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起，非烟脚下的法阵亮起，丝丝缕缕的蓝色灵气如丝线一般逐渐缠绕在她身上。
怀里的狐狸叫了两声跳下来，在非烟前面幻化成了一名少年，白色的头发红色的耳朵，商音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易观遐。
少年正施法替她阻挡一些侵入身体的灵气，艰难说道：“仙君……手下留情。”
话毕，他猛猛吐出一口血。
阵法扩大，却并没有要停止的趋势。
非烟的模样越来越呆滞，木讷地扭头看着少年，“是你？”
“是我，”少年咬牙道：“是我，我在这……”
阵光之中，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非烟的眼珠变黑了，抬手掐上他的脖子，声音尖锐：“哈哈哈哈哈……是你啊，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放开我！”少年紧抓她的手，却没用力。
“燕师兄，等一下。”
燕舟停了手，但法阵却不消，商音走过去飞出一张符纸打在非烟手上，少年应声落地，被商音带出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少年趴在她脚边，仰起头与她对视。
没有名字？
商音问道：“你跟非烟姑娘认识，她叫你什么？”
“……狐狸。”少年吮吸掉唇瓣上的血迹，又咳了一声，这次吐血更多了。
好草率，商音嘴角抽了抽，“既然你要我们手下留情，理由呢？是什么？”
他跟在非烟身边的时间跟他们比起来只多不少，不会不知道她现在已经被弱妖寄身了。
少年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手臂颤抖不止，血珠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小血花，他看起来才十七岁，身量却跟晏识玉差不多，商音不得不抬头看他。
少年说：“姐姐是在三个月前被寄身的，但是我一直在帮她维持清醒，所以现在弱妖还没有完全吞噬掉她。”
“你这样有什么用？”商音问：“你这样不停的消耗自己的灵力帮助她并不能让她彻底恢复清醒，等到时间一长她依旧会被吞噬殆尽。”
“我知道……”少年垂下头，转身去看被困阵中的少女，少女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呆滞恐怖，歪嘴斜眼，嘴里不断有黑色的妖气渗出，别人看见这种场景早就吓跑了，他却眼神温柔，仿佛在透过这副皮囊看另外一个人，“我只是……想多陪陪姐姐……”
“而且——”他对着燕舟和商音等人拱手作揖，却是看向晏识玉，他道：“我方才见过你救那位名叫时令的仙友，如果可以我想请你们也救救姐姐。”
晏识玉看向他抱手挑眉，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为什么要救她？
少年忙道：“我可以支付报酬，我的寿命，灵力，魂魄，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您，只求您能帮我救救她。”
商音惊骇，他的修为预测不过才数百年，而这三样东西无论是对人，神或仙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他这样就是在用自己的一切做交换。
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真的值得吗？
她看向晏识玉，他作为魔尊，真的会需要这些东西吗？
晏识玉依旧是那副慵懒散漫的模样，仿佛少年说出来的话在他听来就像是今天吃白菜，猪肉还是羊排一样，没有半点价值。
在场没有人说话，就连话最多的秦思礼都没了音。
时间流逝，天色暗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捉住了非烟，此时的镇子上空妖气散了一些，此时群星闪耀，格外好看。
“救不了，”晏识玉忽然说道：“她被侵蚀的时间太长，只是在你灵力的维持下意识清明了些，如果强行把弱妖从她身体里引出来会发生你接受不了的状况。”
商音略微有些意外，听他这么说，似乎是如果非烟有救的话他是会救的。
至于他说的意外状况，商音知道，少年也知道。
秦思礼在后面摇头“啧啧”了两声，扯着陆嘉言说：“可怜呐。”
“你还可怜他？”陆嘉言瞥了他一眼，“我下山之前听说褚掌门会查课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那些小画册是跟没做完的课业放在一起的吧？”
“我操！”秦思礼脸色乍然变化，“你怎么不早说？完了，这下真要完了。”
陆嘉言说道：“没事啊，我会去罚台看你的。”
所谓罚台就是一个悬在高空的莲花形状的台子，周围白云缭绕，上下左右都看不见，而且还非常寒冷，是那种御火术都挡不住的冷。
秦思礼一脸生无可恋，拉了老长，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回去之后该怎么办了。
少年被拒后也不见恼怒，应该是早就料想到这个结果了，他对晏识玉说了声：“多谢。”
晏识玉颔首没有说话。
少年走进阵中继续传输灵力给她，在他灵力的持续浇灌下非烟的眼睛变得清明了起来，也彻底认清楚了面前的人，嘴唇蠕动两下，缓缓吐出“狐狸”两个字。
“是我。”少年红了眼眶，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下一刻，另一种灵力也进入她的身体里，那一抹灵力的来源是商音。
“师姐，这是做什么？”秦思礼问到。
商音说道：“我相信在客栈给我馒头的人是非烟而非弱妖，所以我想她应该有话要说。”
“你这样是在做无用功，”晏识玉不知什么时候跟她离得很近，一只白皙分明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对灵力的消耗也很大。”
商音感觉被晏识玉搭手的肩膀处在发热，一股灵力在她身体里周转然后流出。
他虽然这样说，却还是伸出了手。
“多谢。”
燕舟在旁边维持阵法。
秦思礼喃喃自语：“师姐为了一个馒头消耗这么多灵力？”
“不是为了馒头，师姐是修道之人，善恶分明，”陆嘉言解释：“虽然非烟没救了，但是世间不能多一条冤魂。”
人枉死会成为冤魂，不愿入轮回就生生世世得不到解脱。
非烟对他们屈膝福身，“多谢各位仙友相助，我知道我没救了，不必在我身上浪费灵力。”
商音停了手，只有那少年依旧不依不饶，非烟朝他微微一笑：“我说的话你怎么一点都不听呢？我若是不想起来，你打算瞒我多久？”
少年双目含泪，轻轻摇头。
“算了，”非烟叹了口气，如邻家姐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我身体里的这只弱妖是领头的一只，杀了我就可以救整个泗南镇。”
“小狐狸啊，我知道你性子倔，不听劝，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说一声，人妖殊途，几十年后我魂归故里，你去哪里找我？”说完她又笑了声：“现在不需要几十年，现在就已经到头了。”
她对商音说：“仙友，可否借剑一用？”
商音取下腰间的揽月扔给她，“当然可以。”
“不要！”少年喊到。
非烟举起剑狠狠朝自己的腹部捅去，却在即将没入血肉的时候停住了，她皱眉冷声，“你拦不住我。”
她与身体里的弱妖抗争，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她的嘴里发出来，“想杀我，哈哈哈哈哈——别忘了我还在你身体里，你杀不了我！”
“是吗？我也说了，你拦不住我！”
她再次挥剑，却依旧停住，这次拦住她的不是弱妖而是少年。
“姐姐，不要……”
一滴泪落在非烟手上，滚烫的像是要将她的手灼伤，她怔了一瞬，想到了什么似的，眼泪盈眶，“你别哭，村子里一百多口人丧命于我手，这是我该还的。”
少年摇头：“不是……这不是你做的……”
“杀了我，小狐狸，你杀了我，”非烟说：“镇子里的人离家四处奔走，这原本不是他们该受的苦难，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你。”
“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少年握着剑刃，双手鲜血流淌。
“小狐狸……”
噗呲——
长剑霎那间刺进了非烟的腹部，刺目的血染红了她的裙子。
商音好像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解脱，这么久她也在跟弱妖做斗争吧？
弱妖长啸一声从非烟的身体里钻出来，在空中都凝聚不到一起，散成一片片，晏识玉抬手便将它捏了个稀碎。
白色的神力被他吸收，不过眨眼间。
商音：……
再快她也看得见，所以当着她的面拿她的东西真的好吗？
如果她现在不是戚今月肯定会忍不住跟他抢起来。
少年抱住非烟的尸体，揽月挂血躺在一旁，非烟伸手捧着他的脸，“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别哭，我给你留了一样东西，放在……放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面……”
她的手从少年的脸上滑落，彻底没了气息，他无声哭泣，眼泪不止，等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抱着非烟的尸体站起来。
这具他熟悉的躯体已经冰冷，穿过栽种在门口的一小片竹林，商音追上去，问道：“你去哪？”
少年脚步没停，说道：“她曾经说想去北方看雪，但是一直没机会，现在有了，我想带她去看。”
那道红白衣袍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院子里那棵被魔气侵染许久已经濒临枯死的海棠树动了动，土里的东西在某种灵力的引导下钻出来，飞向少年离去的方向。
商音看见了，那是一对紫玉质地的飘带耳坠。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到这里就结束啦，九万余字不多也不少
肯定是有某些纰漏和逻辑不通的地方，我是一个新人作者，文笔肯定是不成熟不好的，不过也很感谢收藏和追读的读者们对我的容忍啦~~~
暂定的更新时间是每晚九点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