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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如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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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牢异常宁静,谢潮生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墙,徐徐阖上双眼,熹微晨光落下,衬得他面色苍白,如同一尊蜡像般无声入定,仿佛已与外面的一切隔绝开来。

白岭烟见此,心知自己从他口中已问不出更多真实的东西了。

临走之前,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多问了一句:“你对赵宁祯,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宁祯?”谢潮生眉头一蹙,又缓缓松展,“她呀,倒是个好用的工具。”

白岭烟不说话,转身离开了监牢。

听着清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谢潮生慢慢睁开了眼,漫长的黑暗尽头,已看不见那抹紫色的身影。

他向白岭烟隐瞒了一些事,不过已经没有必要说出口了。

那日火烧英山,他积郁在心底的仇恨随着山火化作了灰烬,而那一刻,他心中说不出满足亦或激动,只是充斥着一股怪异的感受,膨胀而又空虚。

他忽然想到,报仇雪恨之后,他又该何去何从?这天地之大,他竟从中寻不出一丝支撑自己的意义来。

杀师之恨如一根纤细的蛛丝,他紧紧抓住,便不怕掉入无尽的阿鼻地狱。但那满天的火光不仅摧毁了长陵苏氏,也烧断了这根他赖以生存的蛛丝。

往后余生,他只能被困囿在深渊之中,昂首去看头顶的人间。

这叫人如何甘心?

他得去找些新的事做,来填充这空白的人生。

因此,他盯上了巫山白氏,尤其是在参与到了英山寻人中的白岭烟。

他打听到白岭烟不知为何,独身离开了巫山,去到了蜀阳林氏。

他一面接触到了靖阳公主,谋得了驸马的身份,一面开始暗中计划,该怎样为两家宗门布置一场有趣的闹剧。

最后,他将目光放到了离蜀阳林氏最近的宗门,也即是陇城周氏身上。

说来也巧,师父周云深正好来自这个宗门,不过这与他又有何干系?

他买通了陇城周氏的弟子,得知蜀阳要往陇城送一批货物,于是他派人假扮成了巫山弟子,夜袭陇城劫走了那批货,并藏在了湘州渡口的仓库,准备从水路偷偷运走。

做完这一切后,他本打算隔岸观火,静待三家宗门好好闹一番,让他赏一出好戏。结果事与愿违,计划到了最后,却被白岭烟与秦阅州联手搅合了。

既然一场火没有燃起,那就重新再烧一次。而这一次,他准备将巫山变成第二个英山。

可惜,一场好戏他都没能看到,而以后也没有机会再看了。

不过现在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只虫豸从墙角的缝隙中爬出,大摇大摆地走过面前。谢潮生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将虫豸踩死在脚下,再细细碾了碾。

靴下,虫豸单薄的躯壳四分五裂。谢潮生冷眼睨着这脆弱的生命,恍然之间仿佛看到了即将走上刑场的自己。

生命皆是如此,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亦如潮涨潮落,交替之中构筑无限的轮回。而他也终将会同这卑微的虫豸一样,被人轻轻松松地碾死。

也许他早在复仇结束的那一刻,便该死去了。

谢潮生再度闭上眼,恍如潮浪停歇了声息,再也不会翻起波澜。

潮生,终将潮落。

……

白岭烟走出诏狱,外面赵宁祯正等在一旁。

“那个……潮生他有说什么吗?”赵宁祯神色紧张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从清晨开始就等在这儿,内心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进去。三天之后,谢潮生便会面临死刑,而真到那时,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但赵隆祐已斩钉截铁地下了死命令,不准她去看望谢潮生。

心焦之际,正巧白岭烟出现在面前,于是赵宁祯便托她帮自己去问一句话。

白岭烟犹豫半晌,还是如实相告。

听罢,赵宁祯眼眸颤抖,久久回不过神来。原来她在那人心中,一直是如此得可悲。这段感情从始至终,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赵宁祯滞在原地,眼眶通红,却又流不出一滴泪来。她身子微微发抖,悲伤之极,面上反而生出一丝笑意。

事已至此,那她也没有必要再多留恋,一刀两断便是最好的结果。

赵宁祯简单谢过白岭烟,说罢便快步消失在了巷道中,她步伐急促,似乎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停留。

白岭烟目送她离开,一转过身,便看见秦阅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瓦墙旁,他长发高束,着一袭黑衣,环抱双臂静静地靠在墙上。

他静静地凝望着白岭烟,一双幽黑的瞳仁中填满了那抹紫色的人影,好似有紫荆花在眸中盛放,灿烂而美丽。

白岭烟不说,他也不问,朝他微微一笑,一双腿便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等回过神来时,已到了跟前。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噬心蛊的效果是不是还有所残留?

不过对他而言,这无关紧要。

因为早在初见之时,他便已明悉了自己的心意,无论日月变迁,沧海桑田,也不会动摇分毫。

……

七月初七,七夕节。

难得来一趟京城,待参加过皇上赵隆祐亲自举办的答谢宴后,白岭烟与秦阅州决定多待上几天,正好赶上了七夕。

当天,街上车水马龙,恩爱的佳侣手挽着手,漫步在正阳大街。女子会梳头洗发,穿针乞巧,男子会晒衣晒书,祭拜魁星。

街市人潮涌动,摊主小贩乐呵呵地来迎去送。白岭烟和秦阅州穿行在街市中,边走边逛,时不时停下来买上几样感兴趣的物件。

木偶泥人,蜜饯干果,花伞纸扇,胭脂玉佩,街市上商品琳琅满目,白岭烟目光一一扫过,不由回想起枫月节是长桥集市。

相比巫山,京城的街市上多了不少以前没见过的玩意儿,她看惯了刀光剑影,如今见了这些,不由觉得稀奇有趣。

她走马观花地看着,蓦然发现一对偶人,女小人手拿长剑,男小人则背箭持弓,偶人用木雕成,线条流畅,神色逼真,衣着细致,更为重要的是,与她和秦阅州有几分相像。

“秦阅州,你看这个……”她刚准备拿起两个偶人向秦阅州展示一番,一个人影忽然从白岭烟眼前晃过。

那人头戴斗笠,身披青绿氅衣,背对着她混在人群之中。明明平淡无奇,但白岭烟不知为何,一眼便捕捉到了那抹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心中莫名一动,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蹙了蹙眉头,匆匆和秦阅州道了一句:“稍等我一下。”

说罢,她将怀里的东西连同两个偶人一股脑地塞进秦阅州的怀中,转身没入了人海之中。

白岭烟追着那人的背影,心越跳越快。那人似是有意逃开,每当白岭烟离近了一些,“他”便加快了脚步,又将距离拉远。

直到最后,白岭烟追到了一处死胡同,面前瓦墙耸立,再无前路。

那人停住步伐,斗笠檐下的浅白薄绢掩住了面容,但从身材可以明显看出是位女子。她徐徐转身,便如清风拂柳,舟楫推澜,让人心神恍然。

虽然隔着一层面纱,但白岭烟见到女子容貌的第一刻,两行清泪已悄然滑落面庞。

“娘亲……”

过了片刻,她才听见自己如梦呓似的低喃。

女子没有应她,面纱之下一抹笑意若隐若现,她默了半晌,轻声开口:“近来可好?”

女子的声音空灵沉缓,带着几分慈和,恍如琴弦轻颤,落在一片空旷之中悠悠回荡。那些深藏在白岭烟心底的无数记忆,好像长出蝶翅,蝴蝶轻振翅膀,抖落埋葬的尘土,伴着琴音翩翩翻飞。

白岭烟一时好像哑了口,她想说许多,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唇瓣张开又合拢,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她似乎变成了幼年时候的自己,没有那么多杂思与执念,一双迷朦的泪眼傻傻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眸中漾开无限的思念,涟漪似的漫卷至四肢百骸。

“那便好。”女子语声中透着欣慰,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揉了揉白岭烟的额发。

“武功可涨进些了?”

白岭烟又点点头。

“可曾寻到了心仪之人?”

话音刚落,白岭烟蓦地一愣,眨了眨眼,视线微微偏至旁侧,耳根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虚红。

见此,女子心领神会,不再追问,眸中映出淡然的柔光。

“无论如何,当珍惜。”

白岭烟抿抿唇,顿了片刻:“我知道了。”

“看你一切都好,那我便放心了。”女子微微颔首,唇角笑意更深一层,婉和而温蔼。

忽地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尘沙飞扬,逼得白岭烟一时睁不开眼。待风停沙散,白岭烟赶紧睁眼,而女子已消失在她的面前,仿佛化作了一阵烟云乘风而去,方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错觉。

白岭烟在原地呆站了许久,原本激动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她转过身,回到了与秦阅州分别的地方。

秦阅州尚还等在那儿,如冰雕一般保持分别时的姿势,而当望见白岭烟的身影时,周身的冰幕便层层破碎,玄沉的眸子重新氲开水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步步走近的白岭烟。

白岭烟眼睫轻颤,回望向那双深邃的黑眸,双手一绕,轻轻抱住了秦阅州。

熟悉的气息带着暖意萦绕在耳侧,让秦阅州身子僵了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白岭烟淡淡一笑,慢慢开口:“我方才,见到了一位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青衫烟雨客, 似是故人来。

南风知我意, 吹梦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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