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粒黑色的药丸因为他没拿稳罐子而撒在了血中，白昼艰难的呼吸着，蹲下身去摸索。
药丸沾了血，变得湿滑，因为蛇毒的原因，他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晃的，好几个虚影，外面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也朦朦胧胧的。
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
但白昼隐约能猜到，他们好像在议论他。
“魔王之心被他拿走了，咱们要不要抢回来？正好趁他现在受了伤……”
“嘘，小点声，别被赫里次听到，你没看他一脸凝重吗，没准是熟人！”
“那怎么办，就这么光看着不能拿？”
“你们别忘了古蒂大人就在后面，是她找到的，你以为会让给咱们？”
“她都伤成那样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
白昼在议论声中摸到了一粒药丸，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却因为五感偏差没塞进去，戳到了自己的脸颊，药丸从手里滑了下去，重新滚进了血泊中。
那些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像阴沟里的老鼠发出的动静，令人讨厌，白昼手没力气的垂在地上，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喃喃自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恶心……”
那么久了，人类的阴暗面还是令他感到恶心又好笑。
突兀的神经质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洞穴里，外面议论的人瞬间噤声，不着痕迹的退到了赫里次身后。
大家都是参加阿撒兹勒湖区域试炼的魔导师，在外面都见识过这位疯子出手的狠戾，更早之前，听说他连公爵家的少爷都敢揍！
即便他现在站都没法站立，众人也不敢放松对他的警惕。
毕竟对他而言，让别人身首异处，只是一眨眼的事，正常的攻击魔法都能让他用的很邪，这简直……简直就像黑魔导师一样！
“白，究竟怎么回事？”赫里次紧拧着眉，心情矛盾。
“他们想杀我，我不过是还手罢了……”
不还手，就会像小时候那样挨揍，被打个半死，或者被丢进下水道里，又或者像林特那样把他绑起来当做活靶子，练习他那狗屁不通的魔法……
哦，不对，这次应该更严重，他要是不还手，这些人绝对会杀了自己，顺便挖了自己的眼睛当做战利品什么的。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把他们都杀了吧，尸体都没几个完好的，你逃走不就好了吗？”最开始被尸体砸到的那个高瘦的青年躲在人群里小声反驳。
反驳完，又有些后怕，将身影缩在了同伴身后。
白昼垂着头，笑的整个人都在发颤，压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哈哈，搞清楚……”
“我又不是在寻求你们的认可，如果你也想杀我，那我一定也会像刚才那样杀了你的。”
他喘着气，还是止不住的想笑，直到胸腔实在痛的厉害，才低低的叹了口气，觉得没劲极了。
“要是加梵在这儿就好了……”
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引诱自己，问他要不要把外面这些吵闹的家伙也都杀了，到时候自己只需要听从引诱，耳边就能清静。
他或许还会掐着自己的脸，用一种很不正经的语调夸赞自己脸上溅了血好看，把自己惹不耐烦了，还会故意释放魔力馋人……
“咳…咳……”呼吸越来越难受，白昼从脑子里加梵那邪肆的笑容中回神，继续去捡地上的药丸。
还好那个魔导师制作了解毒剂，专门用来解他使徒的蛇毒，被自己逼问几句后就招了。
可惜这人不抗揍，他不过是脚恰好踩断了他的脖子，这人就咽气了。
白昼脑子里乱糟糟的捡起一粒药丸，再次往嘴里塞，药依旧从手里滑了出去，他不禁感到烦躁。
朦胧中听到有道女声响起：“还愣着干嘛，他中了毒，快救人！”
紧接着白昼看到一团红色的虚影靠近，在自己面前蹲下，捡起地上的药丸递到了嘴边。
是古蒂的声音，在湖边时他听过，只是比起那时候，她现在的声音很虚弱，估计是遭遇魔兽后受了伤。
血湿黏而又散发着腥气，白昼吞下，双手摸索着将剩下的药丸全部捧起，脸直接埋在手心间，吃掉了所有的药。
“你的同伴呢？”古蒂看着他不人不鬼的样子，小声问道：“那颗魔王之心能还给我吗？”
那是她的老师水瓶给她的任务。
白昼下意识的捂着肚子，竖瞳一缩，跟护食的野猫一样凶狠，吓的古蒂赶紧摆手：“不给也没关系……”
“嘭！”
一声巨响，洞穴内的地面突然拱起，一只角兽以极快的速度从里面钻出来，直奔着古蒂去。
白昼起身挡在她面前，双手卡住角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手臂青筋爆现，一用力直接撕开了它的脑袋。
“快走，这里的血腥气引来了它们！”赫里次反应过来，立马冲进来释放出火焰挡在两人身前。
古蒂扶着石壁站起来，对着眼前的白色身影道谢，对方冷漠的摇摇头：“不必，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
洞穴内不能再待，解药也渐渐的起效，白昼打算撤离，耳边忽然嗡嗡作响，吵得他脚步一滞，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赫里次扶着古蒂出了洞穴，见他没跟上，停下来催促：“白，先走，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他已经能看到不远处有混沌兽朝这边过来，还有更多的角兽从洞穴的地底下钻出，开始啃食尸体。
外面的人不想与白昼这种人同行，都在催促赫里次别管他，赫里次不听，还想冲进洞穴里，被好几个魔导师给拉住了。
白昼捂着耳朵，下颚崩的紧紧的，难受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他的双眼瞪大到了极致，猛的回头看向洞穴的深处。
那里……他刚才……听到有声音在和他说话。
十分的耳熟，他从前在哪里听到过……那个声音在问他：
“你为什么还与人类为伍？”
什么？！
什么意思？！
这声音好似一道惊雷在白昼脑子里炸开，整个洞穴开始摇晃开裂，不断的坍塌，洞穴外的众人赶紧向着远处逃。
黑暗中，白昼看到洞穴深处有一个庞然大物缓慢的起身，将整个石壁撑裂，随后这团黑影凑到白昼跟前，用眼眶有疤痕的那只眼睛仔细的端详着他。
再次低吼了声。
声音传到白昼耳朵里，变成了他能听懂的语言：“是你没错，怎么你给自己下的魇咒还不解开？”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他听过！六岁的时候，勒斯山！被魔王封印的混沌兽主！
白昼猛的倒吸口凉气，混乱的记忆似涨潮般涌上来，他终于想起来，那天根本不是这只魔兽吃掉了自己的腿！
而是六岁的他，因为心里的仇恨和不甘，主动的切断了自己的腿，用它来和饥饿的魔兽做交易！
为了让计划毫无破绽，他甚至给自己下了魇咒，篡改了自己的记忆！
那时的他谋划了一场长达十二年的反击！并在一个多月前，令整座小镇烧成了灰烬！
忽然回归的记忆令白昼产生混乱，左腿疼痛起来，痛到痉挛，大腿肌肉不断的抽搐，好像十二年前切断自己腿的感觉现在才传达到大脑，他身子一歪，栽倒在血泊中。
逃出一定距离后，古蒂担忧的望向火光处，远远的看见一只魔兽用爪子托起白昼，转身朝暗处走了。
.
加梵正前所未有的感到烦躁。
他刚才遇到这空间裂缝，之所以那么悠闲，就是因为当初被它吞噬过，并且有惊无险的出来了，自以为能应付，所以压根没把它放在眼里。
只是他之前是自己一个人被吞进来的，根本不知道原来上一秒还在你身边的人，下一秒就能消失不见。
他家魔导师，被这个该死的裂缝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加梵……你别生气了，小白爹爹也很厉害的，应该不会有事，咱们一个个找过去就是了，”拉斐尔坐在一朵漂浮的云上安慰他。
裂缝里有好多空间，撕碎一个就有概率会进入下一个，或者直接从裂缝里出去，要是出去了只要想办法再回到阿撒兹勒湖，重新被吞进来就好，只要他们不停的找下去，就一定会找到小白爹爹的。
小娃娃很是乐观。
加梵抱着胳膊盘腿坐在另一朵更大的云上，脸色阴沉的像结了霜，湖绿幽深的眼眸冷冷的看着眼前软乎乎的云朵，想起了白昼的长发，半晌，叹了口气。
“我担心他被弄到死亡秘境里……”
那里又被称作洁白地狱，人进入后五感会慢慢的丧失，逐渐失去自我意识，忘掉自己为何物，魔力也会流失的非常快，这种变化难以察觉，要是白昼被弄到了那里……
会很危险，可能在自己找到他之前，他就会因为魔力枯竭五感褪去而被那个秘境彻底变成一个死物。
枯枝石头或是落叶，又或者是一具完整的枯尸，哪种都有可能。
被它变成死物的人，永不入轮回，灵体也会消散，世间将会彻彻底底的没有这个人，这才是它真正的可怕之处。
加梵脑子里光是想想白昼化为死物的画面，都感觉喘不过气来，心里暴戾的情绪疯涨。
他深吸口气，很缓慢的呼出来，忽然释然般笑了下，站起身：“算了，没什么好纠结的。”
年轻的魔王跟只刚睡醒要去狩猎的猛兽似的，很随意的拉伸着身体，懒声道：“不管他是在尸灵界，还是绯莱王都，就算是时之弧度里，我也一定会去到他身边，带他回来，现在不过是区区一个秘境罢了……”
俊逸的脸庞上不可一世的倨傲神情浮现，无数的黑雾自他周身浮现，在狂风中带着摧毁的力量向四周扩散：
“我这就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