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突然有个孩子爬上床，司小礼第一次感受到了神鬼世界的恐怖。

明明白天看时候觉得他天真无邪，现在怎么看这事儿怎么邪乎。

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来头，司小礼不敢惊扰，拿了草莓给他吃，至少嘴巴没闲着的话，他不会突然扑上来咬人。

孩子吃得满脸都是汁水，大眼睛一眨一眨盯着司小礼，注意力始终没离开过他的脸。

司小礼产生一种错觉，感觉这孩子在啃的不是大草莓，而是他的脸。

“这，是个什么？”司小礼声音都在抖。

男人回答：“是个孩子。”

司小礼快哭了：“我问你这是个什么物种啊？”

男人道：“人类。”又补了一句：“幼崽。”以强调特殊性。

司小礼：“？？？不是，这是个小孩儿？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孩？”

“怎么？你觉得他是鬼？”男人笑道：“要非说是鬼也可以，是个小色鬼。还没个腿高就知道看漂亮哥哥。”

话音刚落，小孩儿忽然把吃到一半儿的草莓举到司小礼面前，压根儿没考虑上头还沾着口水，双眸放光热情地道：“哥哥吃。”

司小礼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哥哥吃饱了。”

男人轻笑一声，道：“哥哥吃饱了。”

只是简单的重复，其实不怀好意，司小礼只能假装没听懂，叮嘱小孩儿：“你一会儿要记得刷牙。”

小孩儿点头，小模样还挺乖。

司小礼忽然内疚，明明这么可爱的孩子，他刚刚竟然把人家当成了鬼……

小孩儿把草莓吃完，司小礼抽了纸巾，正要帮他擦手和脸，小孩儿忽然抬起头道：“哥哥。结芬。”

“什么？”司小礼没听清，忽然感觉重心后仰，他整个人栽倒在男人怀里。

山神声音极冷，如万年不化的寒冰。他说：“不行，他要跟我结婚！”

小孩儿似乎才发现这屋还有个人，而且还这么凶，一时间竟然愣住，下一秒“哇”一声哭出来。

司小礼头都大了。几万岁的古神了，跟个没有腿高的孩子别扭什么劲？

护士听到声音立即跑进来，才发现小孩儿半夜又跑出来，紧张得不行，连声向二人道歉，抱着孩子走了。

孩子被抱走后，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司小礼闹了乌龙，有点不好意思，但他更气的是男人明知道那是个小孩，还凶巴巴地把孩子吓得大哭。

忍了半天，司小礼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吃什么醋？后半句没能说出口，因为实在不好意思。

然而男人竟然醋上了头。“你还要等他长大，跟他做一世夫妻？！”

司小礼：“？？？”怎么还闹起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神仙也不例外。

司小礼长长吐出口气，问：“这孩子跟我，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没有。”男人的回答很干脆。

司小礼：“……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男人明显带着不悦，却还是诚实回答了爱人的问题。“你前世认识那个孩子。”顿了顿，男人继续道：“还答应过他，等他长大，就跟他结婚。”

司小礼：“？？！”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真的听到男人说前世今生，司小礼仍然不免感到惊讶。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男人气鼓鼓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虽然楚家两个小公子名动京城，但都是两个未成年的小鬼。”

司小礼打断他的瞎想：“你怎么知道的？”

“你真喜欢他？！”神明就要裂开了。

“什么跟什么啊！”司小礼头更大了，怎么好端端一个神，一旦遇到感情问题当场就智商掉线的？

男人也意识到不对了。“你是问我怎么知道他的事？”

“不然呢？”司小礼直接点破：“你说过神明也会到人间历练，所以那时候我们见过，是吗？你和我的前世认识，对不对？”

只这么一点线索，爱人竟然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男人叹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我就知道。”司小礼才不会被恭维转移注意力。“6岁见到你我就觉得亲近，我们果然有渊源。”

男人想说，“我们之间的渊源可不止于此”，却也只是笑笑，道：“我做礼部侍郎的事，还记得吧？”

司小礼点头。男人道：“当时你我同朝为官，那一次的宫宴你也在。”

“真的？”司小礼懊恼：“早知道当时把菜谱记下来给你，现在就能复刻宫宴了。”

山神：“……”他也没想过爱人这辈子会爱好做饭啊。

“先说那孩子吧。”司小礼道：“我还挺好奇的，他也是当官的吗？不是个小孩子吗？”

男人道：“那孩子叫楚黎，是功臣之后，家族世代身居高位，他更是天资过人，只不过身体底子不好，常年病着。”

顿了顿，男人继续道：“你与他初相识，是在丁香诗会*上，他对你……一见倾心。”

“他当时多大？”司小礼问。

男人道：“十五。”

“啊，正太！”司小礼的眼睛亮了。

男人心里酸酸的，爱人这辈子果然喜欢小的，他这个几万岁的马上要失宠了……

“那他死的时候多大？”司小礼问。

“十七，也是在丁香时节。”

“啊。”司小礼叹道：“好年轻。”

男人道：“遇见你那会儿，大夫说他活不过秋天。”

丁香诗会每年五月于南城法济寺举行，因满院丁香盛开而闻名，是京城名仕聚集的盛会。也就是说，当时楚黎已没剩下几个月的寿命。

司小礼直觉男人话里有话，问道：“跟我有关？”

男人点头。

司小礼：“难道我给他做了药膳？我真是个天生的厨子诶嘿嘿！”

山神：“……”你天生是个神仙！难道说雪神大人的初心其实是成为灶王爷吗？！

“因为你鼓励他。”男人道。

“啊？”司小礼不置信：“别哄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大魅力？”

“是真的。”男人道：“你跟他约定要每年一起看雪。”

司小礼沉默了。结局他已经知道了，他们只看了一次雪。

“不过说是我鼓励的结果也太夸张了，还是医疗的作用吧。”司小礼道。

“这么说……”男人道：“他弟弟访遍四海名医，应该也有些功效吧。”

司小礼：“……什么叫有些啊？应该说都是他弟弟的功劳吧？”

男人没有与爱人争辩，因为他没办法说出真相。

楚家世代受封，到了楚黎那一辈气数将尽，原本天煞孤星，结果竟是双生子，从命数上讲可谓雪上加霜。

不忍爱人难过，山神给楚黎赐了祝福，才让他有了那一次的雪下之约。

他还记得那天，他远远看着爱人跟别人有说有笑，回去醋到不行，抱住爱人没完没了地疼，害得人家次日不得不告假。

他无法告诉爱人的是，在楚黎死的那天，爱人也死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司小礼还在消化前世今生的事。“前世喜欢的人，今生见面还是会开心，这种事在人间称为——”

男人：“前世缘。”

司小礼：“系统bug。”

男人：“……”

司小礼想的全是机制问题，压根儿没考虑什么缘分纠缠。

“我以为你会觉得浪漫。”男人道。

司小礼摇头：“上辈子凭什么给下辈子的人许诺？一句话不痛不痒，原本那个‘来世’有更多选择，因为他一句话直接变了牛马。”

男人没想到还能如此解读，一时竟无言以对。

紧接着便听到司小礼问：“咱们俩，不会也有什么前世今生的缘分吧？当年真的只是同僚吧？没别的关系吧？”

“没有。”男人斩钉截铁，撒谎不脸红。他已经知道了爱人的观点，这会儿再说什么“前世缘”他就是呆子。

男人不禁在心中庆幸，方才为了不惹爱人伤感，略去了前缘的部分。

然而谎言能说一辈子吗？现在埋下个雷，爱人无知无觉，过几年炸了，他还不后悔死？

“不好吗？”男人试探道：“前世今生，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雪神被贬为人那天，山神曾在山巅许下承诺：“别怕，多久我都在这儿等你，多远我都会去接你。生生世世，你我永远在一起。”

当时有多甜，现在就有多酸涩。

司小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个问题：“你看过《犬夜叉》吗？”

“没有。”男人蹙起眉：“你怎么总是看狗？”

司小礼：“……”完全是心灵拷问，真相是“因为你是狗啊”。

司小礼当然不能直接这么说，不然神明又要炸了，于是换了个稍微温和些的说法。“小时候不懂，看到狗妖犬夜叉，还以为你们是同一个物种，就很激动，用了一个假期看了全套的盗版光碟。”

山神：“……我跟他不是一个物种。”

“其实我刚刚说的不准确。”司小礼道：“犬夜叉是半妖，我当时以为你跟杀生丸是一样的，杀殿很帅的，是纯血狗妖哦！”

山神：“……”这解释还不如不说。“我不是狗。更不是狗妖。”

“安啦安啦，现在知道啦。”司小礼可不想惹老板不高兴，忙转移话题：“我是想说前世今生。犬夜叉喜欢的人转世成为高中生，跟他恋爱了。”

“那不是挺好。”男人道：“生生世世的缘分。”

司小礼却摇头：“不是这样的哦，他原本的爱人死而复生了，于是高中生突然多了个情敌。”

男人心里一“咯噔”，心说：“爱人是在担忧前世杀出来抢走我！他好爱我！”神明很感动。

“不会的。”男人安慰道：“死就是死了，死而复生什么的不科学，你不要多想。”

司小礼：“……”一个讲科学的神明有时候真的会使人头大。“我就是想说，前世今生不完全是一个人。”

男人不懂，他和爱人历尽千年，爱人的一世世轮回都跟他在一起了，怎么会不是一个人？

见男人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司小礼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于是道：“你抽空补个番就明白了。现在的问题在于，这孩子的上辈子认识我，那么发送求救信息的是不是他？”

“怎么说？”

“我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司小礼说着下了床，未曾想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好在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起来，搂在怀里。

“怎么腿软了？”男人在他耳边低笑道。

“刚刚盘腿坐太久。”司小礼嘴硬，如果他脸没红，还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回去要跟戈旦请教健身，这么轻易就腿软以后可怎么办？司小礼越想脚步越轻浮，晃晃悠悠往门口飘。

男人拉住他的手，问：“去哪儿？”

“护士站。”司小礼道：“我要去验证一个想法。”

某神连夜恶补《犬夜叉》并得出结论：“原来他喜欢白毛，我要不要去把头□□了？”

完全没理解到点子上。

*丁香诗会，参考法源寺丁香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