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槿微昏昏沉沉睡到中午，一个晚上她频繁地陷入梦魇，直到侧脸的伤口蹭到了枕头的疼痛感才将她拉回现实。
盯着空气放空了一阵，她强迫自己起床刷牙洗脸，又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要吃什么时，意外地接到卢云的电话：“喂槿微，好久都没见你了，今天周末，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或者其他时候也行，方便来家里坐坐吗？”
面对卢云的邀请，梁槿微有些意外：卢川还没有跟她说分手的事吗，她怎么会突然喊自己去家里呢？
心里胡思乱想了一番，但既然卢云眼下都出口邀请了，她只能回答：“姑姑，实在对不起啊，我最近有些忙，之前也没顾得上接你出院。”
卢云安抚道：“没关系的，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跟你在一起，人比较开心点。”
听到卢云的这句话，梁槿微心里还是开心的，自己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没用。看了眼时间，她提议道：“那我今天傍晚就去看看你，顺便给你带点吃的？我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卢云爽快应下：“好呀！”
但梁槿微突然又意识到卢川可能也会在，语气犹疑：“对了，如果卢川要去的话，我可能就不方便……”
卢云感知到了一些端倪：“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梁槿微只是模糊的“嗯”了声，也确定了卢川确实还没和卢云说。
卢川确实还没有和卢云讲过两人分手的事，卢云今天联系梁槿微一是确实想她了，二是她觉得近来卢川的状态不太对，想问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可今天跟梁槿微打了电话，令卢云觉得状态不对的不止卢川一个人。
思忖了几秒，卢云还是觉得先见一下梁槿微比较好：“哎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懂，你不想见他没关系，我就不让他来了！”
听到卢云这么说，梁槿微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没事的姑姑，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不用特意买什么的。”
“那我给你带我家附近的砂锅米线？我有保温桶的，到你那里应该没问题。”
卢云隔着电话点点头：“好的呀。”
挂完电话，卢云便给卢川发了个信息，说今晚有人陪她吃饭，让他今晚不用来看她了。
草草解决了午饭又收拾了一下家里，梁槿微出门打包好了砂锅米线，便打车去卢云居住的退休教职工宿舍，轻叩门，卢云早已等候在门口，梁槿微对她扬起一个笑脸。
可一进门时，卢云就发现梁槿微脸上的伤口，着急上前两步询问道：“槿微，你脸怎么了？”
梁槿微怕卢云走得快又不小心摔倒，赶紧搀扶住她，安慰道：“不小心摔的，已经上药了，没事的。”
卢云眉头紧皱：“怎么会摔得这么严重，要不要去小川医院看看？”
梁槿微连忙拒绝：“不用了，快好了。”
卢云拍了拍梁槿微的手：“好吧，你自己小心一点。”
梁槿微点点头，扶着她回到客厅，又陪卢云坐了一会后，就进了厨房找餐具承装自己带来的餐食。
当她刚从橱柜里翻出了个小锅装好米线时，却听到钥匙开门声，随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姑姑，我给你带了点医院的山药粥还有小菜。”
卢云的声音有些慌：“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今天别来了吗？”
卢川疑惑于卢云的表现：“怎么了？虽然有人陪你吃饭，我也可以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加点菜。”
卢云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没想到梁槿微却径直端着盛着米线的锅走了出来，并放在了餐桌上，全程就当没有看到卢川一般。
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卢川手里的保温壶差点都没拿稳，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卢云看了眼卢川，又看了眼梁槿微，两人的问题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但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招呼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吧，槿微，你觉得呢？”
梁槿微轻轻摇摇头，又进了厨房，拿了两副碗筷出来摆放好：“姑姑，实在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今晚我得交一个报告给教授，可能没法陪你吃饭了，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她对卢云道了别，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还是没有看卢川一眼。
卢云猜测梁槿微应该现在正在和卢川生气，也心知这只有两个孩子自己才能解决，并没有拦她，只是侧身跟卢川道：“小川，你送送人家，再哄哄人家呀。”
卢川恍然大悟般连忙放下手里的粥，紧跟着梁槿微的身后出了门。
梁槿微很快就走到路边，操作着手机准备叫车。
卢川走到了她身旁，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憋出一句：“你最近，还好吗？”
梁槿微停住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长久以来她第一次好好看他，他瘦了很多，衬衫也有点皱，不像以前那般注意打理。
她回过头来，低声道：“……还行。”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她脸上的伤痕：“你的脸，有敷药吗？”
“嗯，有的。药是你买的吗，我把钱还给你吧。”
卢川整个人十分无措：“你不用这样……”隔了几秒，他又道：“昨天的事，其实你不应该不顾自己的安危的。”
提到昨天，各种混乱的画面又窜进梁槿微的脑子里：男人的凶狠逼近，程惟安的张皇失措，凌曜的复杂神情，还有，卢川手里的奶茶。
她突然感到很烦躁，无法克制地音量骤然提高：“那不然我该怎么办呢？即使那个人不是程惟安，我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那里！我帮不了我自己，我帮帮她总是可以的吧！”
委屈，难过、憋闷，一下子冲着卢川全都发泄了出来。
卢川看着她憋红的脸，突然很想抱抱她、安慰她，说没事了他在。可是他没有资格。
梁槿微后知后觉，她对卢川发了脾气，还是有史以来最凶的那种。
可是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跟他发脾气呢。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梁槿微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声“抱歉”，又继续操作手机打车，看着她的动作，卢川却突兀地按住了她的小臂，又迅速的收回手。
他不想让她走。
可面对梁槿微望向他的复杂眼神，他咬唇，默默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梁槿微抬脚往旁边走远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不需要说对不起，就这样也挺好，以后我会注意不会在你出现的时候再来的。”
卢川抬眼看她，路灯照射下，梁槿微的脸有一半在阴影里，唇角平直。
原本总是保持笑脸的她，现在却格外沉寂。都是他的错。
对于她的话，他只能轻轻回复一句：“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来都好。”
出租车很快就来，梁槿微上车前回头对卢川道：“我还没跟姑姑承认分手的事，等她状态好点，你再慢慢告诉她吧。”
没等卢川回应，她又说：“你就送到这吧。”
语气透着极致的冷淡。
车辆很快驶离。卢川盯着那辆远去的车，或者是想透过那辆车，再多看一会车里的那个人。
第二天周日，梁槿微觉得如果还是闷在家里，她可能还是会继续胡思乱想，索性出了门。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周末去个商场吃饭，也能碰到熟人。
梁槿微刚找好一家咖啡店，买杯冷饮和蛋糕准备找位置坐下，寻觅间抬头，迎面就是程惟安。
梁槿微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当作打了招呼，准备绕过她继续找位置时，程惟安却拦住了她的脚步：“有缘碰到，不介意的话，一起坐坐吧。”
梁槿微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人家，便答应了她这个要求。
坐下后，程惟安率先开口：“周五的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谢谢。”
梁槿微摆摆手：“没有关系，你平安没事就好了。”
程惟安语气诚恳：“你是因为我受伤的，我必须跟你道谢，今晚如果你方便，再一起吃个饭吧？”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客气的。”梁槿微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轻声回绝。
观察了一会梁槿微的状态，程惟安总觉得她被低迷的气息环绕着，也猜测出这应该和分手的事情相关。
思忖了一阵，她皱着眉询问：“你……为什么和卢川分手了。”
听到这个问题，梁槿微觉得空气都凝滞了几秒，她发觉自己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分手，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程惟安能感受到梁槿微笑容里的苦味。
程惟安垂下眼，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勾起一丝无奈的笑容：“我知道，我妈，也是卢川的妈妈，一直有想撮合我们的意愿。”
听到这句话，梁槿微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握紧了拳，而程惟安继续说着：
“但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虽然我也很仰慕他，但其实仔细想想，这些仰慕来得没有由头，或许更多的是对一个很优秀的前辈的憧憬吧。”
“我爸对我要求很高，那时卢川是他医院的实习生，给他很深的印象，因为卢川总能收到带教医生的表扬，医术或是人品上都被夸过，我爸就想让我多向他学习；我妈也总说，我做牙医要是能像卢川一样优秀就好了，总被他们这么说着，我也不得不在想，到底他有多好呢？后来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挺好的。”
说到这，程惟安抬眼看着梁槿微，梁槿微却避开了她的眼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即使她知道，卢川确实很好。
“你也一样是很好的人，不只是因为你帮我了，之前在医院照顾姑姑，我就觉得你挺好的，你和卢川相处得也很好，所以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分手。”
程惟安说着话，梁槿微喝着咖啡，程惟安话音刚落，一杯冰咖啡已经被一饮而尽。
盯着玻璃杯里剩余的冰块沉默了几秒，梁槿微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程惟安摊开手：“我也不知道，大概觉得你是个好人，就想跟你说说话。”
梁槿微听到这个答案，抿抿唇。
程惟安向前凑近了些，神色好奇：“你真的舍得吗？跟他分手。”
“现在说这个，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
“我是觉得，如果你真的在意，就应该坚持，毕竟要过一辈子的，是你和他。”
梁槿微心想，可是是他先选择放弃的。
梁槿微略微垂下头：“我尽力了。我找不到坚持的理由，他好像也不想让我坚持了。”
程惟安看着她的表情，对于这个答案非常意外。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梁槿微露出这种落寞的模样。
之前医院里那些艰难的时光，她好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可以持续散发能量，卢川只要看到她，就能多露出一些笑容，卢云和她说话的时候，精神头也好一些。
而且程惟安确实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说是卢川不想她坚持的。
她原来以为，这两个人可能或多或少受到蒋希辰的阻挠，但现在看来，问题大概不止于此。
叹了口气，程惟安终于喝上一口自己眼前的饮料，说：“如果我可以帮上忙的话，请你跟我说。”
梁槿微自然理解为，她指的是蒋希辰的思想工作。
可她只能摇头。蒋希辰的不同意是一回事，但卢川自己就不愿意，这谁也没有办法。
她回答道：“看缘分吧。”
程惟安也没再多说，两人吃完东西就留了个联系方式，前后脚离开了咖啡厅。
那个晚上，梁槿微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响着程惟安的那句话：如果你真的在意，就应该坚持。
我还应该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