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一般来说，床边躺着一个人就足以令他警惕，更别说那个人还是死而复生的太宰治。

可能是自从太宰治离开后，他这一年多里都没有休息好，所以对方奇迹般地复活后，他终于放下心久违地陷入沉睡。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熟睡是何种感觉，他不会做梦，当上首领之后他每天都是浅眠的状态，虽然闭着眼却会因为一些风吹草动醒来。

这一次就像是坠入了黑暗中，又像是意识与躯体隔绝，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身体的疲惫感也消去了一些。

身旁的太宰治已经离开，床边是冰冷的温度，他甚至不知道太宰治何时离开。

作为首领，他对太宰治的警惕心也太低了，这不太好。

他到浴室冲了个澡，洗漱之后到办公室，他比平常晚起了两小时，破碎的茶几已经被收拾好，桌上放着资料还有早餐。

“银。”他喊了一声。

“在。”芥川银走进门，“首领，有何吩咐？”

“他什么时候走的？”中原中也问。

“在凌晨四点离开的，他住在普通公寓里。”

“几楼？”

“他住在一楼。”

“这样啊，没事了。”

芥川银稍稍抬眼，她微张双唇又闭上了嘴，而后离开了办公室。

中原中也一如既往地翻看文件，他最先看的是关于昨天的报告，这份报告是另一个中也写的。

中也的报告简单明了。

一切都要从外来者的由来说起，据他们所说，外来者的共同点是他们身上都有携带一个特殊的金属制品，这份金属来自于他们世界的陨石，但他们之前携带的戒指便是最后一个金属制品。

按理来说，昨晚的世界缝隙里应该出现戴着那对戒指的同位体，但世界规则不允许两个同位体存在于一个世界，所以那边的他们没有过来。

中原中也读到这里有些疑惑，世界不允许出现两个同位体的话，那太宰和中也又是怎么回事？

他抚上帽子上的碎片，再一次取出来却发现碎片已经没有无效化异能，他回想昨晚太宰扔出的碎片，斟酌片刻便把碎片收好。

“咚咚。”门被敲响。

芥川银说：“首领，他们想见你。”

“请他们到会客室。”

中原中也简单吃了几口早餐，便拿起资料走到会客室，桌上摆着精致的礼盒，看起来是他们带的慰问品。

中也和太宰换了一身轻便的休闲装，中也则是把头发放了下来，可穿着高领卫衣也无法完全遮住脖颈的红痕。

中原中也没眼看，这也太悠闲和松懈了，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但也不是坏事，这样才像一个普通人。

“有什么事？”中原中也坐了下来，拿起报告，“是要解释一下报告内容吗？”

“不是。”中也端详他的面容，“看起来你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中原中也没想到对方会最先关心这个问题，“是啊，睡了一个好觉。”

中也放下心，说回正事，“前几天我们见了敦和芥川，讨论了一下‘书’的存在又对了一下信息，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书’被第三人知道世界就会崩坏。”

“你所说的‘书’是什么？”

“只要书写的因果合理，写什么都能实现。”太宰看向中原中也，“我的猜测是你的太宰他死后的意识被迫附着在了‘书’上，他之后那些计划一方面是为了拯救你这个世界，另一方式是想要摆脱‘书’真正地死去。”

中原中也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差不多理解之后，他说：“注意你的措辞，别用‘我的太宰’来指代那个家伙，所以那家伙就是被你们摆了一道活了过来吧。”

中也没想到对方的重点在这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中原中也，一直以来对方都放任他和太宰到处玩，甚至也放任黑手党内部的谣言，他还以为对方是真的开始放下太宰治，现在看来根本没有。

竟然会这么在意一个称呼，他有点担心中原中也的精神状况。

“其实不是被我们摆了一道，他是被另一个太宰摆了一道，我和中也反而一直被他利用呢……”太宰说着，故作可怜地抱着中也。

中原中也无视两人的互动，问太宰：“所以你们给我的是‘书’的碎片，昨晚你也使用了那个碎片吧，现在太宰回来了，那个碎片就没有无效化异能了，是这样吗？”

中也点点头。

清楚这些后，中原中也继续翻看手上的报告，他终于弄懂昨晚的情况。

简单来说，因为世界规则那道缝隙没法把戴着戒指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传送过来，所以缝隙的巨大能量无法被消耗甚至会越变越大，所以原定计划里才需要他出马解决。

但中岛敦和芥川比较特殊，他们产生的异能特异点在出现世界缝隙时能够打开时空通道，而世界裂缝也是时空通道的一种，太宰便提议在裂缝上打开通道，说不定也能产生异能特异点，只不过这产生的巨大能量也需要消耗，所以在撕开裂缝时他扔出了碎片。

“我在碎片上写了‘回归’，本来是打算借用那庞大的能量试试看能否直接让‘书’复原回来，结果却召唤来了意外之人。”太宰说：“为什么那位太宰会回来，完全令人意想不到呢。”

中原中也合上报告，他扫了一眼太宰，那明显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他把目光落在中也身上。

中也被盯得有些心虚，他实话实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彭格列克隆了太宰的躯体，之前也有讨论过如何把那位太宰的意志传输到躯体上，除了世界缝隙这个意外，他们设想了多种可能，因为成功开启了时空缝隙我们也就趁机试了一下，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当时中也给你碎片只是为了测试碎片是否还有无效化异能，没想到那个太宰的意识会跨越多个世界。”太宰说着，手下意识地撩着中也的头发。

中原中也注意到对方的这个动作，倏地想起昨晚太宰治卷着他头发的场面，他很快回神，不解地看向太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太宰明知故问。

“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让一个主动去死的人活过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你也清楚这会让他无比痛苦。”中原中也回想昨晚太宰治的模样，他知道对方只是在强装正常而已。

“那就让他痛苦吧。”太宰爽快地说着，甚至眯眼笑着，“谁让他坑我们呢。”

“我看你们过得挺自在的。”中原中也凉凉地说。

“是吗？”太宰拔高语调，“中原首领你不是最讨厌他吗？为什么要帮他说话啊，看他受苦不正合你意吗？如果你实在是心疼他的话，就亲手杀了他——”

“砰。”

中原中也扔出手中的报告，那几页纸张附着了重力直接插在面前的桌子上，他压低语气，“闭上你的嘴。”

被中也打了一下的太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意味深长地看向中原中也，什么都没有说。

“中也。”

中原中也微愣，除了太宰治，没有人会这么直白地叫他的名字，他看向对方，那另一个自己蹙着眉头，依旧是担忧地看着他。

他视线落在镶嵌在桌上的那几张报告，他顿悟，是他刚刚情绪化的举止令另一个自己不可置信。他知道上一个世界的同位体也有异能，既然中也会那么惊讶，就代表那个世界的自己就算生气也很少动用异能。

他觉得有些可笑，他这副德行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叫我中原首领。”他纠正对方的称呼。

中也没有被这明显的拒绝退缩，他问：“你晚上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一顿饭吧。”

“没有。”

“也喊上太宰吧。”中也见对方要拒绝，赶忙说：“异能特务科那边的异能力者预测出世界缝隙不会再出现，关于我们如何回去的问题，我们想找那个太宰还有你一起聊一聊。”

“不用我也可以谈。”中原中也有些抵触。

“这恐怕不行，我们回去可能需要你帮忙。”太宰说：“如果你等着看我们或者部下的报告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我们要和另一个我周旋多久，我倒是不介意和中也在这里多玩几天……”

中原中也听出对方直白的威胁之意，他沉思片刻，无奈应下。

中也笑道：“那正好，晚上来我们家吧。”

中原中也微蹙眉头，“你们家？”

“正好堆了一堆的肉没吃完，我们晚上做寿喜烧吧？”

“那等会儿我们拐去商店街……”

见那两人突然自顾自地开始商量，中原中也插不进话，他说了句“随你们”便离开了会客厅。

他姑且是让芥川银通知太宰治这件事，开始照常处理着工作，很快就到了约定时间，但没有收到太宰治的回复。

他坐上车，对芥川银说：“去接他吧。”

太宰治躺在房间里。

港口黑手党给他准备的住处很齐全，连被子枕头都准备好，甚至冰箱里还有一些昂贵的食材，只是他嫌麻烦就只泡了杯面。

随后他就躺在床上休息，黑手党准备的电子设备他丢在一旁，他就只是望着天花板沉思，他在思考各种各样的死法，但每一种结果都无法令他满意，让他再跳一次也不是不行，但要找一个高楼大厦还要想办法到天台，这个过程太麻烦了。

只要想到一个死法，又会立刻被他的另一个想法推翻，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很麻烦，懒得动。

就这样看着夕阳照进屋内，他视线落在桌上的杯面，才渐渐回过神，他上午泡的杯面还没吃。

虽然肚子很饿但也不是那么饿……就这样吧。

他继续躺在房间里，直到外面传来了车辆停歇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睁开眼，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在对方按响门铃的时候他打开了门。

“稀客啊，没想到中也会来找我呢。”太宰治露出标准的笑容，说：“有什么事要首领亲自过来？”

“他们请我们吃饭。”中原中也言简意赅，他扫了一眼太宰治那身病号服，也没有嗅到药味和血腥味，他心底松一口气，面上却有些嫌弃地说：“我记得部下联络过你了。”

“啊，原来一直响的信息是这个啊。”太宰治恍然大悟。

“你倒是看啊！”中原中也咂咂嘴，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焦躁，“快去换一身衣服，衣柜里准备了你的衣服。”

“欸？那些衣服吗？都是一堆黑色的风衣，看上去就像是和中也穿情侣装，我才不想呢。”

“我也不想！”中原中也脱口而出，他扬起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那些都是你自己的衣服，要么就换正装。”

“好麻烦——”太宰治抱怨着，打开离玄关不远的衣柜，“都怪中也你自己不换衣服，哪有人去别人家吃饭还穿工作服的。”

“你以为我很闲吗？”中原中也催促道：“快点！”

太宰治直接在病号服外套上黑色风衣，“走吧。”

中原中也觉得这搭配糟糕透了，但懒得掰扯。

“说起来……”太宰治坐上了车，他视线落在中原中也的外套上，看着对方的一缕头发卡在了衣领里，他顺手把头发扯出来又理顺，“中也这件风衣是我的吧。”

“是啊，你的首领位置现在也是我的了。”中原中也下意识呛对方，才后知后觉太宰治方才干了什么。

其实这是对他们来说十分稀疏平常的举动，在他和太宰治相处的七年时间里，虽然常常争吵，但偶尔也会对彼此做这种整理衣着的小事。

本来没什么问题，可中原中也脑海里总是闪过白天的画面，那太宰亲昵却又自然地理着中也头发，那副场景说不上是腻歪，只是两人之间旖旎的氛围让他意识到他们真的是彼此相爱。

“中也你也很容易被他们影响呢。”太宰治一眼看穿中原中也的思绪，“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难道中也会把他们与我们混为一谈吗？”

中原中也微微张口，他本想反驳“太宰就是太宰，另一个世界的青花鱼和你一样讨厌”，可他忽然说不出口，如果太宰治没什么不同，那他自己呢？

那位中也和他比起来，完全不一样。

“是吧，中也也这么觉得吧。”太宰治垂下眼，他放轻语调，手指轻轻拂过中原中也的面庞，用黏腻的语调慢悠悠地说着，“我们和其他世界的他们完全不同，我们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中也不用拿自己与另一个比，也不用在意他们的关系……”

中原中也一时有些恍惚，太宰治的话语像是吐信子的蛇，他明明听出了不对劲，却依旧选择让蛇爬上手腕缠绕上脖颈，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任由太宰治带着走的感觉。

他看向那面容干净的人，虽然没有绑着绷带，但那双眼依旧死气沉沉，昨天还算红润的气色仅仅过了一天便染上了病气。

“嘭。”

脑海里闪过了那血肉炸开的声音，他似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那些碎掉的、看不清面容的肉块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那渗透到地面上的血迹，以及他不小心踩到与碎块一起蔓延开的血……

中原中也拍开太宰治落在脸上的手，他有些紧张，又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忽略那正在烧灼的胃部和隐隐作痛的头，他看向前方，哑着嗓音说：“太宰，我说了你只要活下去就好。”

太宰治没有回应，他交叠双手，低头观察这双完好无缺的手。

中原中也继续说：“你可以加入侦探社，或者是去交朋友，那个叫织田作之助的人，他好像已经和出版社签了合约，年底就会出书，你也可以看他的小说。或者是去环游世界，或者什么都不用干，只要确保每天一日三餐就行，也不用考虑钱和住处，港口黑手党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太宰治侧头注视着中原中也的面容，他用轻松的语调说：“这是什么？退休首领的养老福利吗？”

“太宰，你比谁都清楚。”

中原中也抓起太宰治的手，制止对方那扣手的坏习惯，看着那干净的食指指尖渗出的点点鲜血，他对上太宰治惊异的目光，扯出一个笑容。

“我让你活着是为了报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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