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因为离开房间的人留下了这样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以至于沢田纲吉以为自己刚才只是陷入了某种恍惚而不真切的梦境。
无咎怎么可能突然给他告白呢?
就算退一万步讲,这世上也有很多,比他更值得喜欢的人吧?
“……”
就算想说那句话只是不同国家之间的差异,但自己的朋友就像是怕他那么理解一样,刻意在前面加上了一句绝不会让人误会的话。
两句话连在一起看,不管怎么样都只会指向一个意思。
温无咎,是真真切切地在向他表白。
啊啊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抱头无声哀嚎地少年仰倒在床上,恨不得用枕头把自己砸死。
如果说小春热烈的告白时常让他觉得难为情或者困扰的话,那么温无咎对他的告白与其说是困扰,不如说是困惑。
他不明白无咎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仔细说起来讨厌倒也没有,但要是把想象中各种浪漫场景换上无咎的脸的话……
不行,太违和了,没办法想象。
果然夕阳西下的时候,他还是更想牵着京子的手,和可爱的京子相视一笑。
“啊……京子。”
总是满脸笑容的京子,和他牵着手,并肩在海边漫步。
他的一生如果能有这样一刻的话,那真是死也甘愿了。
但是如果视线从京子身上移开,远处似乎狱寺、山本和了平大哥都在冲他招手,里包恩被碧洋琪抱在怀中,蓝波和一平又在追逐打闹。
小春是这群人中最积极的,眼看着就要带着她的奇装异服小跑过来。
唯有无咎,并不在这些人中。
仔细寻找之后才能在无风又安静的地方看见那个似乎毫不起眼的身影。
可一旦注意到无咎他一直在那里,那么无论将视线转向什么地方,都能感觉到灼人的视线一刻不停地盯着自己。
既安静又热烈。
就像是在说——无论回不回答都可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也不会因为你的回答而改变。
我在这里。
如果认真审视,就没办法用轻松的心情来对待这场突兀的表白。
深陷烦恼的少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家庭教师进到了房间,并且已经围观他滚来滚去很久了。
好吧,也没有很久,顶多忍耐了5分钟,这位斯巴达教师就选择变出折扇,重击自己蠢笨弟子的脑门。
“阿纲!你的作业要拖到什么时候才做!”
在残暴行径下,烦恼只能压在心底,被作业和教学掩盖过去。
于是不知不觉,第二天来临了。
令人觉得心慌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食物的香气。
里包恩……
又不在!
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惊慌什么,但这种惶恐的情绪随着房门打开到达了顶点。
“我的腿,休养了十多天,也该活动活动了,而且狱寺也会和我一起去学校,所以,所以从今天开始……”
他紧张地闭着眼睛,看也不敢看门口的人,回答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句子,直到早餐放在面前,温暖的手掌一如往常地落在了头顶。
“我知道了。”
然后那只手离开了。
于是后悔的情绪疯狂翻涌上来,他猛地睁开眼,试图伸手去挽留,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傻张着嘴,看着面前的朋友。
看着他一如往常地笑着,然后对着自己摆手,“那我就先回店里了。”
然后是转身,迈步。
熟悉的脚步声远离到再也听不见的地方。
难以言明的情绪让他呆坐在床上,直到狱寺从楼下上来。
“十代目早上好!”精神满满的问好之后,是疑问,“今天早上,无咎不送您到学校了吗?”
“嗯……”
“没关系,十代目,像温无咎那种家伙不来也没什么,我会负责将十代目安全送到学校的!”
可能是看出了他心情低落,狱寺更加用力地做出保证,随后学着无咎的样子在床边蹲下。
“不,不用麻烦啦,狱寺。”纲吉看着面前少年的背影,“把拐杖给我就好,我伤其实好了很多了。”
“可……好吧。”
但是类似的对话并没有就此打住,当他拄着医用拐杖抵达校门的时候,无论是山本还是大哥,亦或者京子,黑川花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无咎/温先生/那个可疑的中华料理店主今天没送你过来吗?”
“额,嗯,我本来就好得差不多了,老麻烦无咎也不好,而且他还有店铺里的事情要忙……”
“嗯,既然是阿纲你这么说的话。”山本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狱寺则是对温无咎嗤之以鼻,“那个混蛋不来也好,十代目交给我就足够了。”
“对了,阿纲放学后要去店里找无咎玩吗?”
“不,不了吧。”
听见山本那么说,纲吉下意识开口否定,然后他看见山本脸上露出明白了什么的表情,而狱寺脸上则露出了很不爽的表情。
“那个混蛋,绝对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十代目让我去揍他一顿。”
“也不是啦,狱寺。”
“哈哈哈,我们绑在一起都不是无咎的对手吧。”
“你说什么!你这个棒球笨蛋。”
两个人日常的斗嘴也只是让纲吉稍微放松一瞬,但烦恼的根源依旧没有解决。
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上课态度肯定不能让那位斯巴达教师满意,于是当他回到房间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只‘小巧’ 且‘可爱’的脚。
正踢,直击面部。
随后是两拳正中腹部,直接将他揍到了床边。
“疼疼,你干什么啊!里包恩!”
“不过就是被告白而已,居然连课都不好好上!要是期末考试还是只有十几分的话,丢的可是我这个最强杀手家庭教师的面子。”
“什……你怎么知道?!话说,别把我的烦恼说得那么不值一提啊!明明只是个小婴儿!”
如此大放厥词,纲吉当然是又跟着挨了一脚。
“面对告白,只要答应或者拒绝不就好了!”
“但是……但是!”
“哼,那就讲来听听好了。”
已经烦恼了一天一夜,又没法拿这种事情和朋友商量的少年下意识就给面前这个不可思议的小婴儿讲起了昨天的事情,讲到温无咎的告白,讲到他今早伤人的反应,讲到他心里的纠结……
“那个孩子,真可怜。”
当他讲到尾声的时候,一个女声乱入了进来。
“碧洋琪!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何时捧着茶杯坐在屋内的女性没有回答纲吉一惊一乍的问题,她只是又喝了一口茶,缓缓吐出热气,“昨天不是什么好的告白时机,他自己也很清楚。”
清楚沢田纲吉这个人心中只有京子一个人这件事。
“但是,比起让喜欢的人误会‘自己因为太废柴而被嫌弃了’,他选择让喜欢的人知晓的‘自己是被爱着的’,就算那样会迎来喜欢之人的疏远。”
碧洋琪又重复了一次。
“那个孩子,真可怜。”
“……”
三脸相望的沉默中,房门外传来摔倒的声音。
“你这个棒球笨蛋就不能站稳一点儿吗?!”
“抱歉,抱歉。”
“狱寺,山本!你们怎么……”
“万分抱歉,十代目,”听见纲吉的声音,狱寺立刻小跑进来,咚一声跪了下来,“因为实在担心您,不是有意要偷听。”
“是啊,狱寺因为今天看阿纲你没精神,所以硬拉着我就过来了。”
“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和十代目说话!”
叫着这句话的人一下子和坐垫上的碧洋琪对上了眼,顿时惨叫着倒了下去。
“嘛,嘛。”
“等、等一下,难道说大家全都听见了!”
“嗯,马马虎虎吧。”
“不,这个,就是,无咎会不会很介意这个事情让别人……”
“我想,无咎应该不会介意吧?”山本挠了挠脸颊,“他平时,表现得还挺明显的,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欸!!山本你早就,早就知道吗?”
“嗯,毕竟和阿纲站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被无咎用很恐怖的眼神瞪,但是单独和他见面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敌意。”
“大概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吧。”
最终碧洋琪对日常中的那些事情盖棺定论,顺便将某条金枪鱼直接定义成了瞎子。
“一般人谁会往那个方面去想啊!”
吵闹中,安静了许久的里包恩开口了,“阿纲。”
“恩?”
“你可不能逃避。”婴儿教师喝了一口茶,“无论回答是什么。”
“那是对温无咎的……”
“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