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巨型投影幕墙上，各个游戏的光影还在闪烁着，只不过原本飞速增长的实时流水和参与人数更新都已经停滞。现在整个大厅里，已经没有人再玩自己的游戏。他们全都跑来当面见证这场Survive明星的豪赌，只除了最中央赌局中心的两个主角。

“公共牌已完全翻开，请进行下一轮下注。”荷官低着头呢喃道。

卢笙垂眸瞥了一眼：梅花10、方块Q、黑桃K。是三张很容易和玩家手牌组成连牌的牌型，不过花色很均匀，比上两局要正常得多。

“我要加注，”不远处锐文坚定地说：“和上一轮同样数额。”看上去他已经完全适应局势，学会了把所有情绪都藏进棕色的眼底。即使是卢笙，至此也没看出来他究竟拿到的是大牌还是小牌。

“在耗光了所有财产之后还敢这么大手笔？”对面的人鼓掌笑道：“我该说不愧是你Riven，就是有勇气。还是说……你和你的朋友一样愚蠢呢？”说着他向卢笙投来一个轻蔑的眼神。

“喂。”只见锐文手腕一抖，懒散地朝对面抛过去一个价值为1的筹码，正正打在那人鼻梁上。对方立刻垂下头揉着鼻梁，眼泪都滴到了墨绿的桌布上。

锐文继续说：“你的对手是我。记忆力这么差，Survive里面可没有敌人指南针，你怕是会分不清敌我吧。”

卢笙忍不住笑了一下。反应过来的荷官匆忙走到锐文面前，拼命对他摆手。“禁……禁止任何身体和精神攻击。”

“抱歉，”锐文耸了耸肩：“我只是想加注，用力过头了。”

“加注！翻倍。”策划终于抬起头来，眼睛通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你会付出代价的，很快。就像你那个检察官朋友一样。”他对着锐文喊。

锐文眼神锐利地看着他，冷冷道：“如果你把我当成J，那你就错了。”

“你和他没有任何区别。”策划不以为然地说：“对于A级公民来说，你们都只是‘上位优先法则’中的下位者。生来就应该服从号令，为我们服务，让我们娱乐。人尽其用，这是这个社会超越过往，得以高速发展的基石。”

锐文微微蹙起眉头，首次露出了这一局中掩饰得很好的情绪。

“就像动物，植物，天生就是用来给人类吃的一样。为我们提供满足，这是它们存在的价值。唯一的。”策划挑起单边眉毛，傲慢地道：“不过你们这些平时都吃高分子人造食物的人，怕是很难理解吧。那些具有思维能力的东西，在知道能用生命为我们提供享受时，有多荣幸。”

卢笙也忍不住皱眉。虽然这说的确实是这个世界的现行规则，然而当着这么多低级公民明目张胆地喊出来，未免太过狂妄。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高级公民都幸灾乐祸，低级公民唯唯诺诺，敢怒而不敢言。这座孤岛上，人们遵守社会规则，如同长昼与长夜在夏冬的固定时令往复交替，与混乱无序的“生还”截然相反。

最终他放弃般地看回正对面的人，提醒道：“荷官先生。转牌。”

闻言荷官从愣怔中打了个激灵，垂着头缓缓翻开了第四张公共牌，闷声道：“转牌已经公开。牌面为——黑桃8，请进行下一轮下注。”

“All in。”

一片惊呼声中，策划斩钉截铁地把桌上所有筹码推进了池子。总数是前一局的两倍还要多，由于数量巨大，已经影响到了游戏双方的视线，赌桌中间翻开了一道裂缝，所有筹码都叮叮当当掉了下去，只有一个天文数字投影显示在空中。

锐文面沉似水，看着自己的筹码。卢笙很清楚，那个数字可以跟注，因为这都是之前他给锐文的。“加注吧。”卢笙平静地说。锐文现在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请……请不要影响游戏双方作出决策。”荷官底气不足地与卢笙对视了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你方已经犯规两次，再有一次将取消游戏资格。”

“出了Survive，到处都是不成明文的规则啊……这还真是让人不习惯。”锐文尽管表情还算镇定，然而捏紧的拳头和紧抿的嘴唇很容易就透露出他现在心情极差。卢笙开始有些担心，如果他的判断被情绪影响，那就正中对方下怀了。

“跟注。”锐文说得很快，他面前的筹码也立刻全部消失，变成了一个虚幻的数字。

现在从卢笙的角度看，仿佛不是两个人，而是两组数不清的数字在对峙。本就冰冷的货币叠加代码化的光辉，离生命的距离似乎相当遥远。将他拉回现实的，是锐文额头上的薄汗。这东西仿佛在说，看吧，这是一个在挣扎着求生的人，他渴了会去找水喝，陷入困境会焦虑流汗。而不是一个什么数字或者已死的盘中餐，之类的。

这让卢笙条件反射地闭上眼，不再去看。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确实已经没有别的资产和现金了。虽然很清楚锐文为什么如此紧张———下一轮加注已经没有任何筹码——然而现在却也无能为力。除了唯一的办法……之前“里博瑞特”提到的那个。

“最后一张河牌为——红桃3。”荷官说。

“All in。”锐文将所剩无几的筹码全部加注。

“加注。”策划立刻说道：”加入新的抵押资产，包括股票，债券和保险。”

突然之间，对方面前的数字猛地又多了几位，并且还在飞速上涨。投影的数字变化几乎让人目不暇接。

卢笙背脊离开了沙发，坐直身体，严肃地看着那个不断跳跃的数字。“为什么……”锐文疑惑地声音从侧边传来。

【因为两部分股票资产正在当前直播的助推下极速攀升。】“里博瑞特”解释道:【一是赌场所属同名母公司IGR。二是Survive运营与管理母公司‘生还漫游互娱’。】

对手戏谑地说：“作为生还总策划，虽然我已经退休，但我仍然拥有部分原始股。你们之前，不会连这都没想到吧？”

卢笙沉默了，看向另一侧。锐文紧扣着桌沿，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看得出来他现在非常懊恼。

在对方要求以资产定规则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陷阱。对方丰厚的财产只是一小部分，原来这才是其中最致命的——只要他们在这里坐着，就是在为对方打工，为对方彻底打败自己添砖加瓦。

还有比这更恶心，更无解的吗？

“放弃加注，直接开牌。”卢笙转过去朝着锐文道。

从低头沉思中回过神来的锐文，缓缓抬起头，看着卢笙，嘴唇微微张开，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请不要……”荷官的提醒被策划打断，后者兴高采烈地说：“让他们商量吧。我不介意。”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介意，让你们两个，在我家地下室团聚。”

“你的归宿只有监狱。当然，”锐文咬牙道：“我也不介意，送你进坟墓。”他说着，突然间翻开了一张自己的手牌，抛到桌子中央——那是一张——黑桃J。

卢笙难以控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周围也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人在低声咒骂：“他在让我们猜，他的最后一张手牌是不是Ace或者9。如果是的话……他的牌型就是顺子了。”

锐文的这一手出其不意，让卢笙开始因为转机而兴奋。从目前的五张公共牌来看，梅花10、方块Q、黑桃K、黑桃8、红桃3，不可能有同花顺，四条，葫芦和同花的组合。剩下可组成的牌型中，最大的就是顺子。

虽然到现在也没看出来锐文到底拿的是好牌还是烂牌，但无论如何，让对方陷入混乱与猜测就已经很有用了。这样即使最后是对方拿到规则的制定权，锐文也仍然有获胜的可能性。

卢笙赞赏地看向锐文，他正抱臂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手，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统御天下的气势。

而他的对手在看到他掀开底牌后也露出了一瞬间的惊慌表情，几秒之后才克制着说：“你以为我会被你诈到吗？没人会相信你另一张牌是A。”

锐文笑了笑，嘲讽道：“一张A都没有的你，当然很能肯定我没拿到。顺便一提，我也有可能拿的是9。”

对方神色更加紧绷，坐得相当笔直，锐利如鹰的眼神中全是警觉。

据卢笙之前的观察，这人还没看河牌，在转牌宣布为“黑桃8”的时候就作出了ALL IN的选择。很大概率，他的底牌和这张8有相当大的关系。再加上最开始，他在拿到两张底牌的时候，有正向的情绪变化。而三张翻牌出现的时候，表情没有变化。可以猜测，他的底牌还不错，但是与翻牌的10、Q、K没什么关系。两者结合，他拥有“三条8”的概率是最高的。当然，这些推测都只能建立在他演技不好的基础上。

如果像另一位……卢笙转头看向左边，锐文从容不迫地笑看着对手，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桌面，看上去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似乎是感受到这边的视线，他稍微偏过头来，朝着卢笙笑了一下。

晃眼的白色灯光跳跃在他身畔，他的金发和睫毛，闪闪发光。无论是和外面璀璨的极光比，还是和身边的乌合之众比，都格外显眼。棕色的眼睛仿佛也闪烁着这种光芒，让人自然联想到一个词——黄金时分。那是一天中阳光最浪漫悦人的时刻。是偶尔会让卢笙觉得，即使只是躺着晒晒太阳，活着就有意思的时刻。可惜来到北国之后，阴雨天过于繁冗，这样的机会完全消逝了。

“请尽快决定是否继续加注。”荷官催促道：“倒计时15……”

锐文很快打断了倒计时：“我决定……”此刻所有刚刚才被他抛出一张“J”惊呆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等着他的答案。

然而当下一个词的第一个音节落地的时候，卢笙就不自觉站了起来，想上前阻止。

“加注。”他轻描淡写说出了这个词，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n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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