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伪君子!骗子!骗子!”

卡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小博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做什么!哦，我的达尔文啊!这小姑娘是疯了吗？还有没有人能管了？”

卢笙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一点要出手的意思。

周围充斥着低低的泣诉，很多人都已经是一副坐以待毙的绝望心态，只是怔怔地看着莫名开始打闹起来的一老一少。

卡尔知道自己还在镜头前，只得强压着怒火拉着她柔声道：“小姑娘，我不明白，我对你虽然算不上照顾有加，但也没有伤害过!第一天那个人死的时候，我还为你说过话!”

“你没有!骗子!你就是想逼死我们，一个人完成任务生还，是不是？”

卡尔又好气又好笑地指着入口说：“快听听那山崩地裂一样的拍门声吧!你们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等到那些活死人攻进来，你们难道会保护我吗？”

“不会，所以你只能让我们死!”

“Oh, Jesus...”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什么，坚定的无神论者卡尔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他闭上眼咕哝道：“我的信仰只有科学……”

“警告!通讯即将断开!”

“警告，通讯即将断开!”

“警告!通讯……”

处理器上警报灯狂闪，冰冷的提示音响个不停。

小博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投影上艾比的情状让她一下子就崩溃了——所有人都将马上走向同样的命运，包括她自己，包括卢笙哥哥……

“卡尔……院长……”

卡尔闻声低下头看向小博，无可奈何的神情多了些惊讶。

出乎他预料的是，小女孩竟然能在打了他之后又腆着脸如此尊敬地呼唤他——最低等的D级公民果然是让人难以理解。

她扯着卡尔的手袖，颤抖着说：“艾比……她不是你们北国人气第二高的选手吗？”

她眼眶红红的，圆圆的脸也红红的，像是医生建议里每天都要吃一个的小苹果。

卡尔突然有些心软，虽然他爱营养剂胜过那种初级劣质食物千万倍，以至于几十年都没有碰过。

但是在那个时候……他最低谷却也最放纵的年月里，他吃过的每一个，味道他都记得

——很甜，和0卡0糖，不会发胖的人工甜味剂不同，那是最原始的刺激。

“你救救卢笙哥哥!”小博拉着卡尔的手袖哭喊道：“我愿意自己出让生还名额!”

面对这胡搅蛮缠的小姑娘，卡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几秒后，“跟我来。”一个冷静的男声突然打破了僵局。

卡尔一愣，旋即蒙头蒙脑地被“劫持”了——所有人都没料到，卢笙会突然走上前来拉他。

走了一步，感受到小臂上丝毫未减轻的力量，卡尔忍不住又顿了一下，低下头去看小博。

这样的小孩子，美丽可爱又无私善良的小女孩，就像是地球自然博物馆里的玫瑰花一样，娇艳欲滴……

就像……

自己曾经捧在手心的……

他忽然把小博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拽下去，跟着卢笙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半晌后，他们的背影已经消失，小博收回视线，颓丧地站在原地。

她的手背有些疼，看去还有几道白色的痕迹，是刚才被卡尔的指甲划到的。

她抬手捂住脸，消极地放弃了挣扎，任由AI处理器在一旁冰冷地咆哮着……

卢笙拉着卡尔来到一个没有了摄像头和收音器的角落——之前人们抢“燃剂”时打架的地方，光线昏暗，一片狼藉里几乎没有完好的东西。

“锐文说，你和他达成的协议，在他死后由我继承。”

闻言卡尔又是一震，没想到Riven和这个东国人已经交情深到了这个地步，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了解了多少。一旦他知道内情并且卷入，那将是波及三个国家的……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我只需要知道任务线索。”

卡尔猛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看来不仅是他，Riven也不见得知道多少。幸好，Riven他顺利地光荣了，这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我确实知道F级胚胎编码的线索。”卡尔看着卢笙，表情变得非常复杂。

卢笙感觉那有些像同情，他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好像我是多么悲剧性的人物一样……

卡尔继续说：“但是，实话说，我并不认为你在听过这个线索后还能无动于衷……如果是我，那么我会希望我从来不知道。因此将心比心，我相信你也并不想知道。所以，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

他绕口令一样的一席话让卢笙皱起了眉头，然而卢笙还是冰冷但礼貌地道：“如果你告诉我线索，顺利完成任务后，我会帮你生还。”

卢笙猜测，以锐文和卡尔的身份，达成的协议多半是锐文协助卡尔成为生还的九人之一，只是不知道，卡尔又许诺了他什么。

他，锐文，需要什么？

难道是……离开“生还”的机会吗？

像他们这些F级的人，生来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为“生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果有谁能给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即使要倾尽所有，也有数不尽的人抢破头。

卡尔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卢笙：“等到你死了……不，你们死了，我自然可以完成任务，回到现实。”

“现实？”

卢笙话音还没落，突然一片尖锐的金属就搁到了卡尔的颈边。

“啊——”

“这就是现实。”

红色的血顺着卡尔苍白透明的皮肤，流到了卢笙鸡蛋白色的手指间。

“‘生还’就是现实，你马上就会死……彻底地死。无论是游戏里，还是游戏外。”卢笙从背后卡着卡尔的脖子，语调平稳得让人心惊。

卡尔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抖如筛糠，他真的感觉自己就要死了!死神正站在他身后，镰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就要陷入永恒的安眠了!

“不!不!你还不知道怎么完成任务!你怎么……怎么敢杀我？”

卢笙轻轻一笑，胸腔共鸣出一个微微的起伏。

他竟然笑了!那个东国杀神竟然……笑了!我是真的要死了吗……卡尔感受不到脖子的痛了，他已经被“战神”的笑，吓到了地狱里。

“既然锐文已经死了，艾比也快死了……所有人都差不多死了，那么也就——没必要再伪装什么了。”

卢笙贴到卡尔耳边，语气变得兴奋起来，像是一个行将收网的……变态杀人狂。

“看到刚刚那个小疯子了吗？她会毁了所有的胚胎，然后，自己去死。”

卡尔立马反应过来他竟然是在说小博!

不，这不可能!卡尔双目猛地睁得滚圆，他觉得自己出现了死前的幻觉——

这怎么可能是那个温柔的好哥哥？他不是听人把人体基因实验调侃为“恶趣味”都要生气的吗？他不是善良到不愿意踩死一只蚂蚁，并且极富牺牲精神，愿意为了我，为了那些“垃圾”而去死的吗？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镜头前的假象吗？

“再见了，卡尔院长。”

“等!等等!你不能!你不可以杀我!”

卢笙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手下更加用力，动脉血管，就要被刺破了。

“毁掉所有胚胎任务就会宣告失败!”卡尔一口气猛地喊了出来。

卢笙动作稍微顿了一瞬，然而，还没等卡尔放松，他却又开始增加手上的力道。

“真的!是真的!在销毁F级胚胎时，剩下的胚胎数，需要大于等于已经销毁的胚胎数!”

“呵……”卢笙无所谓地一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是游戏代理人!我知道所有的游戏规则!”

卡尔连忙呼出里博瑞特系统，向卢笙展示自己“代理人”的标记。

所谓“代理人”，就是“生还”游戏里知道一定规则，并且协助系统组织游戏的人。每一场游戏，可能有≥0，≤3个代理人。他们也许会接到与普通玩家不同的任务。

简单来说，他们是——间谍。

卢笙辨认了一下那个标志，而后点了点头，手上依然没有放松丝毫。

“这次任务的数字早就已经被埋到F级体内了!它们是一种特殊的寄生虫，在宿主死亡并且感染‘永生’病毒后就会回到开始的地方!”

卡尔急忙向卢笙吐露着自己知道的一切，以换取活命的机会。

“开始的地方？”

“被注射进F级身体的地方……为了保证能被发现，又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多半是耳朵……手心……”

卢笙感觉自己的耳廓和手心突然一寒，而后密密麻麻地涌起被针扎，被蚁噬一样的刺痛感。

“还有一个数字，在我和锐文身上。”

卢笙没有问卡尔，作为“代理人”的任务是什么，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放开了钳制卡尔的手，后退了两步，但仍旧紧紧抓着那块碎裂的金属。

卡尔猛地吞了一口唾沫，脖颈剧痛，他这才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竟然!还活着!

“是的。”

卢笙听到卡尔迫切又沙哑地道。

尽管卢笙早已确定，并不是在等待答案，然而这一声确定无疑后，还是有种极度愤怒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

他攥着手里的金属片，用力到浑身发抖，连手心被深深割裂了，流血了都感受不到一点疼。

何况，身体上的疼，又算得了什么呢？

锐文……艾比……那么多人……

还有自己……

马上就被逼到选择的绝路上了!

死亡，不过是那些人Yes or No， Choice 1 or 2 的游戏。

“歘——咚——”

突然，金属片猛地钉进了卡尔身后残破的木质储物架。

与此同时，卡尔脖颈处喷泉一样溅射出鲜红的血。

他忍不住想喊：“哦，我的‘生还’!现实!这血腥的现实!”

然而，却声嘶力竭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架子摇晃了两下，轰然倒塌下来，把卡尔一身精致的黑西装，连同里面的身体，一起埋在了下面。

他试着去阻止自己回忆一生，好像这种走马灯一样的东西不出现，他就能永生一样。

永生……对了……还有“永生”!

“爸爸，如果你离开我能为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那么你就走吧。将来，我们会在荣耀的顶峰相遇的。”

——“永生”，人类的永生!我明明做成了啊!这难道不是莫大的贡献吗？我可爱的……

哦，我该怎么称呼她呢？我可不是原始人啊……

我可是北国国立第一医院的院长呐……

卢笙对卡尔临终的心绪一无所知，面无表情地偏头看着右侧的大门，仔细聆听着愈来愈沉的拍打声。

那韵律像是在敲鼓，如果换到满眼喜庆大红色的日子，完全会被以为是节庆或者喜乐助兴。

但是在这里，它就是诛心的催命符。

直到被砸起来的灰尘全部沉降下去，卢笙才转回来低头看了一眼。

卡尔无声地挣扎已经完全停止了，他目眦欲裂，像是他那两个保镖一样。只是，他趴在血泊里，连挑染了几绺黑的白发，都被稀稀拉拉地染成了鲜红色。一身尘土，惨不忍睹。

一秒后，卢笙转身离开。

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就像是这里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卡尔没有死，他没有笑，他也从来不知道——他自己必须，将要，去死了。

然而，只走了五步，卢笙突然转过身，回头看向与大门相对的另一侧。

被打坏了的灯下，一片黑暗里，伫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

作者有话要说：老卡眼里卑微的低级公民，送了他一个高规格的葬礼呐。

大约再来三章，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新的征程暂定先不游戏，太空里蹦蹦迪，搞搞恋爱，致郁完了治愈一下啦啦啦~

但我是不可能忍住，不搞事情的……所以还是要搞。

啦啦啦，开学快乐，开班快乐，赚钱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