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

“经历过这几个世界，见过不同的太宰治，除了死之外，你们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

活着是一种痛苦。

太宰治不断寻求死亡，在一次次地未遂之中，感受到的疼痛令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活着。

死亡很简单，又很难。

每一次的未遂背后都是一场下意识地自救，也就这一点成了他在世间的留念。

可“书”的到来把他的留念全然斩断，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死去。

但上天似乎看不惯他的存在，也可能是那本“书”不满意这个结局，附着在“书”时，太宰治的有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像是精神解离的状态，他隔着一道“墙”去看世界。

时间久了，他适应了变成“书”。虽然无法死去，但能擅自书写内容，也能引导那两个孩子书写。

随着对这个世界的观察，他越发清晰地理解世界规则。他会附着在“书”上，只是刚好他的异能多次与“书”产生异能特异点，他的人间失格也渐渐地游离于世界规则之外。

在他跳楼的那天，那本“书”离开他的手之后消失了一页，陷入混乱的“书”便把他即将消散的意志和异能力当做了填补“书”的能量。

变成“书”后他窥探到更多的新奇世界，在这个宇宙中，有无数个不同于他们的世界，他也窥探到那些融合世界。

这些都是他当初接触“书”时所见不到的世界，也就是说，这些和平的世界是他跳楼之后才诞生的。

要找寻蛛丝马迹很简单，他感知到那一纸丢失的书页在他最初观测的世界里，那个世界与彭格列的世界融合之后，之后便产生了无数个相似的融合世界。

那些融合世界里的横滨都十分和平，甚至许多世界里织田作之助活了下来，中原中也身边也萦绕着许多同伴和亲近的人，连港口黑手党氛围都变得不一样。

太宰治忽然觉得很可笑，他这七年的努力与之对比就是杯水车薪，不仅如此，他那世界的丢失的书页也被当做那融合世界的填补剂，那么自己这个世界只会变得愈发不稳定，那到时候第一个受影响的会是身为异能容器的中原中也。

预知到危险后，他便利用观察多个世界的知识，让一页书页变成碎片，落到他看准的那些世界里的人。比如说那些鬼、替身使者、咒灵……

这其实是多此一举，要找回书页让自己的世界变得稳定，他只要利用那些世界便可，但关键是这些都会影响到其他世界的身为异能容器的中原中也。

权衡利弊后，他看见了那没有异能力的太宰和中也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彭格列有特殊能力，而里面的他与中原中也都是普通人，这个世界的他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他便让太宰和中也去找那些外来者，那些外来者的能力，会让彭格列找到救下中原中也的办法。

可太宰治千算万算，在把那个碎片挤进那个世界之后，却没想到那个太宰和中也会是情侣。

情侣。

这是他观测多个世界里，从未见过的他与中原中也的关系。

在那无数个世界里，他和中原中也都是相看两厌的搭档，只不过有些世界里他不在黑手党，有些世界里他依然在黑手党。

无论怎么样，他和中原中也都不可能会是情侣。

可那对情侣影响了上一个世界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甚至促使他们在一起。

看着这一切的太宰治觉得无比讽刺。

那无数个世界里的太宰治，似乎每时每刻都在与中原中也拌嘴，故意给对方添麻烦，故意惹对方生气，看似讨厌中原中也，实际上打从心底信任对方，了解对方的一切，想一直待在对方身边。

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就算那些太宰治察觉到自己对中原中也抱有扭曲地想拉人入水的爱意，但他们都不会选择表露，保持着搭档关系便可满足。

这样的关系对太宰治来说正合适，他可以在想入水的时候一跃而下，可以在无聊的时候逗弄中原中也，可以不去干涉对方的一切。

太宰治甚至不觉得这是暗恋，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奢望与中原中也有结果。

人类的恋爱并非像小说里那般甜蜜，生活的柴米油盐会把那当初炙热的爱意打碎，人在相恋的过程中，总是会不断被各种事情消磨爱意，要想长久维持爱，那就只能花费精力去维持感情，而这个过程中常常会为让那残存的爱变得不再纯粹。

太宰治不觉得自己能够与任何一个人在一起，或者说他不认为自己对一个人的爱能够浓烈到天荒地老，就算他是喜欢着中原中也，也不代表他愿意与对方在一起。

更别说那一直讨厌他的中原中也了。

可那对情侣却在一起了，甚至也不用他们过多干涉，只要让其他世界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意识到他们可以成为情侣后，他们似乎就会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就像是之前没有想到的关系，在某个时刻意识到之后，一切都会被蒙上暧昧的氛围。

爱是恐怖的诅咒。

那个一心寻死的他为了中原中也甘愿在这个世间痛苦挣扎，那个潇洒自由燃烧自己那蓬勃生命力的中原中也为了他愿意选择死亡。

多么可怕的改变，他们被爱蒙蔽了双目，变得不再像自己。

他们在热切又真实地活着。

太宰治一直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他们，直到他再次复活。

他早就察觉到那位太宰治克隆躯体的计划，只是他不在意，是否复活的选择权在于他自己，而他是不可能复活的。

可当中也把那个碎片递给中原中也时，当他观测到中原中也那疲惫的灵魂时，当他看到中原中也依旧在为他的死亡而在痛苦时，太宰治内心闪过了一丝犹豫同时又有一丝窃喜。

他一直以为经过他改变的结局，中原中也对他的信任和感情没有另一个世界那般深厚，以为中原中也比其他世界更加讨厌他，以为他与中原中也之间多了一层上下级关系的枷锁。

可中原中也很看重他，甚至一年多后依旧没有放下他。

偏偏那对情侣的到来也扰乱了中原中也的情绪，那两个月的中原中也失眠的次数逐渐增多。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也是因此，太宰治才会对那个世界的坂口安吾松口，透露了那些信息。

他终究是不愿意看到中原中也受此折磨，毕竟他把对方留在身边七年，可不是为了看到这样的结局。

在拿到“书”那一刻，他就为中原中也打造好了结局。

他记得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在多年之后，依旧会为那些同伴的逝去流泪。所以为了不让中原中也经历同伴死去、杀死“亲人”的痛苦，他直接绕过了让他们认识的选项。

最后中原中也没有森鸥外的引领，没有尾崎红叶的教导，没有深刻的同伴陪伴，甚至对于港口黑手党的归属感，也只有太宰治这一选项。

这恰恰正如他的意愿，他死了之后，对黑手党没什么羁绊的中原中也，可以自由地抛弃黑手党，不用成为黑手党的奴隶。也可以接任首领，反正他都把黑手党的势力壮大，基本上没有人可以动摇其地位。

就算中原中也为他的离开感到愤恨，但对方是如此强大耀眼，不用多久就能放下他向前看，毕竟，他对中原中也来说不是多么重要的人。

横滨之后经历的袭击都可以交给其他人处理，中原中也可以不用插手，可以继续扩张势力，可以选择离开横滨，可以周游各地。

中原中也是自由的。

在他看来这是对中原中也来说最好的结局。

可他想错了，他被那无数个世界里的中原中也影响，高估了中原中也，低估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你可真是喜欢我啊。”

太宰治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对方露出的笑容带着浓浓倦意时，他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中原中也比他想得更加了解他，也比他想得更加在意他，他有一种拙劣的伪装被温柔地揭开的挫败感。

事已至此，再狡辩下去将毫无意义。

“是啊，我是喜欢中也。”

他这么说着。

中原中也愣住，但也只是愣住了一秒，而后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平板，看了眼文件，随后他又抬起眼，与一直盯着他的太宰治对上视线。

“你认真的？”

“中也你觉得呢？”太宰治反问对方。

中原中也自嘲一笑，“你别太可笑了，你喜欢我的话还跳楼。”

太宰治原本想说的话语被这一句话打了回去，窗外的风扬起了屋内薄薄的窗帘，任由阳光在中原中也身上乱窜，那张微笑的面容也在光与暗中来回变换，让这个笑容染上了几分无措和恨意的情绪。

“是啊。”

太宰治只是应着，他们像是平常一样结束了一段没有意义的拌嘴。

跳楼的他有什么资格喜欢中原中也，或者说丢下中原中也的他，让对方这一年变成这般模样的他，没资格去说什么所谓的喜欢。

手腕上的疼痛在刺激着他的神经，那股烧灼的痒意又一次涌上，他克制住想要加深伤口的举动。

他知道，只要他现在让这个渗出血的伤口再一次加重，中原中也这几天都会住在这里，会盯着他的伤口结痂，会等着他伤口变好，而后等他痊愈后便会放心地离开。这之后，他可能会安分一阵子，然后重蹈覆辙伤害自己，让中原中也再一次留下来。

因为除了用这种理由，他不知该如何留住对方，或者说，他也只会用这种办法。

真可悲，他和中原中也的关系变得这般可笑。

为什么他当时会选择复活呢？

这不是完全地自讨没趣，折磨彼此吗？

没有任何意义，中原中也是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与其他世界不同，他比其他的世界都更加张扬却又懂得克制，就算真的对他抱有恋爱情绪的喜欢，也不会与他在一起。

太宰治继续在沙发上躺着，阳光跑到了天花板上，随着的风飘，那落下的光斑令他视线逐渐模糊，他像是坠入了河底之中，无法呼吸。

果然，他还是死了比较好。

“你睡着了吗？”

太宰治被中原中也拉了起来。

“你干嘛……”他嘟囔一声，慢吞吞地爬起来。

“还能干什么？”中原中也坐在他身边，取出茶几下的医药箱，“给你换药。”

太宰治任由对方拆开绷带，见对方看着那伤口蹙眉，他笑了几声，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中也，我们放过彼此吧。”

屋内陷入沉寂。

太宰治感受到抓着自己的手腕在克制力道，甚至颤抖了几下，不知过了几秒，对方才缓缓开口。

“你想得美。”中原中也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只要让你不快，我宁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别以为做了那种事之后我会原谅你。”

后面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哈哈……”太宰治干巴巴笑了几声，“那中也怎么样才能甘心呢？”

中原中也突然凑上前。

太宰治看着他放大的面容，见对方眼中充斥的血丝，他涌上一股无力感，“中也，你在恨我之前不妨先睡一觉。”

“太宰，你这家伙意外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太宰治愣住，他在思考这对话如何变得这般跳跃。

“以前你总是绑着绷带，也总是在那黑漆漆的办公室里，我没怎么看清你的脸。”

中原中也垂下眼，他给伤口涂好药给对方包扎好，而后伸手把太宰治那蓬松的头发挽到耳后，看着对方常年遮住的左脸完全暴露，面容也与那位太宰一模一样，可他却无法把面前的人与对方重叠。

“这副精神的模样更好看了，太宰。”

对方用的是“好看”而并非“顺眼”。

“你干什么？”太宰治面容扭曲，见中原中也温和地笑着，他觉得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太恶心了，膈应我的办法有很多，你怎么选了最恶毒的一种？”

“你这是什么反应？我记得你之前倒是喜欢用你这张脸扮猪吃老虎地去谈各种生意，你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中原中也露出得逞的笑容，“被我夸觉得恶心吗？”

“难不成你还要夸死我啊。”太宰治靠在沙发上把头发放下来，再和中原中也待下去他觉得自己会得心脏病，他并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被随意左右，偏偏也只有中原中也能够令他产生这般跌宕的情绪起伏。

“你想多了。”中原中也沉思片刻，“你除了脸以外就没有其他值得夸赞的地方了。”

“啊，是吗，谢谢你。”

又结束了一场微妙的对话，太宰治迫切地想要离开，身旁的中原中也却没有走的意思。

太宰治觉得呼吸都变得漫长，他再一次说：“中也，我真的不会死了。”

中原中也应着，侧头看向他，“那你想要什么？”

对方正静静地注视他，那双眼像是幽蓝的海。

“我……”

太宰治有几分茫然。

他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想要什么，那些世界看了千千万遍，现在的世界也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过不久就会迎来和平。

他还想要什么呢？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真正想死的人是对这世间没有留念之人，如果你真的想死，是不会复活的。”中原中也抚上太宰治的面容，他扯出疲惫的笑容，“我问过他们你想要什么。”

太宰治眨眨眼，他握住中原中也的手，企图让对方把手移开，对方却轻轻捏着他的脸，他觉得有些好笑，“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得到了。”中原中也凑近对方，感受着彼此交织的呼吸，他喃喃道：“你想活下去。”

太宰治的大脑嗡嗡作响，像是被拽入海底中，那一切的声音都渐渐远处，只有血液在血管里挣扎翻腾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无法喊出任何声音，那最不堪的模样也完完全全被中原中也看透。

“是啊，所以中也让我活着我完全不是在报复我呢。”

他捻起中原中也落在肩上的头发，对方这一年里留长了头发，或者说是没时间去打理，他卷了卷，只是在转移视线和注意力，因为对方离自己太近了，他又隐隐约约预感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你一直在找活下去的意义。”中原中也拍开他玩头发的手，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宰治，他捏住脸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呼吸、吃饭、恋爱、死亡，去感受活着窥探死，这四样里你只剩下一样没有完成了。”

太宰治无力一笑，“那中也是打算让我恋爱吗？还是说给我介绍对象呢？”

“这太麻烦了。”

太宰治暗自松一口气。

中原中也看着那鸢色眼眸中自己的倦容，他觉得自己在遇见太宰治那一刻时，就被对方拉入了泥沼之中，他再也出不去，唯一的结局只有死亡。

他扯开嘴角笑着，“只要你和我恋爱就行了。”

太宰治毫不意外，他握住那捏着自己脸的手腕，这完全不是什么表白，也不是什么施舍，那语气中全是报复的意味，中原中也在自暴自弃。

“中也，你没必要这样。”

“有必要。”

中原中也低下头，他用额头撞了一下太宰治的头，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要让你喜欢我，让你因我而痛苦……”

“让你喜欢到没法丢下我去死，只能痛苦地活着。”

太宰治看着面前的人，被对方那苍白的笑容刺痛了双目。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察觉呢？

中原中也依旧被困在他死去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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