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贺莲池坚持要回秦家。
贺松玉怎么劝都没办法,还是只能让他去了。
她这个儿子,越长大好像和她们的隔膜越多,已经到了她试图弥补,却无从下手的地步了。
好在这孩子心肠够硬,光这一点,就不会输。
想是这么想,但贺松玉还是对着贺莲池殷切叮嘱了一番,让他千万小心秦犯言的手段。
有什么问题,就立刻回家,她们一家三口会一起面对。
贺莲池点点头,一脸杀意坐上了小黑开过来的车,话都没说就直接升起了后座隔板。
然后,开始静静地复盘,来到秦家以后发生的事情。
他一遍又一遍地揣摩秦犯言和他说话时的动作、神情、语气。
他的这位金主,虽然以交易的方式把他请到了秦家,但在其他地方,却实实在在没有获得任何金主的福利。
反倒是每天忙着给他做饭、哄他高兴,甚至连几年前他就已经报过的仇,都还要再帮他出口气才行。
之前,他一直认为,秦犯言是看中了自己略有几分姿色的外表,又不喜欢玩一些靠强扭瓜来解渴的手段。
恰好,他的身份和地位,给了他骄傲和自矜的底气。
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手段,让南城的所有人都陪着他,和金丝雀玩一场富贵荒唐的爱情游戏。
正因如此,贺莲池也乐得装出一幅极其容易动情的,天真男孩模样。
不就是陪金主玩三个月嘛,借了那么多钱,应该的。
可现在,很明显金主想看到的,不是乖巧柔顺的小男孩。
而是,一个跌落深渊,被唯一的光所救赎的遗失者。
他亲手将贺莲池富足、悠闲、美丽的生活打碎。
为贺莲池降临了绝对的黑夜和不可逃的藩篱。
又在他绝望之际,在山峦的远处升起了一川风月。
恰合时机的弦月,不明不暗的指引了方向。
刚好可以,让黑色城堡中孤身一人的迷失者,短暂地获得前行的方向。
只要他想,满是荆棘的蔷薇花园,就可以成为温情的故乡。
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
贺莲池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句话,
那么,秦犯言,
傲慢的掠夺者,
想要,成为我的神吗?
闭了闭眼,贺莲池的眼前,渐渐地漫上了一层猩红色的血雾。
当年,在贺家被血泊浸泡的蔷薇花园里,那个光着下半身,一身脏污酒气的男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小池,叔叔带你去天堂好不好?”
“我的小天使,叔叔会让你登上极乐的!”
“你看这些蔷薇!像不像你?红红的,粉粉的,嫩嫩的。”
“叔叔在家里,也为你种整整一花园的蔷薇,好不好?”
“小池,叔叔爱你。”
令人恶心的话语瞬间就充斥了贺莲池的所有感官,让他有些克制不住地抓起手指啃咬起来。
没过多久,本就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头就已经血迹斑斑。
看着缓缓渗出的血液,
贺莲池轻轻舔了一口,满足地笑了起来。
无所谓,
所有的痛苦都不过是胜利者的养料而已。
那个恶心的男人,连骨灰都已经被他挖出来,一把一把撒在化粪池里了。
秦犯言,你又想要什么结局呢?
让我看看,谁是最终的输家,好不好?
输了的人,
下地狱!
*
在车上调理好了的贺莲池,终于放下了后座隔板,一脸镇定地回到了秦家。
刚回去,就看见了在餐厅等待着他的秦犯言。
桌上放着的,是鲜美的法式酿乳鸽、红酒牛肉、奶油蘑菇汤和两份用料极为丰富的龙虾海鲜饭。
看他过来,秦犯言忙为他拉开了凳子。
“小贺,我做了海鲜饭,想试试吗?”
贺莲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被秦犯言拉开的座位,才扬起惯常的微笑弧度,
有些激动地说道:
“哎呀,Eugene,还好你做饭了,我今天好饿啊,都没吃什么东西。”
贺莲池摸了摸比之前略微丰满了一些的肚子,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秦犯言。
啪!
秦犯言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远处埋伏的狙击手,用极其随意的一枪给射中了。
撒娇的小贺,果然,无人能敌。
他只能着急忙慌地,把本就放在贺莲池面前的菜,又往他那边推了一些。
“先喝一碗汤暖胃,好不好?怎么会不吃饭呢?是太忙了吗?”
秦犯言的声音温柔又缠绵,像是在哄不开心的小朋友似的,让贺莲池听得后背一麻。
但他还是演技过硬地接住了金主的对手戏,像个履历丰富的老戏骨一般,一把抓住了秦犯言的正帮他夹菜的手。
“Eugene,你喂我好不好?”
哐嘡!
满是暧昧的言辞,成功让秦犯言手上的筷子砸到了桌子上。
他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又结结巴巴地问了一遍:
“你......你说什么?”
虽然,贺莲池极其讨厌他爸每天整得那些花样,但长期的耳濡目染,还是让贺莲池深得其真传,甚至技能的发动更为自然、惑人。
只见他低下一双满是颓唐的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道:
“我想要你喂我,不可以吗?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喂过我饭,我爸都不让我妈喂我的。”
一双满是愁绪的眼睛竟是渐渐漫上了薄薄的雾气。
这一下,刺激得秦犯言什么都不顾了,只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的小贺面前。
“好好好,我喂你,别哭,小贺,我不想你哭。”
说着,秦犯言就拿起勺子,咬了满满一勺海鲜饭,殷勤地喂到了贺莲池嘴边。
贺莲池嫌弃地看了一眼,又别扭地说道:
“我嘴没有那么大......”
被萌得有些语无伦次的秦犯言,连忙又赶了一些米饭出来,小口小口地喂到了贺莲池嘴里。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
贺莲池的鹰逃小嘴还只能吃小小口,硬生生让这顿饭吃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慢慢吃完。
饭后,贺莲池满足地拍了拍吃的滚圆的肚子,才故作体贴地,对一口没吃上的秦犯言说道:
“都怪我,非要让你喂,你都没怎么吃饭,Eugene,我是不是一个坏蛋啊?”
刚刚才消散在眼眶里的雾气,又要掉不掉地涌了上来,狠狠锤击着秦犯言已经年迈的老弱心灵。
“怎么会呢!我本来就不饿。小贺才不是坏蛋,小贺很可爱。”
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够,又补充了一句。
“小贺最可爱!”
边说,还边对着贺莲池笃定地点头。
这才让一脸担忧的贺莲池笑了出来。
但接着,娇弱的水生白莲好似又有了些忧愁,他随手抓起秦犯言臂上的钻石袖箍玩了起来。
边玩边说道:
“Eugene,你说怎么办呀?我爸爸觉得我家破产了,非要去外面参加综艺来挣钱。可是他那个脾气,上综艺会被网友们骂死的。”
秦犯言只觉得,此刻的贺莲池,就像是他回家玩了一趟的老婆,正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起家里的琐事。
因此,他也像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种花老农一般,带着些亲厚地回道:
“不怕,秦氏旗下有经纪公司,可以帮你父亲买水军。另外,如果贺氏需要援助的话,之前的偿还协议可以作废的。”
“哈哈哈哈哈,日理万机的秦董,居然还知道水军吗?”
贺莲池想到秦犯言帮他爸买水军洗白的模样,就觉得有趣,大笑着倒在了秦犯言的肩膀旁。
秦犯言本来正被贺莲池突然靠过来的举动,吓得身体僵直。
但听到这句话,还是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
“又觉得我是秦爷爷了,对不对?”
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属于异域的松石绿眼眸,被纤长浓密的睫毛低低挡住,
让眼神显得深邃而悠远,带着些绵长的宠溺与戏谑。
贺莲池有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柔而强大的男人,没说话。
忍不住伸出手,用被啃得泛着血丝的手指,扫了扫秦犯言卷翘的睫毛。
秦犯言本来还乖乖地任由他玩弄,但在看到了他手上细细密密的小伤口以后,脸色就变得极为凝重。
“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说着,就让丹姨拿来了家里的医药箱,带着贺莲池来到沙发旁,轻轻柔柔地为他上药。
贺莲池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突然问了秦犯言一句话:
“Eugene,你觉得这世界上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吗?”
秦犯言上药的手迟疑了一下,略有些讥讽地说道:
“比比皆是。”
“是啊,所以我还算幸运。”
贺莲池的声音,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庆幸。
这世界的许多事情总是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便算是幸运了。
至少能找到一个借口,劝慰自己,看开一点。
至于能不能真的看开,或许只有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分明。
可秦犯言却不这样想,他有些严肃地握住了贺莲池的肩膀。
坚定地对他说道:
“如果你觉得难过,就发泄出来,你都已经不舒服了,为什么还要安慰自己还算幸运呢?不要看开,谁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就帮你百倍千倍的还回去,好吗?”
贺莲池没想到秦犯言会这样说,他眼神闪了闪,问道:
“那如果是你让我不舒服呢?”
“没有例外!小贺,我是说,没有例外。”
秦犯言的语气掷地有声,充斥着令人胆寒的决心和癫狂。
他这一生,能留住的东西不多,从小到大,他最想做的,就是守护住庄园外那几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可惜,它们全部被他爷爷给杀死了。
只为了让他知道,没有能力却保护别人,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如今,他爷爷已经随着野猫去了。
还能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被他用手段强迫住在这里的家猫贺莲池。
他一见倾心但又不配占有的贺莲池。
机关算尽地偷来了三个月,他只希望束缚自己的小贺三个月。
之后,他就会放小贺自由。
他会为他扫除一切障碍,哪怕是心底陈年的积弊,
也,没有例外。
贺莲池静静看着,眼前这如几天前一般荒唐的许诺场面,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只好轻轻躺到了沙发上,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金主玩一出,可怜金丝雀被救赎的爱情游戏。
但现在,金主的精神状态明显也不是很正常,还是少惹为妙。
于是,他有些倦怠地说了一句:
“那你不要骗我。”
“不会的,我一定......”
秦犯言还想说点什么剖白内心,却被贺莲池有些难受地拉住了手。
“Eugene,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一定是刚才吃多了。你帮我揉一揉好不好?”
娇贵的水生白莲需要经验醇熟的种花老农精心呵护,才能饲养得宜。
显然,秦犯言还没有摸到门路,只能硬生生地,被贺莲池有些跳跃的思路带着一路奔跑。
但或许也没有办法,他窝囊得心甘情愿。
于是,本来想追问贺莲池到底怎么了的秦犯言,还是收了收心,老实地为贺莲池揉起了肚子。
他的手法并不熟练,但却很细致,让虚弱的小白莲很是舒服。
不由有些黏糊糊地说了一句:
“Eugene,你真好!”
听到这话,秦犯言只觉得被戳的心窝软软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一颗心就像是被全世界塞满了一般。
尽管,这种幸福,是他刻意强求才能获得的,却已足以止痒,足够蔚贴。
但是,还没等到这种从心而来的幸福感,绵延至全身,
一脸满足地秦董,就听到他的小贺又补了一句。
“你好像我的新妈妈哦!”
作者有话要说:确定关系以后的贺莲池:
妈咪,我想吃neinei(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