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枝没有言语。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照亮了我的窗户。

“别介意，我是开玩笑的！”银枝的沉默让我心里的尴尬不断攀升，并最终决定表现得像个将脑袋埋进沙堆里的鸵鸟。

“等等，维利特！”

银枝喊住我，这令我只能停下所有的小动作，然后和他四目相对。

“我试图思考。”银枝说，他的声音听上去愉悦又遗憾，“伊德莉拉在上，维利特我真遗憾没能早点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关于我对你的态度。”

我小小地惊呼起来：“噢。”

“那你的态度是什么样的？”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什么事情能有如此高的期待值。这可真相是一场考试，而我也对这场考试的分数格外在意。

“我曾经在我的日志中向伊德莉拉女神发誓，我愿意和你一同在寰宇中冒险，直到我们最终因为某件事或者某个不同的的目的而分道扬镳。”银枝说的这句话，我也曾认真考虑过。

他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后面的话令他感到难堪，但银枝最终还是选择告诉我：“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可它的确从某天开始，就出现在我的思考范围里了。维利特，当我设想你在某一日离开希世难得号时，唔怕就会感到阵阵的怅然若失。”

我有些不确定地推测：“也许你只是习惯了你的老伙计？”

事实上，在和银枝的生活完全磨合之后，我甚至不再考虑那些没有银枝的世界。最开始企图留下来，是因为他强大的力量，充满魅力的人品，而现在也依然未变。

银枝虽然表里如一，是个品德高尚的好人，但他却从不以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令我格外自在。

或许从夸口成为他的经济人时，我就已经无意识地想要为自己在希世难得号上留下一席之地了。

“并不只是这个原因，维利特。”银枝对我的每个问题都听得如此认真，以至于他又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在习惯之前，大约是很久之前，我就先学会了接受。”

什么时候？

我还没问出口，就听见银枝继续往下说道：“也许是在前往匹诺康尼的路途中，我们彻夜长谈时，你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你所在意的东西，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我的意思是，很少有人愿意向我袒露心声。”

“但我必须得提到一个地方，还记得匹诺康尼的梦境大堂吗？”

当银枝穿过人群时，他并不意外能看见那些被他所帮助过，或在旅途中短暂同行的朋友。对于纯美骑士而言，这样的时候是常有的。

可银枝那天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即使只是口头上的承诺却依旧赴约，即使他甚至不知道银枝是否能活下来。

他只是在赴约了，靠近每一个红色头发或身穿铠甲的人，想要分辨他们是不是自己认识的纯美骑士。

银枝不自觉就多看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他惊喜地将另一位同仁当成自己时，银枝感到有些坐不住，但另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将他绊住了。

等到解决完时，大厅只剩下空落落的几个暂时还没入梦的家伙。

真好，维利特还在那里。

“维利特！”银枝一直都扮演着帮助别人的角色，他成熟、可靠，富有活力，是个值得依靠的人。所以他从来不知道，被人担心的感觉，竟然像喝下了一百瓶冰镇元年苏乐达，幸福得感觉血液里都在咕咕冒泡。

从那个时刻起，维利特这三个字就已经在他这里占据了优势地位。

维利特先生真正意义上的，赢在起跑线，成为这场考试的优秀毕业生。

“我从来不知道。”维利特有些吃惊，“因为你对所以人都太好了，不像凯兰那样，只有安德斯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你也是特别的，维利特。”银枝几乎是接着这句我往后说，“伊德莉拉女神希望世界不再单调，所以「美」无穷无尽，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独一无二。”

嘿，我可真需要银枝在我身边，这样我就能每天花二十四个系统时听他无微不至的称赞。

于是我告诉他：“不要妄图用那么多甜言蜜语来麻痹我，不过既然我已经完全沉溺其中了，所请继续说，还有我感觉我现在似乎最想听见你说另一句话。”

“是的，我愿意这样说。”当我正在笑的时候，银枝翠绿色的眼睛中也坠满了神彩，“我很喜欢你，维利特，并且我一直希望着，你和我共同的冒险永远不要停止。”

膨胀，就是现在，多巴胺的分泌达到峰值，连脑袋上的伤口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

来吧，维利特，坦诚一点，至少银枝先开口了不是吗？

我在心里给自己鼓劲：“这简直是世上最好的药品，我感觉自己现在好极了。”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那些有的没的，之前一直想说却没有合适的场合说的，颠三倒四，但银枝却一直充满耐心地听我将他们说完。

直到我终于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其他话来时，我只能说；“嘿，我说了这么多，它们的意思其实只有一个，银枝我喜欢你的。”

因为银枝对我的尊重，令我早就将自己摆在了和他同等的位置上。无论是友谊还是别的情感，只有双方在人格上对等时，它们才是健康的。

这就是为什么，偶像和粉丝的结合总会失败，当你将某个人架在高处时，就会理所应当对拔高对他的要求。

我在和银枝逐步深入的接触中发现了这一点，他身上有很多优点，其中一些甚至显得有些执拗，这由当日他以几乎自我牺牲的方式，驾驶希世难得号捅破巨真蛰虫的肠胃就能看出来。

他或许并没想过，万一他去而不返，或者他失去希世难得号；可在等待他消息的那些日子里，我的确反复思考过这些问题，最终我得出结论——只要银枝能回来，万一希世难得号损毁，他也会有决心再造一艘飞船。

而那时，我愿意为他效力。

不过幸好，等到最后无论是银枝还是希世难得号都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我靠着银枝，十分餍足地想着。

*

“还有件事维利特。”

“我们的任务结束了，或许你想不到我们种下的麦子和玫瑰到底谁的数量比较多。”

不不不，我或许不清楚麦子和玫瑰，但我了解银枝，能让他露出这样兴奋的表情的，大约是某些概率比较小的事情，他喜欢这个。

所以，“我猜它们大概一样多。”

“是这样没错！”银枝感慨，“我们果然心意相通！我甚至感觉，提交任务时，「均衡」的星神「互」向我投来注视。虽然祂没有直接和我对话，但我能感受到，那一瞬间像是直面了整个星球的威压。”

不过对于这样的最终结果，「互」感到非常满意。

「世人都在种玫瑰，

就由我来种麦子，

如此，追求浪漫的人便不必饿死，

夜晚，当我坐在麦田旁乘凉时，

你们的玫瑰也终将点缀我的梦境。」

“故事的结尾处，是首很有意思的短诗。”银枝将它吟诵出来，“我想这大概是这次冒险最值得我们回味的地方。”

“或许在这里玫瑰永远浪漫，麦子永远现实。”

“但伊特兰的教训令我们深刻地认识到，「永恒」注定走向毁灭，甚至不需要外界助力，它就能从内部土崩瓦解。所以浪漫的玫瑰也可以变得「现实」，就夜莺神不会停留在没有玫瑰的阳台上。”

而现实的麦子，在一定的条件下也能变得「浪漫」。

当你辛勤耕耘的目的，是为了填饱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时，你可以如此说——我的浪漫是为了更多人能长久追求他们的浪漫。

“而这正是我想做的事，并以此善举，将伊德莉拉女神的「美」传播至寰宇的每个角落之中，感谢「欢愉」，我的确受益良多。”

这里关于麦子和玫瑰，是基于自己理解后改造的艺术形式。

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山区，我还记得小时候，在暑假快结束前，我奶奶会和其他的长辈们一起，拉着重重的一板车麦子去镇子上加工自家吃的部分，然后将多余的卖掉。那是我最喜欢的日子，因为不用自己走路，我奶奶会让我坐在堆得高高的水稻上面，慢吞吞地和他们一起去镇子里，甚至回来结束的时候，给我买一些小零食。当时正是又穷又馋的年纪。

不过后来我长大了，在我的理解里，务农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山区没有非常机械化的农耕工具，大部分工作都需要由人力完成，一季水稻成熟是非常不容易的。在此，向所有的劳动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