嘉和龚元元直接往陆时一那走过去，杨铭直接坐在了陆时一同桌的位子上，还没开口，陆时一就轻轻对着杨铭笑了一下。

“没事儿，小场面。”陆时一的笑里带着三分疲惫与七分安慰。

“到底什么事61，不能说吗？”龚元元追问着。

“不太好说，不过我家里人都没事，应该也问题不大。”陆时一一边说，一边上收拾着东西。

杨铭不放心，“问题不大是有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问题，”陆时一问他们，“走吗，回家吗？”

外面的雨哗啦下得更大了，秋风的萧索更带了一层凛冽。杨铭看出陆时一现在不想说，也没多问，就回到位子上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催着陈斯嘉和龚元元也快点。

四个人又是伞又是雨披的，在青石板路上走得磕磕绊绊，杨铭耐着性子陪着陆时一把龚元元和陈斯嘉送到了车站，531开过去的时候溅起了一轮水花，在几个人的校裤上打上了泥点子，陈斯嘉临走前还和陆时一说如果要帮忙一定要开口，陆时一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和杨铭一起往回走的时候，陆时一没说话。

杨铭收了伞，从陆时一手里拿过他的伞撑着，两个人走在同一个伞面下。

一路过来的青石板不知道翘起来了几块，校服裤子上的泥点是不是更多，他们俩都没有在意，雨点子跟豆子一样砸在伞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杨铭的左胳膊已经被雨打湿了，这条自建房的街里，平日里嘈杂的做饭声、孩子的哭声、麻将声都被雨声盖了过去，杨铭拉着陆时一的手腕，拐进了一条他们从未走过的一条小道里，窄得只能容下两个人。

杨铭把伞往陆时一那里偏了偏，微微抬头看向陆时一的眼睛，“想说说吗？”

陆时一的伪装或许很强大，他可以在没有人关心的时候无可不催，但杨铭的话就像烤着水果糖的火，糖一点点变软、一点点融化。

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故作轻松，“小画家，你担心我呀？”

杨铭这次没有否认也没有顶嘴，“是啊，担心你。”

陆时坦白，“我爸，项目上出了点纰漏，有人泄密了，虽然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爸的问题，但是整个项目都得停下来，相关人员、相关地点都得接受审查。”，陆时一停了停，“我妈那边工作已经停了回航天大院了，但我因为这周和他们没有交集，所以可以不用审查。”

杨铭皱着眉，没有说话，在等他下文。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没有交集，所以可以不用审查。”

“但我，回不了家了，那边已经封上了。如果回我外婆那的话，还是逃不过审查，就没法来上学了。”陆时一又补充了句，“大概需要一个月。”他又一深深叹了一口气，“一个月，见不到你。”

雨又灌了一泼下来，杨铭的手有点拿不住伞。

“要么一个月无家可归，要么一个月见不到你，老天爷可真会给我开玩笑啊。”陆时一脱力地笑了笑，“明明你才说了不会让我等太久。”

杨铭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紧，有什么似乎从心脏往嗓子口的方向溢过去，又鼻子上走。

“小画家，我和我妈说好了，也征得了我爸单位的同意，一会我得去找个宾馆落脚，”陆时一歪了歪头，对着杨铭笑得很温柔，“别说一个月，一天见不到你我都舍不得。”

“我天天都想见到你。”

“天天——都在想你。”

杨铭手里的伞掉了，雨没了遮挡，直接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头发湿了，雨水顺着脸颊又流向了领子里，肩膀湿了，手也跟着湿了。伞掉在了他们一步后面，向上弯的伞面已经盛了一些水，全身都湿了。雨下得更大了，天比刚刚更黑了些，巷子外什么也看不清。

杨铭拽过陆时一的领子，往自己身前一拉，沾着雨水的唇直接吻上了陆时一的嘴角。陆时一愣了一下，但很快，他揽过了杨铭的肩膀，重重地又吻回去，比吻手心的那次更用力，他感觉到杨铭也抱住了他的背，是谁先张开嘴咬的那一口已经分不清了，身上湿了的衣服很重，可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抱紧一些、再紧一些。

两个快要溺水的人，把彼此当成了浮木。

他们在大雨里相拥、接吻。

杨铭在吻的间隙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跟我回家，陆时一，跟我回家。”

跟你！回家！

这是！在一起！了！吧！在！一！起！

哈哈哈，挺奇怪的，自嗨到现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