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小镇

下了一正宿的雨，小镇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虽然早上还下着蒙蒙小雨，但不大会影响镇上村民的生活。

讨生活的都已经早早地起床，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都开始着手干活，为一天的生计而忙碌，而兜里有钱的主也差使人给自己跑腿，不让自己的鞋袜在这个雨天，被地上的积水给弄湿，免得又要换上一副新的鞋袜，忒烦了。

街上，一位带着斗笠手里挎着篮子的老妇人，匆匆而来，站在一座青砖黛瓦小院门前，拿出手绢擦着匆忙而行被雨水溅到脸上。

在敲门前，老妇人还特意看了一下今日的打扮，虽然衣服上打着补丁，但是，衣服上没脏污，指甲也是干干净净，很好，不丢面，上前道，“夫人，开开门，今日来送菜了。”

老妇人没等一会，小院门就开了，开门的正是一袭青衣，戴着面纱的百宜枝。

“李婶，今天又麻烦你送菜过来了，”百宜枝说道，“请进。”

“不麻烦，不麻烦，”被称为李婶的老妇人笑道，“有什么麻烦，多亏了夫人的照顾，我这菜才有了着落，不然，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比不过街上那些买菜的年轻人吆喝地起劲。”

“夫人，我这菜先送去厨房。”

李婶话不多说，提着菜轻车熟路地往厨房方向走去，可见李婶没少往这里送菜。

前头，百宜枝则坐在走廊上，侧靠在栏杆上，翻阅着书，而，李婶脸上带着一些不好意思朝百宜枝这边走来。

以往李婶把菜整理好，就离开了，但今日却没有，而且看她神情应该有什么事，于是，她放下书，问道， “李婶，是不是有什么事？”

“夫人，是这样的，我家娃在外做工，昨日托同村的带了一封信给我，但是，我不识字，所以，今日想让夫人帮我看看我家娃信里写了什么，我担心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李婶忧心地说道。

“原来如此，”百宜枝道，“李婶，信在哪里，让我看看。”

李婶听到百宜枝答应了，便高兴地从怀里拿出来儿子写的信，信纸叠得好好的，生怕信被雨打湿了看不清字迹。

百宜枝打开还带着温热的信，将里面的内容娓娓叙述给李婶听，“母亲大人，展信佳…”

“我家狗娃出息了，”李婶听到里面的内容高兴地说道，“要接我去享福了。”

“恭喜李婶了，”百宜枝将信读完，折好递给李婶，“后天，在村口他拜托的商队会路过，李婶可跟着一起走。”

“好好，”李婶虽然高兴，但是想起来自己每隔几日要给夫人送菜，如果自己走了，那菜要咋整，有些为难道，“这这，夫人你咋办。”

百宜枝看到她的神色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李婶莫担心，你安心离去，和孩子团聚才是大事，我这边倒是小事。”

“我想吃什么菜了，出门走几步就有酒楼，你就安心跟儿子享福就好，无需挂念我。”

李婶这才想起来，夫人虽然是独居，但，从她的吃穿用度看来是不缺钱的主，所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多谢夫人了，那老妇人先走了。”

百宜枝看着李婶离开，又想到自己，自己的心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落，书也看不进去，就起身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里面就挂了许多画，那些画都是素还真的画像，下棋的、弹琴的、喝茶的…都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画的，书桌上还有没画完的。

百宜枝轻轻摸着桌上的画，道，“李婶，和他家儿子，不过几日就会团聚了。”

“那你呢？什么时候来接我？”

书房内一时寂静不语，只有房外屋檐下，雨滴落在水缸的声音在回响。

“算了，看来你也不知道，”百宜枝随手一挥，书房内有关素还真的画全都卷了起来，叹气道，“暂时，不想看到你。”

百宜枝情绪不高地出了书房后，而后，从窗户外袭来一道气劲，将原本合上的画卷又徐徐展开，随着窗外吹来的风轻轻地摆动着，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自那日之后，百宜枝已经多日未进书房，只是在小院中抚琴。

起先是琴音急促，宛如夏日惊雷，猝不及防地在院中炸开，惊扰了栖息在小院中的鸟儿们，让它们四处纷飞。

惊飞的鸟儿的叽喳声，更让她的心绪烦乱，琴声也是越来越狂躁，那时她只想一股脑儿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可不管是不是噪音，幸好她周围没有居住的人。

不过，可苦了路过这边的人，扰人的琴音，让他们也烦躁不已，但，他们也无可奈何，也只能绕路而行。

随后几日，百宜枝虽然也是日日抚琴，但是，她的琴音却不复起先那般烦躁，而是越来越平和，心情也没了那般狂躁，也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心态。

此后，她又开始踏足书房了，继续画未完成的画。

是夜。

今夜的天毫无星光，而且意外的晦暗，天空连连闪现着几道白光，闷闷的雷声在空中作响。

另边，与叶小钗大战后的素还真从石洞中清醒过来，心知是秦假仙将他收留在洞中，同时，他也知道他的劫数在即，于是，他留下一封给秦假仙，便回了琉璃仙境。

等负伤在身的素还真回到琉璃仙境后，他所面对的是等候他多时的北域金阳圣帝的大军。

素还真一出现，大军齐齐亮出武器，四面八方围住他，朝他攻去。

虽然，素还真姓素还有伤在身，但，他也不是吃素的，运功，拂尘一扫，顿时，一片鲜红洒向地面。

“还有谁敢上前，”素还真冷声喝道，“再敢上前，休怪素某下手无情了，现在还是警告。”

顿时，大军被吓退住，不敢上前。

军中有人说道，“咱们人多，不怕，杀了他向圣帝邀功，兄弟们冲啊！”

“对，对，杀他邀功去。”

“车轮战耗死他，杀啊！”

…

顿时，大军士气一提，又纷纷朝素还真进攻。

面对大军压境，素还真沉着应对，一剑一拂尘，一手一条命。

原本清雅幽静的琉璃仙境，处处弥漫着腥风血雨，素还真在人群中杀出了一条生路，但，这生路却是用人命踏出来的。

出了琉璃仙境的素还真，还是要面对金阳圣帝大军的截杀与埋伏，不过这次大军都没有下死手，只是将他往天雷坪驱赶。

越往天雷坪，追杀素还真的人也越来越多。

同样，天空中响过一道道闷雷声，与北域大军的口号，“不与我背道而驰的人，能得永生！”交相辉映，似乎预示着北域大军的胜利。

此时的素还真发冠散乱，一头白发披散在身后，如玉的面庞沾满了血腥，身上的玄色道袍也是成了血衣，身上也有着大小不一的伤口，还淌着血，虽然身形狼狈不堪，身处劣势中，但，他依然泰然处之，看着眼前从远方高座踏入此地的金阳圣帝关足天，道，“就算你杀了素某，兴不义之师，这天下也不能长久。”

“哈哈哈…素还真，这你就不必费心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关足天看好戏般地看着素还真。

还未等素还真回答，天上有无数道电光迅速汇集，眨眼间便聚成了一道让人不能睁眼的的光，朝素还真轰然袭去。

“啊……!”

半声惊呼，巨响响彻天地，淹没了素还真的声音。

天际突然的巨雷惊吓，让正在作画的百宜枝一阵心悸，手中的笔也没有握稳，笔尖上的墨汁滴在画中素还真的嘴角上，好似在呕血，不太吉利。

百宜枝皱眉地看着这幅画，好好的画被毁了，此时，她不宜在作画，因为，此刻她的心也不安宁，有什么不好的事已经发生了。

“你，还好吗？”

百宜枝看着天雷阵阵轰鸣的地方，那方向恰好是天雷坪。

千雷万霆，天崩地裂，天雷坪四处尘土弥漫。

众人被这声势浩大的雷霆之力所震撼，扑倒在地，惊恐万分，唯有金阳圣帝依旧屹立，不为所动，十分有枭雄风范。

良久过后，烟尘散去。

众人骇然所见，原本素还真所在之地已成了深坑，他们心中都有疑问，素还真，他真的灰飞烟灭了？

疑问还萦绕在众人心上之时，只听见金阳圣帝关足天发出了得意的狂笑声，“哈哈哈，素还真，连上天都不放过你啊！哈哈哈…”

众人在金阳圣帝关足天的狂笑中，跟随着他纷纷离去，唯有留下素还真受天雷所击的深坑，以及天雷坪的界碑，“人违誓约天雷报。”

百宜枝因昨晚心悸之事，一夜心绪不宁，难以入眠，虽然答应过素还真会等他来接，但是，她思来想去还是担忧他，所以，她打算明日早些起床，回琉璃仙境看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所处的青石小镇，位于翠环山西南方十几公里，原本坐马车半个时辰就到了，因为她心急，所以额外加钱给车夫，一路急奔至翠环山下。

“夫人，还需要马车吗？”车夫问到。

“多谢，不需要了，大哥，请回吧。”百宜枝在原先说话的价格上多添几两银钱给他，多谢他的快马加鞭。

“好勒，下次用车请再找我。”

等马夫离开后，百宜枝再步行上山。

一上山，进入在翠环山的范围内，百宜枝入眼可见的都是一片萧瑟狼藉之景，树上、地上、残石上，都有着深深的褐色痕迹，这是血迹干涸之后的景象，可见当时发生了如何惨烈的大战，而且，越是往上，上面更是随处可见的残肢碎尸。

她看到如此景象，心情十分沉重，不见血腥的琉璃仙境，此时萦绕着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和腐败味。

当她行至玉波池时，原本是生机盎然的荷花满池，现在竟然是枯败残荷，百宜枝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到池边，原以为，池水会是浑浊一片，但是，让百宜枝没有想到的是，池水仍是一片清澈，她心中暗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应该跟素还真应该脱不了干系。

百宜枝低眸沉思，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她对着池水低语道，“见面的时候，好好给我一个解释。”

这句话说出之后，原本只是泛起微微波纹的池面，顿时，冒起了一连串的小水泡，像是在急欲解释些什么。

可惜，“哼，”百宜枝冷笑一声，一挥衣袖就离开了，懒得看这一汪‘古怪’的池水。

虽然，失去的主人的琉璃仙境，灵气也已经失去，但是，百宜枝不忍看到原本清雅之地，现如今变得如此残败之景，而且，那些残肢断骸过往如何她不得而知，是善也好，是恶也罢，但现在在翠环山内，百宜枝打算收敛那些尸骨，让它们随风而散，不留在此。

于是，百宜枝雇佣附近的村民，让他们整理翠环山的环境，收敛那些尸骨火化，而，她则坐在荒芜的玉波池旁，默念抄写《太乙救苦度人经》。

他们整理了几天，她便也写了几天，写完之后再焚烧，让经文随风飘散，抚慰那些亡灵。

“姑娘，这翠环山，俺们整理好了，您吩咐的那些骨灰，俺们也散在后崖山上。”皮肤黝黑，指节粗大，手上都是厚厚老茧的老汉，说道。

“多谢老人家，”百宜枝行了一礼，从身上拿出荷包，递给老汉，“老人家，工钱在这里面，要麻烦您去钱庄去兑钱，将钱给其他人。”

“不麻烦，”老汉笑着合不拢嘴说道，“只是兑钱，分钱，有啥好烦的。”

虽然是轻飘飘的荷包，里面装的可是银票，老汉我眼可尖着，姑娘给的钱只多不少，他心里乐呵呵地想着，而且，这绣锻荷包也是好货，回家给自己闺女。

“那俺先走了，姑娘也早些回家，这翠环山最近可不安宁。”老汉提醒道。

百宜枝闻言，问道，“老人家为何发出此言？”

“前几晚，老汉起夜，这翠环山不知为何满是冲天光芒，过了几刻，又消了，”老汉心惊地说道，“原本俺以为是俺年纪大了眼花，第二天，俺才知道，这光啊，俺村里的人都知道。”

“之前姑娘让我们来这翠环山，原本是不打算来的。”

“那老人家为什么来了？”百宜枝略有疑惑问道。

“后来，俺想了一下，这是武林名人素贤人的地，妖魔鬼怪肯定不会有的，素贤人肯定会保佑俺们的，”老汉呵呵笑道说，“再说，主要还是姑娘出的工钱高，有这钱了，俺家闺女的嫁妆都厚了几分。”

听到这里，百宜枝露出了笑的眉眼，“时间不早了，老人家先去兑钱，我再坐一下，也该回去了。”

“那好，姑娘，俺们先走了。”

“再见，老人家，路上小心。”

百宜枝看到老人家走远后，便又坐回在玉波池旁，思索着刚刚老人家所说的话，低声喃语道，“会是你吗？”

又是一阵风，拂动她的面纱，轻抚她的脸，似安慰，似回应。

素还真：是我，就是我，可惜还轮不到我出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