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听着中原中也说出那句话时，他不可抑制地弯起嘴角。

在成为“书”之后，他见识到其他新的融合世界，那里面的中原中也无一例外地都活得十分耀眼。

只有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不同，他身上光芒很温和一点也不刺目，去触碰也不会灼伤。

这是一直待在他身边七年的中原中也。

“中也，你真是残忍呢。”

他幽幽地说出这句话，随后那生出扭曲的喜悦很快就被涌上的愧疚冲淡，两股情绪交织在脑海里不断翻腾，折磨着他，也折磨着中原中也。

果然还是直接死了比较好。

“都说了，别再扣手。”

手腕被中原中也握住，食指指尖的微小伤口流出了血又很快凝固，随后那隐隐痛意从指尖慢慢蔓延，渐渐淹没了那些杂绪。

“这么担心我吗？”太宰治忽然有些累，说来他一整晚都没睡，见中原中也没有放开手的意思，他揶揄道：“难道中也要一直和我手牵手吗？”

中原中也的视线落在太宰治身上又移开，他不由得抓紧手腕，故作镇定地笑了一声，“都说了要报复你，那就不会如你所愿。”

“啊~那我不想去吃豪华的海鲜自助大餐呢……所以中也你是不是就要带我去呢？”太宰治感受到手腕的力道加重了一瞬。

“你想得美，哪些算是报复这都是我说的算，让你不快的办法我可太清楚了。”

听着对方这么说，太宰治只能随口应着，因为中原中也这一次是认真的。

那两股交织的情绪再一次涌上，太宰治任由那些情绪淹没理智，他索性望着窗外发呆，很快便到了目的地，他动动僵硬的身子，才发现中原中也依旧握着自己的手。

“中也，你难道要用和我手牵手的战术来报复他们在你面前秀恩爱吗？”太宰治觉得有些好笑，又感到抱歉，没想到他的死亡对中原中也影响这么深。

“啧。”中原中也放开手，瞪了他一眼，“走了。”

太宰治慢吞吞地跟在中原中也身后，他其实没什么力气，这具身体一整天没吃东西，他也提不起劲，现在连笑也觉得累。

他打量面前的公寓楼，很符合那对情侣会住的地方。

真不想见他们。

跟着中原中也上了楼层，对方特地带了一瓶酒，太宰治准备吐槽对方的酒品，随后在见到对方戴着的红围巾时又把话语收了回去，身为首领的人是不可能让自己陷入醉酒状态的。

“叮咚——”

中原中也按了门铃，随着里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还有其他嬉闹的声音，太宰治微蹙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打开门的是一个孩子，他见到中原中也的面容好奇地睁大眼，又立刻看向门后，“跟中也哥和太宰哥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什么？真的吗？”一个小女孩探出了头，“真的啊！”

“克巳、咲乐，你们在说什么——”芥川见到来者止住话语，他警惕地盯着太宰治，罗生门蠢蠢欲动。

“你们来了啊。”中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赶来，“还送了酒吗？谢谢。”

中原中也微蹙眉头，“怎么来这么多人？”

芥川银竟然没有告诉他，他打量对太宰治杀意骤减的芥川，对方比印象中沉着冷静了不少，看来这对兄妹应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交谈过，难怪这段时间芥川银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中也解释道：“是我让银不要和你说的。”

中原中也意外于芥川银竟然会听中也的话，想来肯定是中也或者太宰说了什么，但这些都是之后才要深究的事。

玄关放了两排的鞋子，人比他想得还要多，他大致扫了一眼屋内，瞥见了中岛敦的身影。

其实他不讨厌热闹的氛围，只是一些杂音会加剧他的头痛，克制住对中也生气的冲动，说：“既然这次有其他人，那就下次来访吧。”

“你误会了，他们正要离开。”中也说：“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所以他们多留了一会儿……”

站在一旁的太宰治倚在墙边，抱怨道：“这就是中也说的时间快来不及吗？”

中原中也懒得理他，看着屋内走出的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意外于太宰和中也还会请他们来家里游玩，甚至不介意带着孩子。

中原中也不怎么喜欢与孩子相处，孩子总是让他想起“羊”的时光，那段过往对他来说是一个失败的教训，那些孩子的结局也令他叹息。

面前的中也看起来和孩子们关系很好，在孩子们离开时他还会和他们开玩笑，就连那个太宰也会特地走到玄关送孩子出门，嘴上还和孩子们说着“小孩子都是从竹子里生出来的”等等骗小孩的话。

“下次再来玩啊，织田作，安吾！”太宰朝他们挥挥手，“下次开咖喱派对吧！”

织田作之助走出门时，注意到一直站在门旁等着的两人，他说：“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中原中也见到他不禁又想起在悬崖上的对话，他心情愈发焦躁，只是点点头不想理会对方。

织田作之助眨眨眼，见穿着病号服的太宰治则是望着前方的夜空，他说：“前任首领，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太宰治猜测对方是在为酒吧拿枪指着他的事道歉，听着对方喊他“前任首领”他心情有些复杂，他微微侧目，视线落在了织田作之助身后的坂口安吾身上，对方正不动声色地审视自己，眼中带着警惕。

太宰治有几分惆怅，但也没生出其他情绪，毕竟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本身就没有交集，当初道别早就猜到织田作的反应，某种意义上他是在故意自I虐，好让自己能够更加坚决地跳下去。

“没事，织田作，正常地喊我太宰就行。”太宰治维持面上的笑容，“安吾你也可以喊呢。”

说实话，他想离开这里。

他并不认为自己还能够与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去建立友情，他对他们的感情也只是那观测到无数个世界里“太宰治”的情绪在作祟，偏偏他单方面了解了这两个人，现在让这两人去认识他，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不公平的友谊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也不可能像其他世界那般心照不宣。

“好的，太宰，希望下次我们三个人能够再见。”织田作之助点点头，他说得真诚。

在一旁被点到的坂口安吾微愣，港口黑手党势力壮大的过程令他忌惮，尽管这两个月被那小情侣不断秀恩爱，可见到这位太宰治时，他依旧会提防对方，沾染过鲜血的人看起来总归不同。

他不清楚织田作之助是以什么心情接受了他们在另一个世界是好友的事实，他们两人也不熟，他也难以想象三人一起喝酒的画面。

今天是被太宰和中也喊过来进行了一场没有效率的讨论，得知了太宰治就是前任首领并且不是因为异能复活而是由于科技才复活时，他又一次刷新了对另一个世界的认知。

“有机会再说吧。”坂口安吾客气地回应。

中原中也见两人离开，他问无动于衷的太宰治：“不追上去约他们喝一杯吗？”

太宰治表情微变，问：“这也是中也你报复的一环吗，把我带到这里来不是说有事要谈吗？”

“那些事可以之后再谈，和他们一起见面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怎么？中也你是觉得我多交朋友就能活下去了吗？”

中原中也面露疑惑，问：“你不打算和他们交好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你不是想看织田作之助写的小说吗？”

“这与他们交朋友有什么关系呢？”

“非要在门口用问句回答问句吗？”中也站在玄关听着他们的对话，“你们是上课被罚站的小学生吗？”

“中也先生，你也是连用了两个问句啊……”一旁的中岛敦忍不住吐槽。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走进屋内，中岛敦穿着围裙在厨房帮忙，芥川用罗生门做菜，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玩着游戏的两人，警告道：“我的时间很宝贵。”

“放松点，今天那两个孩子自己说要大显身手，我和中也怎么可能好意思拒绝呢……”太宰靠在沙发上，说：“正好我们谈的正事也和他们有关。”

“我就知道会这样……”太宰治直接躺在一侧的沙发上。

中原中也有些生气，一个一个的都这么悠闲，可见到那躺在一边的太宰治，涌出的愁绪盖住了怒火，头不禁更痛了。

从今天去接太宰治时，他就一直在压抑怒火。早上的失控令他烦躁，他不希望自己被那焦躁的情绪左右，也不想再看见中也那担忧又同情的眼神。

“怎么了，头痛吗？”中也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又是这个眼神。

中原中也一时间觉得好笑，他堂堂一个黑手党首领，拥有强大的异能力，却总是被另一个没有任何异能、身为普通人的自己担心。

这恰恰说明了他的情况十分糟糕，他不愿意承认这种事。

“是啊，你们令我头痛。”中原中也轻飘飘地说着，语气带着几分埋怨。

中也微愣，他从那眼神中感受到了几分太宰治的阴阳怪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扭捏的自己。

中也从不会把坏情绪积压到第二天，以前就算面对太宰的时候也不会这样，甚至得知自己喜欢太宰时，他最多花了半天就接受这个事实。

可面前的这位首领，似乎是把一切怒意咽了下来，早上的失控并没有吐出心中的半点怒气，反而是积蓄了更多的负面情绪。

不过他理解中原中也的这份扭捏，曾经他和太宰有一次合作任务，太宰与他们断了联络，当时对方在的地方又发生了塌房，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太宰被压在下面回不来了。

那时候中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拼死拼活闯红灯到现场后，见到的是活蹦乱跳只骨折了一只手的人。

他当时想打却打不下手，见太宰那般欠揍他又说不出庆幸对方活着的话语，便任由着对方任性，只不过发现那手骨折是装的之后，又变成了另一回事。

此刻的中原中也，那想生气又忍着的模样多半是太宰治造成的。一个经常令自己生气的家伙跳楼，在一年后又复活，他觉得没人能够做到平静应对。

“到客房休息一下吧。”中也提议道：“还有一小时饭才好。”

中原中也顿住，“一小时？”

“出现了意外……”

中原中也站起身，他确实得休息一下了，万一情绪失控，岂不是让太宰治看了笑话。

客房不大，摆着普通的单人床和桌子，上面铺着被子。

中也给他拿来了止痛药和水。

“喝吧。”

中原中也看了眼药片，这类药已经对他没有效果了，刚接任首领的时候他头痛更加严重，到后面得吃针对他的特制药才能缓解，但担心部下制的药被人下毒，后面他就不吃了，头痛时都靠扛过去。

本来这半年里头痛缓解不少，但这两个月头痛却越来越频繁，还让太宰治和另一个自己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他可真是没用。

“很辛苦吧？”中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够了，不用同情我。”中原中也对上那双澄澈的双眸，他认输了，“我也知道我这副样子可笑。”

“不可笑。”中也坦言道：“你已经很厉害了，要我是你的话，我可能早就发疯了。”

中原中也愣住。

“你很厉害，这一年多把黑手党管理得很好，你的部下也很尊敬你，你再生气也不会胡乱伤害他人，甚至面对那个太宰你也能镇定自若……”中也缓缓说道：“我觉得你十分强大。”

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没有同伴，也没有亲人陪伴，在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最迷茫时也无人开解，那七年间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太宰治。

某种意义上，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关系比其他世界都更加深厚，又是相看两厌的搭档，又是首领与干部，还更加频繁地游走在生死之间。上一个世界的那两人只是搭档了三年就了解彼此，那这个世界像是把彼此栓在一起的七年……那掺杂的感情已经不是可以用信任来概括了。

想必太宰治落下的那一瞬间，中原中也那七年的时光也随之破碎。

中也不清楚中原中也这一年多是如何忍受过来，也不清楚对方在慢慢振作时，太宰治的复活是否对他们彼此是一种残忍。

中原中也靠在床边，头痛常常令他的视线难以聚焦，那另一个自己的身影逐渐模糊又慢慢变得清晰，他不可置信，“你没必要用这些话语安慰我。”

“我说的是实话。”中也有些意外，他直白地问：“我一直很好奇，身为首领的你为何面对我时会自卑？”

中原中也笑着，不愧是另一个自己，如此轻易地看穿他。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面前这个人是他又不像他，可他也能从对方的表情看穿想法，也能产生天然的亲近感，比起面对自己，更像是面对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你现在对我说的那些话就是我自卑的证明，你像是走向了好结局的我。”他第一次对人如此坦诚，“说实话，我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中也左思右想，灿烂地笑道：“你果然喜欢太宰吗？”

中原中也：“……”

他正要酝酿的情绪立刻收回，差点忘了这对情侣的杀伤力。

还有那个“果然”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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