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昔想到那二十两又会回到自己口袋里,霎时间心情肉眼可见变好起来。
他似是才想到一个问题,转身面向少年:“你叫什么名字?是何许人也?”
少年愣住,一双眼疑惑地看向他。
谢昔等了片刻,便是更加确信心中猜测——
这少年是个傻的。
他心中哀叹。
少年漆黑的双眼眨了几下,嘴唇嗫嚅着:“渊……阿渊。”
“什么?”谢昔以为自己听错了,“阿渊?”
少年呆愣地点点头。
谢昔摩挲着下巴,忽然决定:“我见这山下人间景色甚美,那便叫你景渊吧。”
少年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二人来到一家酒楼,据说这家的翡翠蒸糕尤其美味,堪称大幽一绝 。
“来两份翡翠蒸糕,一份包起来,再来份珍珠烩鱼,白炸春鹅,醉排骨,顿素丸子,马蹄豆兰。”
跑堂记下菜名,一脸笑意将二人请到楼上雅间:“好嘞,二位客官楼上请。”
闲来无事,谢昔开始观察起自己刚刚捡的便宜徒弟。
嗯,从轮廓上大概看来当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一头长发披散着,身形颀长,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他心中腹诽:这没了灵力就是费事,也不知这次醒来多久才会恢复……
店小二敲响门,将所有菜一一呈上桌,霎时鲜美的味道充斥鼻腔,让人垂涎欲滴。
景渊肚子应景般叫了一声,一瞬间让谢昔有些疑惑:刚才不是吃了好几盘点心吗?怎么又饿了?
他不敢细想。
只这一愣神,再向餐桌看去,便只见到刚刚还完整的一条鱼此时只剩下半边,真是整整齐齐的半边。
再看向景渊碗边,竟连半根刺都无,少年嘴中鼓囊着,一双无辜眼看向谢昔。
他一瞬间有些怀疑:莫非……是只上了半条鱼?
又看看其他的菜,半点没有动过的迹象,再想景渊嘴中嚼着的……
谢昔心中打了几个寒颤,总觉得自己之后会有点亏……
思及此处,他猛然惊觉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于是拿起一块翡翠蒸糕放入口中,味道还是几百年前的样子,绵密松软,甜香适宜。
谢昔享受得眯了眯眼,直到此刻才真正有了回到人间的实感。
不待他细细回味,便被楼下一阵吵闹声打断。
“请问你可见过此人?”来人拉住正在上菜的店小二,手中拿着一幅画像,礼貌询问着。
掌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看了看画像上的人,画像上之人为一位男子,身着一身白色袍子,背上背着一把剑,长发披散,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唉,这人……”
那名弟子大喜:“您是见过此人吗?何时见到的?此人向哪个方向走了?”
掌柜挠挠头,犹豫道:“也不知是不是,只是有五分相似,但是我见的那人好像有眼疾。”
转瞬间刚刚还大喜过望的弟子情绪又低落下来,拱拱手:“多谢,若是再看到有相似之人请一定告知我们,我们必有重谢。”
随即便召来周围弟子:“师弟们,找了一上午,我们先在此歇息片刻,用过午膳之后再找。”
另一弟子叫店小二上菜,问先前那名弟子:“易师兄,我们这次要找得到底是何人,怎么师尊那么紧张。”
名叫易轩的弟子给他一个眼神,瞬间那名弟子便意识到什么,缄默不再言语。
他拿出身为大师兄的气势:“此为我们天云派极为重要之人,切不可随意透露给他人。”
店小二此时将菜端上桌,正好看见其中一名弟子在卷那副画像,此时画像中男子半张脸已被卷起,他瞬间又回想到楼上刚来不久的两个人。
他上完菜转身小声嘀咕:“这不是楼上的客人吗。”
众弟子听了,一时间皆没了吃饭的心思,立马站起来急切看向他:“此人现在在哪?”
店小二被他们的动作惊了一下,警惕地看向他们。
易轩安抚道:“不必害怕,我们乃是名门正派,实在是找此人有要事。”
他拿出一块腰牌递给他证明身份。
店小二拿过细细翻看一番,没发现出什么名堂,又将所有人细细打量一遍,皆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勉强认可了他们的这番说辞。
“刚刚还在楼上吃饭,只是不知此时还在不在。”
店小二为几人引路,敲响雅间木门:“客官?客官方便开开门吗?”
敲门多次毫无反应,易轩默念一句“得罪”,便一把推开门。
只是这屋中哪还有什么人,只见对面窗户大开,桌上还摆着似乎刚上的菜,此时还冒着热气,其中一只碗里还有半块咬过的糕点。
显然人已经跑了。
易轩一声令下:“追!”
此时,谢昔怀中揣着一包翡翠蒸糕,拽着景渊在街上一路狂奔。
路人纷纷对二人侧目。
要说这白衣男子是个瞎子吧,还偏偏成功避开了所有障碍,健步如飞,要说这是个健全人吧,眼睛上还偏偏蒙着块布,手中还拿着一根竹竿,俨然是一副眼盲之人的样子。
谢昔渐渐体力不支,身后已遥遥传来喊声:“站住!前辈我们找你有很重要的事!”
前面道边此时有人在表演杂耍,周围围着许多人,谢昔一时间计上心头。
在人群的掩饰下,谢昔放慢脚步,右手抓住景渊,左手拿着竹竿在地上一下下敲着,慢慢向人群中走,成功混进围观之人的队伍中。
只见那几个天云派弟子与谢昔擦肩而过,又笨拙地穿过人群。
“抱歉。”
“让一让。”
“前辈等等我们。”
景渊挡着谢昔,成功将他的身影隔绝在那几个弟子视线中。
几个弟子的声音逐渐远去,谢昔总算是松口气。
只有景渊还在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他。
谢昔伸手摸摸少年的脑袋。
少年身形修长,这么一下近距离相处,谢昔才发现他竟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
感受着手下毛茸茸的触感,谢昔甚是满意:“真不愧是为师的还徒弟。”
景渊任他将自己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摸得更像鸡窝,微低下头看着他。
若是此时谢昔可以看见,必定会吓一跳,此时景渊的眼神根本不想一个徒弟看师傅的眼神,那明明是野兽看向手到擒来的猎物的眼神!
但旋即那种眼神立马消失无踪,好似只是一个幻觉,他的眼神依旧是毫无波澜。
此时人群传来叫好声,显然是正演到精彩处。
谢昔看不清,便询问身边一名男子。
原来此表演名叫水滴石穿,顾名思义,就是凭借巧劲不动用任何法术将一滴水穿过石头,难度可根据石头薄厚判断。
但要让一滴水快速穿过一块实打实的石头,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此种表演不过是戏耍一下平民百姓,像他这种修仙之人,一个发诀过去,想穿过多厚的石头自然都不在话下。
倒是早在几百年前谢昔还年轻时,被这种小法术骗过几回……
原理都跟几百年前一样,真是没新意极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谢昔仍然站在人群中将所有表演看完了。
期间,景渊虽然不解,仍是沉默站在谢昔旁边,陪他看完了一整场表演。
日头西落,在人群彻底散场前,二人从旁边小巷走出来。
凉爽的穿堂风吹过,谢昔不合时宜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双手在胳膊上搓搓,成功搓下去一层鸡皮疙瘩。
看过一场表演,谢昔忽然变得沉默,在路上走着也像是在神游天外,除了那几个喷嚏便再没有发出过声响,就连易轩都走到面前了,谢昔也没有丝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