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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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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将者,须得熟悉自己手下的兵,才能知晓如何排兵布阵,发挥每个人身上的长处。但现在,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让阿柔去磨合了。

阿柔能做的,也只有在陈焕的帮助下,尽快了解这支军队的整体风格,弄清楚军队的管理方式,下设多少支队伍,这些队伍的队长又是谁——诸如此类信息。

了解完基本情况后,已近夜半时分。

营中将士大多已经休息,只有少部分人在巡逻守营。

陈焕说道:“陛下旨意下得突然,我方才叫人将主将营腾出来了,你可以在那里歇息。”

阿柔感激地道:“多谢好意,只是今夜,我须得回王府一趟,明日一早便会回来。”

陈焕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既是如此,你就赶快去吧。”

……

阿柔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景西王府,果然看到二哥的住处仍旧点着灯。

她在卧房外敲了敲门,听到二哥在里面应了声,便推门而入。

戚思彦散了发,正坐在榻上看书。他身体不好,平日里这个点早就歇息了。而现在仍旧点着灯看书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在等她。

“二哥。”阿柔走上前去,坐在床榻边摆放的矮凳上。

戚思彦合上书,看向她,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封你为昭武副尉?”

阿柔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知道的。一方面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地辅佐陈焕,另一方面……是不想浪费了我这样的战力。我毕竟是江湖名门出身,武功要比那些临时招募来的市井子弟强上不少。如今长祈城孤立无援,敌众我寡,当然要把每个人的作用都发挥出来。”

“你既然都明白,便该知道,这场封赏根本不是恩惠,是为了让你拼尽这一条命,也要多杀几个敌人。”戚思彦的声音有些颤抖。

“二哥,我知道。”阿柔有些担忧,抓住他的手。

“我后悔了,阿柔。”戚思彦眼眶染上几分血色,“我就该像先帝带走乐瑶那样,想办法把你送得远远的,再不见这些刀光剑影的纷争。”

阿柔微微垂下头,苦涩地道:“二哥,对不起。”

“阿柔,不必跟哥哥说对不起。”戚思彦眼眸低垂,“是哥哥没用,只能空谈布阵之事,却无上阵杀敌之能。如果可以,我恨不能代你往前线去。”

“说什么呢,二哥!”阿柔连忙反驳,“什么没用?不许说这样的话!”

“阿柔……”戚思彦深吸一口气,直勾勾地望向她,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恳求,“不能不去吗?”

阿柔很少见戚思彦露出这样的神色来,一时间有些无措,“二哥,我,我……”

“罢了,是我太无理取闹了。”戚思彦自嘲一笑,“你刚从军营回来,定然已经宣明身份,木已成舟了。我再阻你,岂不是打陛下的脸?”

“对不起,二哥,没有提前与你商量……”

“这不是你的错,陛下也未曾给咱们商量的时间不是?”戚思彦很快平复了心情,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稳重的模样。

今日散会后,李晁奚将他与司言留下,其实并没有嘱咐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交代旁人听不得的差事。

现在想来,他的目的无非是断绝阿柔被此二人劝说着反悔的一切可能性。

虽说天子之命本不可违,但李晁奚这皇位也并不名正言顺。只要阿柔这个昭武副尉还未在人前露面,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

可阿柔已在军中士卒面前露了脸,宣明身份,再想要反悔,丢的就不是天家的脸面,而是他景西王府的脸面了。

如此心计,竟更胜当年的李钰几分。

也不知李晁奚未曾跟随先帝出逃,留在长祈城,到底是被人抛下,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二哥不必为此忧心,我若能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便能增添几分胜算。再说,倘或此战败了,无论我在不在战场之上,都难逃一个‘死’字。”

阿柔宽慰着道:“我因心中道义而选择留在长祈城,与哥哥共同面对将至的险局。但我也想要活下去,想和哥哥一起活下去。我还有许多没见过的风景,还有许多没实现的愿望,所以……我绝不会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

阿柔抬头看向戚思彦,目光坚定,笑意温柔,“哥哥,请允许我为自己的理想和生命一战。”

戚思彦愣在了原地。

恍惚间,他想起许多年前,幼妹曾掷地有声地对他和二哥说:“我讨厌这世道强加给人们的无形镣铐,只想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即便为世人所不容,却也无怨无悔。”

那时候,他是多么的感动和骄傲啊。

戚思彦早就放弃了金戈铁马的理想,被迫成为留守京城的困兽。所以他倾尽一生,也想让自己百般疼宠的妹妹做一只飞鸟,自由自在地徘徊于天际,不要步他的后尘。

是他亲自教会阿柔——这世上有太多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或是仁义、或是真情、或是行于世间所秉持的价值。

于是,阿柔决定为这份价值而守在长祈城。

她决定为这份价值,奔赴战场,以身化为一把利刃,燃尽心火,直至终局。

在这一瞬间,戚思彦终于明白,是他亲自将阿柔教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他是全世界最没有资格和立场阻止阿柔的人。

戚思彦看向幼妹,目光中满是眷恋,似乎是怕下一秒,她就不见了。

“好阿柔,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戚思彦语调轻柔,眼带笑意,“反正,哥哥一直在这,陪着你呢。”

阿柔咬紧了嘴唇,有一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二哥真的好温柔。

他似乎永远不舍得苛责她,只会将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默默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但阿柔不能哭。

她已不再是被父兄庇佑着的不谙世事的姑娘,而是圣上亲封的昭武副尉。

她的身后是千军万马,她肩负着家国天下的命运,以及黎民百姓的安危。

也许她的事迹会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亦或者她的姓名终究随着岁月流逝而被人遗忘。

但阿柔依旧要站起身来,挺直腰背,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阿柔深吸一口气,眼中雾蒙蒙的,却笑着说道:“二哥,我从西北离开的时候,阿爹曾说,待这场战事了结了,咱们一家人,要好好地聚一聚。所以,我们都不能食言。”

“嗯。”戚思彦微笑着点头应道。

“好了二哥,时候不早了,你快些歇息吧。”推心置腹过后,阿柔不忍再让二哥熬着,连忙催促道。

戚思彦的确觉得有些困倦了,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疲色,“好了,别光顾着管我了,你也早点休息。”

阿柔连声应了。

待到二哥躺在榻上阖眼休息,阿柔便吹了烛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沿着长廊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及至院落,阿柔并未着急进房,而是先将院子里守着的小厮侍女通通赶去休息。待人散尽,她坐在院内石椅上,沐着月光,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人都走了,还不现身吗?”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影从屋顶上轻盈地跳了下来。

司言走到阿柔身前,直勾勾地看着她。

阿柔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干什么,别一直盯着我看呀。”

阿柔迎着月色投去视线,发现司言身形僵硬,肩膀微微颤抖。他抿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阿言,你……”

下一秒,司言毫无征兆地凑上前来,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揽着她的脖颈,贴上她的唇。

阿柔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一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漫长、难舍难分。

温烫的鼻息交织缠绕在一起,笼罩于唇齿之间,强势掠夺着面目四周的每一寸空气,令人燥热难耐,又有些喘不过气来。

唇瓣被一片温软紧紧地堵住,又被似有若无地轻咬吸吮,鼻尖也被迫贴合在对面之人的面颊之上。阿柔艰难地喘息着,眼角难以自抑地泛起红晕。

不知过去了多久,司言终于松开了圈禁她的手。

二人分开,阿柔满面通红,大口地喘息起来,好不容易才缓过气。

她正想说些什么,转而又被拢入一个坚实紧致的怀抱。

感受着司言微微颤抖的身躯,阿柔立刻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回抱着他,妄图将自己身上的温暖尽数传递而去。

司言闷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我刚刚跟了你一路。”

阿柔轻抚着他的后背,笑道:“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军营出来的时候。”阿柔言语之中并无责怪,声音轻柔,“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出现,没想到,最后还需要我叫你出来。”

“我原本是想等你一从军营出来,就将你拦下。”

“哦?那又为什么没有呢?”阿柔声音细软,觉得自己的语气像在哄一个孩子。

“因为……我知道阿柔还有许多话要同戚二哥讲明白。”司言说道,“戚二哥身子弱,熬不得夜,我等等也无妨。”

“原来是这样啊。”阿柔温声道,“阿言可真是个贴心的人。”

司言松开怀抱,定定地看着阿柔,说道:“你这是在哄我吗?”

阿柔眨眨眼,“哄你是真的,夸你也是真的。”

“没想到,到头来,我还需要你来哄劝。”司言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你跟了我一路过来,莫非也是想劝我,不要接下昭武副尉的职衔,偷偷离开长祈城,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阿柔凝眸看他。

司言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有哪怕一丝想要离开长祈城的想法,我都会不顾一切、想方设法地带你离开。”

“但是,你没有。”司言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来,“即便我想将你带回江南,劝你离开这些刀光剑影的灾祸,都已没有了立场。可是阿柔,你曾问过我,始终如一地为李家效忠,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而你如今难道也要为了李家江山,放弃先前所选择的道路吗?”

阿柔闻言,也不气恼,而是耐心地解释道:“阿言,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当初西北宛阳一战,谢阳占领了景西王府后,他都做了些什么。”

司言微微一愣。

“他将我王府上下所有护卫尽数屠尽,只留下些老弱妇孺。上了年纪的仆妇,兵卒可任意使唤打骂。而那些生得貌美的年轻侍女……都逃不过被凌辱的下场。”阿柔回忆起当时听闻此事的情状,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冷了下来,恨得微微颤抖。

司言面露不忍,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阿柔……”

“你不必宽慰我,受到伤害的本不是我。”阿柔平复下来,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是想说,长祈城若是守不住,受苦的必然是城中百姓。林予哲和谢阳是一丘之貉,你不能指望他们对城中百姓怀有仁慈。”

阿柔顿了顿,看向司言,一字一句地回答:“所以,我非是为了李家江山而放弃先前所选的道路,正相反,我戚雪柔始终如一地践行着自己的‘道’,从未偏移。我从不认为自己有拯救天下的能耐,只是无法对目所能及的苦难视而不见罢了。”

“阿言,你能明白吗?”

司言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姑娘,只觉得心中对她的情意越来越浓,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当然。我的阿柔,看不得这世间的黑暗不公,看不得黎民苍生被肆意践踏、蹂躏至死,更无法对自己力所能及之事袖手旁观。”司言似是释怀般轻笑一声,“我喜欢的,不正是这样的阿柔吗?”

阿柔眯着眼笑了起来。

“但其实,不论你同我解释与否,我都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嗯,我知道。”阿柔打趣道,“否则,当初从宛阳城回来的时候,你就该绑着我回故渊门了。”

“阿柔还真是会说笑。”司言失笑,“我若这么做了,你不是要恨死我了?”

“你是想让我远离危险,我又怎么恨得起来呢?”阿柔笑意微敛,“但也许,你我二人之间,也就止步于此了。”

“那我还真是庆幸,没有由着自己的心意来。”

“哦?”阿柔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你的意思是,你还真动过把我绑走的心思?”

司言:“……”

看着司言心虚的神情,阿柔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干嘛,我又没怪你。再说了,你不也没那么做吗。”

“总归是起过这样的心思,还是该心虚一下的。”司言低声说道。

阿柔嘴角微微上扬,“好了,司门主跟了我一路,倒真是辛苦了。只可惜今夜天色太晚,没有时间再请你进来喝个茶什么的。”

“倒也不用如此麻烦,我本就没有什么要事,只是想同你说说话。”司言不想再打扰她,“没几个时辰就该天亮了,你明日还要忙,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阿言。”不等司言转身离去,阿柔就先叫住了他。

“嗯?”

“我们之前总说,等一切事了,要做许多事情。我想……”阿柔柔声说道,“也许此战,便是终结了。”

司言回以一个会心的笑,“嗯,希望如此。”

……

司言回到顾宅已是寅时。时候这么晚,他根本没想到还有人在等他。

司言看到屋内亮着的微弱烛火时有些惊讶,推门而入后,便见宋岳之坐在桌前,面色阴冷疲惫,似乎已等待他已久,手上还紧紧地攥着一封信。

司言见他面色不好,直觉出了什么事,心下一惊,“师兄,怎么了?”

宋岳之一言不发,只是伸出手,将那封已被他攥得皱皱巴巴的信递了过去。

司言忐忑地接过信,见署名是叶温遥,立刻迫切地展开信笺,想要查看其中的内容——自从夜兰消失在河北地区后,叶温遥便一直在寻她的下落,如今来信,应当是有结果了。

然而,当司言看清楚信上的内容时,却仿佛如置冰窟。

分明是黑色的字迹,却显得分外刺眼——

吾听闻叛军贼首林予哲被一琵琶女所杀,其义子云氏取而代之,又将琵琶女处死,葬于荒野。遂寻访而至,竟见夜兰已成红颜枯骨。知其大仇得报,却未能得享其果,一时悲恸不已。

夜兰已死,吾欲将其遗骨带回江南安葬。长祈一战凶险,师兄恐不能赶回,还望师弟珍重,万望平安。

完蛋,存稿没了

第78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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