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阿隐顿时变了脸色,“小白……你……”
陆小白看向郑阿隐的腰间,指了指她的香囊。
“我在辽国看到了一个图样,一个独属于辽族的图样。纹在身上时是一种意义,绣在香囊上又是另一种含义。当时我看到那个图样,就想起来我曾经见过。在小时候,你救我的时候,你腰间就挂着那样一个香囊。”陆小白说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阿隐姐姐,你为什么瞒我?是觉得我不可信任,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郑阿隐看着陆小白的眼睛变得湿润,泪水沾在她的眼睫上,随着她眨眼一瞬间流下来。
陆小白没有抬手去擦,也没有低头遮掩,她就这样坦荡的流泪,就像此刻她坦荡的把眼中的不满和委屈亮出来给郑阿隐看。
郑阿隐的心因此安定了下来。
在陆小白的眼中,有不满,有委屈,有难过……但没有责怪、冷漠,和提防。
于是郑阿隐上前,抱住了陆小白。
“小白,对不起,我不该瞒你。”郑阿隐说道,“我没有不信任你,也不是不在乎你,我只是不想让大家知道,我是一个敌国的人。”
“对不起。”郑阿隐偏头蹭了蹭陆小白道侧脸。
陆小白被突然的凉意惊了一下,连忙低头去看,“阿隐姐姐,你怎么也哭了。”
她掏出手帕来,小心地擦着郑阿隐脸上的泪水,“我没怪你,真的,我就是以为你……”
郑阿隐拿过陆小白道手帕,自己擦去泪水,“以为我什么?”
“以为……你不喜欢我。”陆小白轻声道。
郑阿隐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陆小白,她什么都没说,但陆小白知道,她懂了。
因为这一刻,郑阿隐的眼神,变得无措。
郑阿隐转身想逃,被陆小白拉住了,“阿隐姐姐,你既然知道了,就给我一个答案好不好?”
……
裴怀安拿着长宁送陆小白的一双玉跳脱去陆府寻她。
刚一入陆府,就看见了陆直方。
裴怀安问他陆小白在何处,陆直方板着脸冷哼一声,“这个逆子!”
侍女在后面悄悄示意陆小白在自己房中。
虽然不知道陆小白怎么刚一回来就惹了陆直方生气,但裴怀安倒真是有几分习以为常了,宽慰了几句就去后面找陆小白。
门外的侍女见裴怀安来了,立刻进去告诉陆小白,又出来引裴怀安进屋。
裴怀安一进屋,就看见陆小白趴在床上,郑阿隐正在给她小腿上药。
“怎么了?”裴怀安惊讶道。
陆小白疼得吸气,“被老头打的。”
裴怀安皱起眉,凑近了点,陆小白的小腿上有几道骇人的红痕,皮肉绽开。
“怎么回事?”裴怀安声音严肃了许多。
陆直方虽然经常追着陆小白说要教训她一顿,但陆小白毕竟不是孩子了,陆直方也不是真的要动手,如今怎么突然下了这么重的手?
陆小白支支吾吾的,郑阿隐也垂着眼睑不看裴怀安。
裴怀安隐隐猜到了。
“小白,和陆叔说了?”
陆小白挥手让侍女退下,坐起身来,“我和老头说了,我要娶阿隐姐姐。”
郑阿隐红了脸,极力低着头。
裴怀安愣在原地。
半晌,她才找回心神,眨了眨眼,定神道:“陆叔,陆叔怎么说?”
“这不是打我了嘛。”陆小白撇撇嘴,“我说了,除非他打死我,否则我不可能改主意的。然后戒尺见了血,老头就走了。算是,答应了?”
裴怀安拿过木盒,递给陆小白,“这是长宁送你的,如今,也算应景。”
陆小白打开一看,很是喜欢,当即把一只带到了手腕上,另一只往郑阿隐手上套。
郑阿隐推拒不得,面带羞涩的收下了。
“长宁长公主可真会送礼。”陆小白笑道。
裴怀安勉强勾了勾唇角,很快告辞了。
她们两个眉来眼去,着实让裴怀安觉得自己多余。
陆直方既然没再说什么,也没有让郑阿隐离开,应该也就不会再阻拦了。
陆小白一片心意,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裴怀安不由想起长宁,心中酸涩。
长宁待她的好,绝不逊于任何人,可却偏偏把她推到了她最想跨越的那条线外。
她并非不满足于这样不近不远的相守,可看着旁人的圆满,自己心中难免生出几分贪念,一点一点蚕食她曾经下定的决心。
心中筑起的高墙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倒下,而此时此刻,没有人帮她推一把。
裴怀安只觉得闷得慌,兀自去城外跑马。
新得的宝马神骏,裴怀安不一会儿就把跟着的人都远远甩开了。
听着马蹄落地,风擦肩而过的声音,裴怀安试着把所有一切繁杂的思绪通通抛开。
她策马向云山去。
云山的山路并不难行,良驹沿路而上,如履平地。
很快,裴怀安就到了山顶。
裴怀安勒马停下,俯身靠在马背上,摸着马儿,叹着气。
她心中仍有些急切。
如今北境安宁,皇帝召她回京的旨意,为何还没送来呢?
长宁……有没有催一催皇帝呢?
裴怀安翻身下马,望向山下。白茫茫一片,淌冰河蜿蜒而过。
淌冰河碎裂,冰龙浮现的地方还没有再次冻实,看上去是突兀的一块蓝色。
裴怀安努力看向远处,如今两国签订和约,她或许有机会去看看裂谷八月时的奇景,她很想,和长宁一起去看看。
“王爷。”亲卫们追了上来,舒云的马跑在他们前面,她一脸担忧,“我们都跟不上,太危险了。”
“没事。”裴怀安笑了笑。
“万一遇见什么心怀叵测的人呢?”舒云皱眉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是长宁殿下说的。”
裴怀安被噎了一下,摸了摸腰间的无事牌,没说什么,却没再让马跑那么快了。
……
礼部侍郎许如被侍女引入御书房,她是辽国第一批女官,云初刚刚登基,她父亲就告老,而后由她取代了她父亲的位置。
许如躬身行礼,“陛下,您交代的事,臣都安排好了。”
云初沉默了一瞬,抬头看她,“有多少人?”
“回陛下,共九十五人。”许如恭敬地回答。
云初微微挑了挑眉,没想到短短三天,许如就能找出这么多符合她的要求的人来。“许爱卿果然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许如并没有因为云初的这句夸奖而露出得意的神色,态度谦虚,“多谢陛下夸奖,臣只是尽力而为。如今所有人都已候着,请陛下移步御花园。”
云初点了点头,起身往御花园去。
她没有传步撵,领着许如慢慢往御花园走。
突然,她脚步一顿,往金池去,让人把待选的男子都带到金池边去。
“陛下,可是我的安排有何不妥?”许如不由开口问道。
云初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突然不想去御花园了。”
她不想这段不算好的记忆和那段还不错的回忆与同一个地方捆绑在一起。
待到了金池,云初坐到了池边的亭中,待选的九十五人迈上池上的长桥,整齐地排了一排。
他们低眉顺眼,等待着云初的选择。
云初皱着眉一个个看去,目光停在一个衣着青衫,身姿修长的男子身上。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但仔细看时,能隐约找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抿了抿唇,抬手指向那个男人,“他是?”
许如看了一眼,立刻回答道:“他是庶吉士,是京县知县家的独子,有姐妹五人,有子三,皆为女子。”
云初沉默了一会儿,“就他吧。”
话音刚落,天上飘下细小的雪花,云初站起身,走到亭边,伸出手去接,轻飘飘的雪花,落到掌心还不等看就化了,变成浅淡的水渍,好像接住的是一滴滴泪。
云初迈步向前,侍女为她撑起伞,她带着身后的侍从,很快离开了。
皇帝就这么走了,九十五名检讨、庶吉士、举人议论纷纷,不明白为什么。
程瑛没跟着他们讨论,他隐隐觉得,皇帝先前指的那个人,似乎就是他。
这种似乎被皇帝看中的感觉让他有些激动和兴奋,然而这样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
他回到家,家中安静非常,叫来下人一问,说是他父亲带着一家人出城寻春去了,还叫上了他的姐妹和外甥们。
这事有些奇怪,但程瑛没有细想。
结果,第二日传回消息,京县知县一家在城外被匪徒截杀,无一生还。
皇帝震怒,派人彻查,发现是各藩王战败时的逃兵集结,与京郊作乱。
程瑛作为程家仅存的一人被皇帝召见,劝慰安抚。
十日后,皇帝下旨,纳程瑛为皇夫。
翰林院的青年才俊们对程瑛又是同情又是嫉妒,程瑛接了圣旨,激动之余却隐隐有些恐惧。
……
临近傍晚,裴怀安带着人回城,陆小白刚得了云初纳皇夫的消息,也不管腿上伤了,绕着裴怀安和她八卦。
裴怀安早有预料,不是很关心,一边喝茶一边敷衍地听着。
林絮和郑阿隐在一旁谈论医术,院子里只有陆小白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时,突然有亲卫来报。
“王爷,京都来人了,正往王府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