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牛岛，正值中午，导游热情地询问他们要不要先吃饭，再去环岛玩。迟航说都可以，柳时序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冷脸，耸耸肩没什么表示。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逛一逛，等会儿我带你们去个地方，那里的炸猪排很好吃。” 导游姐姐善解人意，凭她多年的经验，她知道当没有人明确需求的时候，就意味着可以把需求缓一缓。
他们先是来到一座白色的灯塔。那座白色的灯塔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中，周边除了一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导游热情地说要帮他们拍照，柳时序走开了，独自走上石头堆砌的小塔楼，迟航对着导游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为啥他觉得有点抱歉，同行的伙伴太冷漠了仿佛他也有过错。他把相机递给导游，导游很用心地帮迟航拍了几张。
柳时序站在高处，眺望远方的地平线。帅哥随便一站都是一道风景线，迟航悄悄地对着他拍了几张，想着回去发给他。
城山日出峰是牛岛最出名的景点，这里有一座巨大的碗状扁平火山口，是游客必来的地方。导游把车子停在停车场，告诉他们前面有两条路，一条付费的登山路，一条是免费的步道。火山口不高，半个小时就可以走上去，这次柳时序和迟航默契地选择了登山路。
导游会心一笑，“那我就在停车场等你们，你们玩好了随时联系我。”
这条登山路很好走，喜欢爬山的韩国人自然不会错过，选择付费的人不少。迟航和柳时序跟着人群慢慢往上走。
“是不是觉得这里有点无聊？” 迟航打破沉默。
柳时序看着脚底下的路，“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你兴致不高的样子。”
“何以见得？”
迟航直觉自己的多事招来了厌烦，赶紧道歉，“抱歉，没别的意思。”
柳时序抬头看他，承认道：“确实没什么意思。你好像兴致蛮好的。”
迟航牵起一个笑容，“嗯，可能是我第一次来韩国吧，看什么都觉得蛮新鲜的。以前就只在韩剧和电影里面看过济州岛。”
“你韩语说得这么好，也是看韩剧和电影学的吗？”
“不完全是吧，因为工作的缘故，特意学习过一段时间，后来自己看剧看电影又进步了一些。”
“你一定是那种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学生。”
迟航谦虚地摆摆手。
“你是济州当地人吗？” 迟航从民宿员工的口里知道他是美国人，但他却不好直接那么问，免得对方觉得大家都很多舌。
柳时序摇摇头：“我在美国长大。”
迟航想问他为什么会来济州岛，但他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后面加速往前冲的旅行团游客打断了，导游拿着喇叭，“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柳时序和迟航错开身位，让浩浩荡荡的人群过去，他们的对话也中止了，两个人在一片嘈杂的游客中间闷头往前走，很快便到了山顶。
夏天来的话会看见一片绿茵茵的图景，但是冬日草木枯萎，火山口平平无奇，好在视野不错，加上天气晴朗，也算怡人。他们在火山口站了一会儿便下山了。
导游估摸着他俩肚子都该饿了，便说附近正好有好吃的炸猪排，可以吃完饭再继续观光。
炸猪排店内的客人不少，导游介绍这是来牛岛必吃的网红店，但是柳时序双手插兜，脚步没有往前迈，他指了指边上的一家小店，“我想吃炸酱面。”
导游说：“炸酱面哪里都有啦，可是有特色的猪排店只有这一家，建议你们可以尝尝鲜哦。”
柳时序突然转头对迟航说：“谁知道她是不是收了推广费才带我们来这儿吃的，我敢说味道肯定不怎么样。”
迟航很震惊，因为对方说的竟然是地地道道的中文，完全不带一点外国口音的纯正中文！
震惊之余，他又在想柳时序为什么质疑导游姐姐的好意，而且当着她的面说这种话未免让人心寒，他该不会以为济州岛这种主要靠中国游客为生的旅游观光岛的导游听不懂中文吧？！哎这个美国人啊，估计是从未了解过济州岛的情况！
果然导游的表情微微变了样，原本微扬的嘴角挂了下来，光彩熠熠的眼神也暗淡下来，忧愁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强打起精神，“当然不勉强两位哦，边上炸酱面和海鲜面都有，都可以尝试。”
柳时序耸耸肩，朝炸酱面店走了过去，迟航则留下来安抚导游，“他应该是以前被骗多了，才对谁都不信任，您别往心里去。”
导游勉强一笑，“谢谢你。别担心我，这样的客人我碰过不少的，早就释怀了。只是金奶奶特地嘱咐我带他来牛岛散散心才安排了这次行程，可是我好像没办法让这个孩子快乐起来呢。”
迟航忽然明白过来，其实这个一日游并不是常住客人的福利，而是托了柳时序的福。金奶奶一定是觉得他们两个人年轻人比较能说得来，才特地安排他一起来牛岛游玩。柳时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他为什么对这一切闷闷不乐，又不屑一顾呢？
“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车上等你们。”导游说。
“您不吃吗？”
“你们去爬山那会儿我已经吃过东西啦。”
“好的，那吃完我们去找您。”
迟航走进那家其貌不扬的炸酱面店，柳时序正皱着眉翻菜单。迟航暗觉好笑，感情这家伙还在叛逆期呢，明明那种窗明几净有桌布和鲜花的餐厅才是自己想吃的，偏偏置气要选这种苍蝇馆子。这下是骑虎难下，不得不违着心来了吧。
迟航很快选了一份海鲜面，柳时序拿捏不定，凑过来问他吃什么。迟航热心地建议：“你想吃炸酱面的话，可以选老板推荐的招牌，再加一份糖醋肉是绝配。”
柳时序其实一点不喜欢吃炸酱面，但是硬着头皮点了，谁让他自己非要来呢。
在牛岛上玩了那么久，两个人都饿极了，饭菜一上餐桌，也没人在意好不好吃，只顾着埋头吸面，很快，各自眼前的餐盘就见底了。
迟航喝着水解渴，“怎么样，炸酱面味道如何？”
柳时序也倒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面无表情地说：“嗯，相当不错。”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嘛，迟航淡淡地笑了。
吃完饭出来，导游带他们去了有名的海边咖啡馆，咖啡馆外面是沙滩，冷风并没有吹散年轻人拍照的热情，很多人在沙滩边上凹着造型，竭力维持着被海风吹乱的发型。
迟航觉得今日份摄影取景已经完成，因此在咖啡馆买了杯热美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看海景以此打发剩下的时间。柳时序买了杯冰美式，说要去沙滩上走走。迟航觉得这人有点疯，不按常理出牌。大冷天的捧着冷饮，还要走在冷风中，难道就真的一点不怕冷吗？他坐在窗前，看柳时序的背影往海边走去，渐行渐远。
他忽然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几岁？在为什么事情烦恼？为什么来济州岛？怎么中文说得那么好？他似乎厌恶一切，那他喜欢什么呢？
诸如此类的问号一瞬间像浪花一样涌现出来，塞满了他的脑海。
直到手机上的嘟嘟嘟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一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问他这两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风景不错。” 迟航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他肯定不会说这里冻死人之类的话，因为他料到自己这么说，又会被母亲奚落一番，为什么非得在这种天气跑那么远玩。
“你多穿一点，不要因为好看就穿得跟纸片那般单薄。” 方晓萍每次叮嘱的东西都是一样的，穿暖和吃饱，就这两样。
“嗯，我知道了，妈妈。” 迟航说。
“对啦，邻居阿姨给你推荐了一个姑娘，条件蛮好的，你加个微信，先联系起来，节后回来约她见个面。”
自从迟航大学毕业后，让孩子结婚便成了方晓萍的首要任务。刚毕业那会儿还好，她催得没那么紧，眼见着迟航三十而立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方晓萍便着急起来，每次聊个几句一定会问他最近有没有找女朋友，每次听到失望的答案，她就会积极主动给迟航推荐相亲的女孩。
迟航不想伤母亲的心，不好拒绝的时候便会约女孩子见个面喝个咖啡，但他自己没这个心思，一般也就没什么下文了。方晓萍锲而不舍，迟航则是不拒绝不主动，偶尔他也疲了，就会跟方晓萍掰扯几句，求她不要再推荐了。
“我不推荐给你，你自己又不主动交朋友，婚什么时候能结？孙子什么时候可以抱上？” 方晓萍总是这么说。
迟航默默忍受着，这次他也不想跟母亲争执，免得影响旅行的心情。他搪塞了几句，便结束了对话。
这时导游匆匆走过来，神色有些不好，“时序吐了，你能去卫生间看看他吗？”
迟航站起来，“怎么回事？”
“可能被冷风吹得，我看他捂着嘴一路跑进厕所，脸色苍白得很。”
“好，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