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一脸沉痛地走上前来：“他的尸体现在都还是柔软温热的，死亡时间不久……只靠现有的技术手段，无法推测他是生前作出了这个姿势，还是身亡后被人摆出的……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一个温和、正直、兢兢业业的良好C级公民，尽管我遇到了人生的低谷，他仍旧对我不离不弃，他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锐文伸出手去轻轻地帮死者合上了双眼：“请节哀，卡尔院长。”

“哦，我可怜的007……”卡尔院长抬起右手捂住了双眼，这下再没有人帮他接手套了。

尽管在场的很多人曾经都对他深恶痛绝，但到了这时，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真情流露，无论他是真的同情自己的下属，还是恐惧他自己前路，都让人再生不出什么咬牙切齿的恨意来了。

半晌后，在断断续续的撞门声和抽泣声里，锐文冷静地道：“卡尔院长，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想您应该很清楚，这个凶手恐怕就是冲您来的。”

卡尔慌忙叫道：“Riven！你和我之间还有约定，你没有忘记吧？”

锐文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我承诺帮助您成功生还。”

卡尔一下愣住了，眼神慌乱，他没想到锐文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轻易地说出他们的约定。万幸的是，他还没有说出自己给他的交换条件。

锐文：“好了，既然凶手的目标已经明确了，那我们就……”

卢笙打断道：“等等。”

锐文看向他，眼神充满疑惑之色，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能看看另外两具尸体吗？”

锐文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一群人去到北国角落的停尸处。这里为了防止病毒和细菌滋生，已经用特殊材料把尸体封上了。

打量了半晌后，卢笙喃喃道：“果然……”

其他人站的很远，锐文一直紧跟在他旁边：“你发现了什么？”

卢笙：“你们都认为这是东国人杀的？”

锐文：“也有可能是北国。”

卢笙摇了摇头：“不，不一定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锐文没有对他这个大胆的想法嗤之以鼻，而是耐心地道：“接着说。”

卢笙：“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关于任务的线索，而物资已经快用完了。‘燃剂’除外，那本来就是故意的，只是为了增加内部争斗。”

紧接着，卢笙往前走了一步，指着第一具尸体：“你看他的耳朵。”

他又带着锐文走到了第二具尸体旁边：“他的掌纹。”

两人走到第三具尸体旁边：“他的……”卢笙顿了一下，锐文接道：“中指。”

卢笙闭了一下眼，看来是对这种不敬畏死者的行为非常不能忍受。

锐文左右扫了一圈三具死因相同，却明显有着各自不同指向的尸体：“你这么一说……把他们放在一起看，好像确实是那么个意思。”

卢笙点了点头：“倒计时。”

耳廓——3，掌纹——2，手指——1。

沉默了十几秒后，锐文看向卢笙：“那么现在倒计时结束了，会发生什么？”

卢笙的眼睛里漆黑一片，像是光永远照不到底一样。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好看，眼神又这么让人绝望？

忽然，锐文眼前光线一暗。他眨了一下眼，再睁开，眼前还是漆黑一片。

近在咫尺的地方，卢笙的声音悠悠响起。

“谜底。或者末日吧。”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淡得像冷水浇头，却能穿透人心。

锐文心跳忽然加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阴沉的黑暗里向他逼近。仓库大门上沉闷的敲击声突然大了起来，像是有人在耳边擂鼓，其中还夹杂着尖利刺耳的剐蹭声——一定是那些变异者舌头上面尖锐的口器。

不久前那不愉快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长长的鲜红的舌头几乎贴到自己脸上，臭得让人想吐。就在锐文闭上眼用力吞咽，想要压下去这股翻江倒海的恶心之际，忽然有什么向他靠了过来，冰冷的空气先冲到了脖子上，激起一层战栗的鸡皮疙瘩。

紧接着，耳朵里被塞进了一个凉凉的东西。锐文一惊之下，头猛地往后仰去。

“别躲。”

黑暗里传来这道熟悉的声音，锐文突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他把那小东西在耳朵里转了一圈，戴得更紧更稳一些。

“通讯器。”前方和耳朵里同时传来这句回答。声音有一点点细微的差别，语气都是如出一辙的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暗里人的视觉受限，听觉就更灵敏了，锐文还从其中品出了一点温柔的耐心。

这时，远处才传来人群惊恐的尖叫，他们反应没有这二人快，也远没有这二人来得冷静。

“地下一层全靠内部通风系统置换空气，如果电力不恢复，我们都会在三个小时内死亡。”

那语气还是很平静，尽管看不见，但锐文就是能猜想到，卢笙现在一定是用他那双夜空一样深邃漂亮的眼睛，看着头顶上的通风口——因为他自己也正这么做。

“我可以去恢复电力，顺便——找到F级胚胎。”锐文语气轻松得就像过家家，任哪个局外人也听不出来他这是要去尸山血海里找死。

“你知道怎么完成任务了？”卢笙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些意外。

“之前只是有个大致的猜测，但听了你刚才的话，我相信我找到线索了。”

卢笙安静了几秒钟才又开口：“条件？”

锐文笑了笑：“第一，我要带上Abby，给她一个通讯器。第二，你负责看好这里的人，那网工女孩儿要给我们技术支援。第三，之后我会告诉你销毁哪一个胚胎，你要无条件地照做。第四……”

卢笙打断道：“一二可以，第三条不可能，除非你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正确的线索。”

“没有。”锐文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不可能告诉你我要做什么。”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下来，锐文猜测卢笙应该是在考虑他的条件。

“卢笙哥哥!不能相信他!”小博突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锐文偏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吓得差点跳起来——她不止身上和头顶，连脸上都是蓝莹莹的，诡异得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小博，过来。”

锐文咽了下唾沫，强行逼自己不撇开头，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她手里的AI处理器散发着莹莹蓝光，灯泡一样映了一脸。你说这小姑娘这么可爱，干什么不好，偏要装鬼吓唬人……

“卢笙哥哥，我们不能相信他!他们跑出去随便找个地方一躲，等到我们这里沦陷了，胚胎全都毁完了，他们就能自动完成任务!”

锐文好笑地道：“小朋友，我现在把胚胎全都扔出去毁了，任务完成，你猜是我能活下来，还是你？”

“当然是我，哥哥会保护我!”

跟没有自知之明的小孩儿真是没法儿谈逻辑，锐文没好气地自言自语：“他都自身难保，怎么保护你？”

卢笙根本不理他的吐槽，自顾自道：“我接下来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不可能在不信任你的情况下听你指挥。”

锐文：“好。如果是涉及到必须保密的问题，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卢笙点了点头：“答案和那个医生有关？”

锐文：“如果你说的是卡尔，是的。”

“他是凶手？或者他知道答案？”

“还不确定。”

“他许诺了你什么？”

卢笙的语速越来越快，他打算逼着锐文不过脑子地凭真心来回答。

“我不能说。”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的推断错了，你打算怎么办？”

锐文沉默了一秒钟，继而看着对面蓝光里的两个人，缓缓开口：“不知道。也许……带着Abby逃到游戏结束吧。”

听他这样说，小博激动得边喊边扯卢笙袖子：“他一定会害死我们的!不能相信他!”

锐文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的答案，虽然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他都会答应。但是锐文心底还是有些紧张，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和背上都渗出了冷汗。

十几秒后，锐文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不同意，那就真是……

“好。”

他话音刚落，松了一口气的吐息就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滑过。

“砰”，特殊金属材质的通风口隔板被拆卸下来扔到了地上。

“从这里可以通到电力总控室。”

小博恶狠狠地瞪着锐文和艾比，她虽然不信任这两个杀人狂，但是架不住她一直以来同生共死的哥哥相信。没有办法改变哥哥的决定，那就只能在给杀人狂的通讯器里做点手脚了。

艾比一无所知地戴好通讯器：“那就太好了，我们也许能不遇到战斗就完成任务？”

锐文：“希望你是的。”

艾比：“你不和我一起行动吗？”

锐文：“我直接去胚胎培育大厅。”

另外三个人都看向了他——分别用的是看疯子、傻子、尸体的眼神。

锐文笑了笑：“艾比，这么简单的任务，我相信你一定没有问题的。”

艾比：“我当然没有问题……问题是你，大厅里现在还有很多没跟过来的变异者……”

小博：“我必须提醒你，现在因为电力故障，很多房间的封闭系统都失效了。你要去大厅，路上不止会遇到那一群变异者，还会有很多你没法儿想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