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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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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蔓延,少焉楼摇摇欲坠。

马车下蹬,李迟然揭帘抽身。眸色漆黑,一团大火跃动其中,具体而微。

手指仍旧停在棉布门帘之上,把门帘撑起一个高度。裹在貂裘中的少年人探出脑袋,橘的火色平摊在少年人清减的面庞上,仍旧是融化在无边无际的苍白里。

李迟然的手指触发少年人的发丝,一怔,弹开。

羽陆沉眼眸一垂,眼里波光暗淡片刻,仍是笑得像是不以为意。

“到了。”毫无张力的两个字,单单调调扔在羽陆沉面前。李迟然负手而立,面前是盛大的火场。

“这儿……”羽陆沉努力调动眩晕的脑袋,细细琢磨这两个字。

李迟然自顾自朝前走,并未下令让自家天子跟上来。雪地靴一声声踩在沙上,淡淡的声音倒是沙沙得悦人耳鼓。

瞳孔却一下子放大,少年人抬头,细密的眼睫下杏花一般的眸子里是李迟然越来越小的影子。

他跑起来,却一下子跌在沙地里。

听到面前人转身的声音,他冷冷地说,“怎么?你想去救他?”

回答李迟然的是一阵挣扎。沙地被扒开然后又在重力的作用下重新拢起,滑落崩塌之声周而复始,单调循环。

“你就在此地趴着吧,我上去看看。运气好的话,还能捡个全尸……”

“师父!”话说到一半就被少年人高亢的话音打断。

多久没有听到羽陆沉这么大声喊叫过。

他突然有点恍惚。

记忆中自家的徒儿总是安静的,如浮花掠影一般飘在空气里,像一个安静的影子。

羽陆沉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所爱的徒儿应该是什么样的?

安静,温暖。碰着手炉坐在大殿里,俯在书案上写作,一笔一划。面前应该有一盆素色的兰,洁白,如海棠无香。

不是这样,扑在沙地里,活像一只跌进坑里的鹌鹑。

记忆里上次羽陆沉这样气急是什么时候。

太液池,秋风,一身白衣的少年。

“我们当初不是这么说的……”爆发以后,羽陆沉的声音突然就像是抽去了力道,是疲倦,还是别的什么。

“师父。。。打算害死哥哥吗?”纤小的声音出于喉头,像是拧干了肺里最后一丝空气。

“杀了他?是为天下除害。”恨意如同藤蔓紧紧纠缠,把李迟然说出的每个字都染上血光,“你的天下。”

“我不要这天下,给师父。。”男孩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下一刻才琢磨出话中的不对劲,却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我……跟哥哥一起去山里,去种地,去哪里都好,师父不能……”

李迟然吸气打断羽陆沉的自白,天子自知失言,却不肯认错,两只眸子泪光幽微,一一去找李迟然的眼睛。

“怎么?以为我会松口?不扒土了?”李迟然语带讥讽,脚步却一步一步朝羽陆沉过去。

男孩手指松动,指窝间的沙土兀自簌簌而落。

最后一粒沙土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同时就被李大人一雪地靴踩了个痛快。

手指触到少年天子的腰肌,仍旧是熟悉的温度,宛如火中之栗。

眉头蓦得拧紧手上的力道倒是没有放松。低头检查了腰间没有会戳到男孩的如带钩剑柄之类的硬物,一把把男孩搂进怀里。

羽陆沉没有反抗,脑袋只是耷下一个微妙的角度,仿佛一只失却了牵绳的提线木偶。

“你要上楼?”李迟然眼神转开,冰雪悬停其中,飒飒然如长夜永冬,“你要上楼,我就抱你上去,只是等下看到什么都要忍着。”

“人生的法门,说到底不过是四个字,”李迟然一顿,“愿赌服输。”

自然羽陆沉不会做笔记,李迟然还是想要贯彻教书匠的天职,诲人不倦。

“这场豪赌是你我二人共赴,若是你赢,我自然不会再碰羽弄风分毫。天下也罢权利也罢我自然拱手予他,”眼神一抑,按着调门硬是拐了一个语气,“若是为师赢了,你就好好的做你的皇帝,拨乱反正的事你不必再插手。”

仍是安静,不过眸光里不带闪躲,算是默认。

如此,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你一口一声的哥哥究竟愿不愿意同你羽陆沉一起飘然江湖。

细长的银针逗弄着火光,惺忪一点。

肌肤如纸,银针如笔,细细描摹去,一排留下的是平针山水一般的细密针脚。

汗水同样是细密如织,一帘压在二人眉梢鬓角。

东王爷无暇理会身后大快朵颐的活尸,食中二指引线,名指压针,纵然身后牡丹花开半丈,一地红绫。

“为着一个人如此狼狈,还当真不是王爷的脾性。”一个懒腰伸得慵懒,手指染血,陆离的红色深浅不匀,送进口中半腥半甜,“王爷如此对草民,草民感激不尽。”

捏住创口,袖中抽出一把白绢折扇在血泊中一勾一搅,“裴半仙还是少说点漂亮话,本王不如裴卿精明,会当真的。”折扇喝饱了血,再如同奶嘴一般戳进裴珩嘴里。

“所幸王爷天纵圣明,并未当真。”裴珩口中叼这异物,口齿不清,“王爷所要的,不过是解药而已。作为王爷给草民包吃包住这许久的报偿,草民免费给王爷提供一个情报,朱肥子,裁缝爷,探花爷,梦将军,通通不知道解药为何。现在天下除了草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解药在哪儿。”

“而且草民,”睫毛一挑撑开微阖的眸子,翡翠滴然盯着自家王爷的脸孔溜溜打了一个圈,

“一问三不知。”

二人声音相叠,音高一高一矮,声部明显,裴珩的声音如托盘,托着自家王爷的嗓音仔细捏着方寸。六个字出来二人节奏不分你我,倒是典型的“裴式默契”。

东王爷笑得纵然些微吃力,却也比平日里丝毫不欠火候,“西北有高楼。本王若是把少焉楼拆了,还怕抄不到一瓶解药?”

“王爷怎么知道是一瓶解药,”针过皮肤,一声疼喘发得轻佻,恰似逗号一般把话语前后截开,“若是一罐,一缸,或是……”舌尖顶着上颚把尾音拖得绵长,“一棵,一座,一时辰,又当如何?”

“一一析骨带回,找个小白鼠一一试验。”一字一句,唇瓣开合,舌齿中笑意裹着锋芒,催着手腕送针来回。

“王爷自然好心性,若说王爷能等到那时草民丝毫不疑,”身体前驱,虎口便按在自家王爷手腕之上,牵着东王爷的手腕停下一瞬,“但当今皇上能不能撑着,草民可是丝毫没底。”

银针尽数浸血,微温,捏在手心稳稳不动。东王爷终于抬头把目光施舍给裴半仙一瞬,笑意浅淡一抹,衣服挂在肩上,布茬反卷,一大片亮眼的肌肤自带柔光,“怎么,裴半仙就如此希望本王登基称帝吗?”

“草民许诺王爷的一切,必然是丝毫不打折扣。草民对王爷忠心不二。”一句话说得坦荡,翡翠眼珠盯着东王爷头顶上三寸,神色严峻如对神明。

“裴半仙如此想看本王登基,但是本王仍旧要提醒裴卿,依着你现在的眼睛,别说看不见本王登基,就是本王白日飞升,你也别想看见。”

仍旧是严峻的神色,裴珩郑重开口,“王爷圣明。”

习惯了二人不着边际的沟通模式,捻着最后的线头在手,头颅偏开让火光漏下,平铺在小腹上照得绒毛根根可辨。东王爷活动活动手指,信手把线头打了个结,琢磨半晌觉得突兀,便用另一只手拿了折扇向后平举,戳飞一只活尸的同时从身后火中取回一星火苗,燎掉那个绳结,“若是本王没有记错,楼兰一战时,裴卿的眼睛可还是顶顶灵光。”

“王爷当真是好记性,”感受着丝线咬过皮肉的快感,牙龈一紧一送,一喘的同时不忘拍马,“不过话说回来,王爷愿不愿意让草民给王爷起一卦,算算当今圣上何时驾崩,王爷何时龙驭九州。”

银针寻到了浴佛图上的如来顶严,果断顶出,鲜血如豆涌出一颗,被银针从中顶破。东王爷手指上的劲道顺发顺收,扯断丝线,剩下一段朱丝不长不短,恰恰好能用手指绾成绳扣。

“不收钱。”与此同时,裴珩的最后三个字也终于归位,落进东王爷耳中。

不理会裴半仙的疯狂表忠,小指勾着丝线做成绒扣,“这些活尸都是听你驱使的吧?”

“本无性灵,如何驱使?”裴珩收了贱兮兮的语气,一句说得淡然,“草民不过是赋予了死物生气罢了,并没有能耐操控活尸老爷们的行动。”

“再说,”谄笑突然爬上唇角,“若是草民能操控活尸,怎么会允许活尸这么糟践陛下您的血肉,臣对陛下可是忠心不二。”

干咳带着笑腔和血热一起呛出喉头,东王爷两根手指揪着丝线从绒扣中穿过,把红花花的肉重新挡进白花花的皮里,接着使劲扯断线头,把一个完美的绳结留在伤口之上。

“当年在柔然关城,是本王没有保下你兄长。”突兀的话,带着轻叹,恰恰好在裴半仙吃疼的瞬间撞进耳道。

灼浪破空,把裴半仙说出的三个字尽数烧化在空中。一侧的少焉楼板訇然坍塌,一道火龙自外而内侵入,锋芒所指正对裴半仙的背部。

两团绛紫飘散在瞳孔里,赤红色的身形一闪,正正好落在裴半仙背后。

“哥……”少年天子的惊呼发到一半,被李迟然的手生生按回到嗓眼深处。

血肉之躯,筋骨之身,生生挨下一记烛龙诀。

火龙断裂,被划开当然空气重新聚拢,阻断了羽陆沉灼急的视线,耳边却是自家兄长自得其乐的笑,“怎么?裴半仙这是要试试本王对你的忠心吗?如何?一记烛龙诀够数吗?”

裴珩克制的笑意在口腔里打转,“臣,不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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