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艇狭窄的空间里静默了半晌，锐文再次朝后视屏幕看去，卢笙竟然又闭上了眼，面容平静，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身体紧绷，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

【放心，这是注射抗体后的正常反应。】里博低声在他耳边道。

身后传来小孩的声音：“我们没有完成任务，游戏也没有结束……”

是小博，她终于从一连串的变故中找回了自己的心跳，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她现在却和一群北国的敌人一起迈上逃亡之路。

“哈哈，”有人突然笑了一声，“东国人还真是名不虚传的遵守游戏规则。”是那个检察官。

他见小博疑惑地看着他，遂作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这是我第一场‘生还’，所以我现在还只有公民编号，你们可以暂时先叫我‘公讼专家’。”

艾比和锐文一起笑了起来，锐文边笑还边绘声绘色地说：“老兄，你还是尽快给自己取个名字吧，否则等你荣耀了，我们只能扑在你的遗体边喊你的公民编码。或者，你希望我大声哭喊‘哦，我亲爱的‘公诉专家。’”

这一下连小博都跟着笑起来了。

他们身下还是罪恶黑暗的生物基地，头顶是没有方向的广袤星空，无数灵魂漂浮在周围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锐文现在的荒诞行为——与坟头蹦迪并没有质的区别。

忽略掉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以及背后窥探的视线，整个星球，甚至整个宇宙，似乎只剩了他们几个死里逃生的“幸运儿”。

“如果不完成任务就擅自逃离游戏，我们会成为全宇宙的通缉犯。”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冷静得像刀锋。

锐文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很眼熟的小孩儿，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接着道：“就凭这么个小飞行器，我们还没有逃出博斯大气层，就会被抓捕归案。”

锐文无所谓地回道：“抓回去无非也就是更多场次的‘生还’，不会比现在更差。要是现在死了，那就连下一场都没了。总之，现在任务也不可能完成了，不是吗？”

“那是你……还有我……”卢笙强忍着不适，缓缓睁开眼，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四个胚胎。

“他们……”他看了一圈，尽量压制血液沸腾的痛感，保持着语气平稳：“不一样。”

他额头上已然渗出了细细的冷汗，混着额角的血，看去一片狼藉。

锐文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帮他擦擦脸上的血。否则，他会像一朵深渊里的花一样，时刻提醒自己，美好于残酷倾轧之下依旧美好，这实在是太倔强太感人了，特别是，很刺眼。

“这里面有一个是任务物品，我们有两次机会……”

“4。”锐文沉声打断了他。

所有人都看向锐文。

“142857。没有为什么，信我，你就做。”

“走马灯数……吗……”

小博话音还没落，只听“咔嚓”一声，那个培养皿，碎了。

卢笙想，这一次，他不能再优柔寡断，也不能再把艰难的选择推给其他人了。是他自己想活，那就自己去争取。

一瞬间，所有人，包括锐文的神经都紧张了起来，他们屏息凝神，等待着系统宣告任务完成。

然而，五秒钟过去了，没有，什么提示都没有。

十秒钟过去了，还是没有。

半分钟过去了……

一片死寂里，卢笙愕然又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手，以及手心里零落的奶油一样的东西。

“还有一次……”

他微微眯了眯眼，高空光线实在是太强了，照得它近似透明，有些像水母。实话说，卢笙讨厌水母，更确切地说，他不喜欢一切水生生物。

情况的发展太快了，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锐文脸上的错愕也不比他少——毕竟关于这个数字，锐文称得上是十拿九稳。

十五分钟前，基地大厅通向停机坪的通道里，里博以沉痛的语气对锐文说：

【卡尔死了。】

“是吗？”锐文随口道：“替我对杀他的人说声‘谢谢’。”

说完他拿起手中的无盐烟熏火腿肠，愉快地继续吃了起来。他现在实在是太饥饿了，饿了一晚上再加重武力劳动，胃里已经火烧火燎，就要站不起身了。

尽管这个还是他捡来的，不知道原本是用来喂老鼠还是别的什么……现在喂他这只“金毛小白鼠”也算是物尽其用。

黑暗里，锐文突然轻笑了一声，因为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老鼠”二字，让他联想起了一个无稽之谈，“老鼠吃盐会变成蝙蝠”。那么，蟑螂巨鼠吃盐，是不是能变成蝠眼蝶？

【他也快要死了，我建议你快一点。顺便一提，正是卡尔临终前给小博的提示，救了Abby一命。】

锐文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同情的哀色，而后继续不动声色地道：“据我所知，他没有这么菜吧？况且我已经在以最快速度赶过去了。”

【变异者提前攻入了大门，AI处理器判断失误，没有发出提示。事情发生时，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投票决定卢笙的生死。】

“投票？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他们还玩儿狼人杀？”

【……】

“好吧。为什么票他？”

【最后一个数字，赛前注射到了你和卢笙身上，感染‘永生’并且死了之后就能显现出来。】

“谁TM想出来的？”

【‘生还’策划组。】

锐文狠狠地咽下了最后一口火腿肠，开始计划出去以后怎么给那些狗东西体面送葬。

“那我现在已经死过一次了，你是不是该帮我看看数字”

【你没有死。不，你死了，但你是装的。】

“无论如何，一秒也好，两秒也好，我死了。我问你，规则没有写死后不能复活，对不对”

【对。】

“我死并且感染‘永生’就能有数字是不是”

【是。但是前提是你是F级，策划组并不知道你是S级。】

“这场游戏就是基于我是F级设计的，如果我不是，一切的规则就都成了笑话。”

【……是，你说的对。】

“所以，在这场游戏里，我就是F级。F级适用的一切规则，在我身上都适用。”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

“没有但是，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高层和我签了合约，我自由进入‘生还’，但必须不能暴露S级的公民评级。”

【但是我为你提供了S级的特权，比如现在，如果你是F级，我无法向你透露这些重要信息。】

锐文脚步顿了一下，委屈地对着虚空道：“里博，我从来不问你生还玩儿法是不是”

【是……】

“我从来不利用等级作弊对不对”

【……算……是。】

“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并且是为了保障他人的生命权，维护宪法的尊严才差点死了的，你没有理由为难我，对不对”

【是。】

“很好，告诉我数字吧。”

【……】

“里博……你难道希望看到我这样优秀的良民因为规则的漏洞而真的去死吗”

【……】

安静了几秒后，“哎……”锐文叹了一口气，无比凄惨地道:“算了……里博……我死之后，麻烦你把那个数字告诉战神小朋友。毕竟我除了Abby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了，估计我死了Abby也不能活，只有他和我约定好了帮我照顾我的小可爱，希望他能因为我的慷慨付出而铭记我……虽然我身无长物，但也算是为‘生还’的发展作出了一些巨大贡献，比如，二十年前，我在‘冷酷国际象棋’那一期，和……”

【4!】

里博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现在非常怀疑他的设计者偏心人类，歧视AI公民，否则为什么这个S级的嘴炮大王可以屏蔽他，而他却无法主动屏蔽对方呢？

“很好，谢谢。”

【……不……不客气。】

锐文的唇角在黑暗里一勾，里博毕竟还是个有人性的AI系统，比起铁面无私的法官，他更像是一个陪审团的里的陪审员，只不过知识面更广，记忆力和分析计算能力更好。

他知道社会上的一切规则并且遵守，他发誓要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个人，也尽力去做。然而，他的公平基于他所知的一切，他所知的一切，只是宇宙里的星海一粟。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被临终关怀保护屏蔽了的里博，对这个问题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当时他的判断是锐文必死无疑，想起来还有点伤感，尽管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会伸出援手。

锐文正色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看着玻璃外的停机坪，之前路过的时候他看到这里有飞艇。这很容易理解，毕竟远距离空间传送是风险非常大的一件事，确切来说，这种技术和飞船跃迁有关但又不同，还在实验中，不到迫不得已，没有人会去传送人。

只除了一种情况，被批准的人体实验——对“生还”参与者的传送。他们本来就是与勇气和荣光同生共死的F级，或者其他级别该死的人，为了全社会的进步作出贡献，理所应当。在传送去游戏的过程中死亡，是与战死在“生还”里同等的荣耀。

但是，当游戏结束后，他们会完全融入社会，这个时候，他们的所有权利都需要被充分保障，尽管这段时间很短暂。

【前面的廊桥是监控密集区，你要……】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里博话音未落，锐文忽然从身上摸出了他那副银色手铐。

如果里博的投影或者实体在这里，他脸上一定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锐文非常满意里博的哑然失声，轻笑道:“看好了，我这可是用这儿的物资改装的。”

作者有话要说：锐文骂人时——

Riven：Who the bloody hell ?! How dare?! Go to hell !!!

Liber&me: You... You're welcome...感谢在2021-03-03 13:32:56~2021-03-04 11:1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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