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兰诞生于黑暗。

不，他就是黑暗本身。

“阿斯兰——这是我的名字。”

“是您创造了我。”他那黑曜石般深暗的双眸仔细地端详着面前清瘦白皙的少年，蓦地半俯身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印下礼节性的一吻。

而后他抬眸专注无比地望着艾洛，低沉磁性如大提琴深咏的声音响起，“我的主人。”

艾洛只感到同祂接触的部位传来一阵阵冰冷刺痛，这触觉使他极为不适，甚至让他的大脑都有了那么些混沌。

他开始竭力回忆着拿到那张暗元素卡牌之后发生的事。

是的，他投出了暗卡，在这之后他以为黑夜很快便会到来，可是外面的天色却并没有变化。

反倒是他的房间内部缓缓显现出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那身影完全是由弥漫的黑雾幻化而来的。

该称他为人吗？不，不是的，阿斯兰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是……

[叮，恭喜宿主达成“创造一位神袛”成就，请在成就界面领取奖励]

艾洛敏锐地主意到系统的用词是“创造”，而非授予神格，这也就意味着神袛的诞生不止授予神格一种。

还有一种是就连他也无法控制的自行诞生，如这位黑暗神阿斯兰，便是在投放出黑暗卡之后直接诞生的。

而很显然，这位阿斯兰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艾洛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成真了。

“阿斯兰，你不必叫我主人，我不是你的主人。”艾洛试着同他解释，“你也是同我一样的神袛，额……算是平级吧，所以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他似乎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名字，“艾洛。”

“艾洛。”阿斯兰反复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随后道，“主人。”

艾洛头都大了，“为什么还是要叫我‘主人’？老实说，这样真的很奇怪。”

阿斯兰倒是认为自己理由充分，他那轮廓线条刚硬的英俊面庞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您是至高神，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神袛，他们中大概有不知好歹的会直呼您的名讳。“

“但我不同。”阿斯兰唇边的笑意扩大，“只有我会以‘主人’二字这么称呼您，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独一无二的。”

他想做独一无二的那个，尤其是在面对这位至高的创世神时。

这大概是阿斯兰在第一眼见到艾洛时就迸发出的想法，而他也如此实践了。

艾洛实在不怎么能理解他的脑回路，还是说这位黑暗神实则与加百列一样具有某种特殊而难以启齿的癖好？

“主人。”阿斯拉察觉到艾洛的走神，略微提醒了一句，“您的小朋友们似乎要来找您了。”

艾洛循声望窗外望，果然见加百列，米拉和莱茉匆忙赶来，似乎是因为这过于浓郁的黑暗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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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百列因为过度担忧而急剧跳动着的心脏终于在见到门后的艾洛时，稍稍平复下来。

可随即他便看到站在至高神身边的那个身材高大的黑发男人。

艾洛的眼眸虽然也是暗色，不过却不是纯黑，而是接近于黑的褐色。

可这个突兀出现的男人眼瞳却是最纯粹的暗黑，无一丝杂色。

他整个身体都好似笼罩在一层虚无缥缈的暗影之中，皮肤呈现出不似活人的冷白，远在几米之外都能感受到那股能把人冻僵的冰冷气息。

可若他只是普通的魔物，或者至高神创造出的新种族也就罢了，可他分明与他们这些天使完全不处在同一个纬度。

加百列感受着自己身上被施加的压力，浑身冒出层层冷汗，心想，那是神的领域，即便是身为最高等种族之一的天使也终生无法触及的境界。

米拉和莱茉也好不到哪儿去，米拉满含戒备地手搭佩剑，却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

莱茉更是怕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在梦中她被无尽的黑暗魇住无法脱身，正如现在面前的这个可怕男人给她带来的压力。

“阿斯兰。”艾洛出声制止黑暗神，“他们是我的神侍，你吓到他们了。”

阿斯兰闻言直接收回了自己的神力，半点没有犹豫，他甚至还邀功似地对着艾洛的方向将右手置于身前微倾行礼，“遵命，我的主人。”

这个称呼让在场除了艾洛以外的其他三位天使都感到不可置信。

他们天使族信奉的神明从始至终都只有至高神一位，现在哪怕出现了新的神袛，他们也不认为这位新神有什么权利对至高神用不一样的称呼。

米拉觉得阿斯兰实在是太过无礼，莱茉则是打心底不喜欢这个新神。

加百列更是认为阿斯兰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毫无教养可言。

不过阿斯兰本身就没什么教养，他无父无母，诞生于黑暗，也是黑暗本身。

可以说，就算他对艾洛毕恭毕敬，这些天使们也不会对他抱有一丁点儿好感。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司掌黑暗的神明，崇尚光明的天使就会由心排斥他。

艾洛显然也察觉到了阿斯兰这位新生的黑暗神与他的神侍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没办法，黑暗与光明本身就是相互对立的，关于这点他也无法改变。

阿斯兰却在这时做出一副委屈状，看着竟有些泫然欲泣，“主人，您的神侍们好像不太喜欢我。”

他用自己那沉稳冷峻的脸做出这种表情真的很有违和感，艾洛不忍戳破，只是道：“阿斯兰，可你也不应该在他们进房间时，就用神力压制他们。”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紧接着又忍不住用上了教导孩子般的语气，“这是不对的。”

“主人，您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用神力压制他们，只是因为我才刚刚诞生，因此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而已。”

“如果这冒犯了您的神侍们，那我深表歉意。”阿斯兰眨了眨眼，看上去竟有些纯良。

但艾洛可不会被他的表像迷惑，他可没有忘记面前这位神是什么属性的。

“总之，阿斯兰。”他语调微微肃然，“我不知道黑夜将会何时到来，但在那之前，请控制住你的暗属性力量，它会让我的天使神侍们不太舒服。”

在艾洛亲口吐出的“暗属性”这三个字时，三位天使都已经完全怔愣住了。

直到阿斯兰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们一眼，故意压低声音道：“是，我的主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低沉对宛如暗鸦吐息，这是来自纯粹黑暗深处的声音。

天使们甚至有种错觉，光是听着这声音自己就有可能被拖入黑暗的深渊再也无法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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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阿斯兰因为阳光过于灼烈而暂时隐于沙堡其他地方的暗处后，留下的三位神侍才终于鼓起勇气询问艾洛。

首先是小心翼翼的米拉：“吾神，祂……”米拉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笨拙，因为她竟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接下去是加百列，他双目有些放空，身体上还残留着刚才被暗元素包围的可怖感触，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是的，哪怕他是和天使长实力相当的十四翼炽天使，在真正的神袛面前依旧不算什么。

“吾神，您创造了黑暗神吗？”加百列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质问，可出口的话却又如此急切，让他的大脑反应不及。

这是他第一次知晓“黑暗”一词，这两个字就此在他的心上烙下深刻的印记。

艾洛还在思忖着如何回答，莱茉便再也忍不住，本就湿润的眼眶中倏地落下几滴滚圆泪珠。

艾洛似乎甚至能听到那泪水砸到地面发出的“啪嗒”声。

“至高神大人。”莱茉实在是被吓坏了，她的意识又重入那个可怕深沉的梦境。

她抽噎着哭泣甚至无法顺利呼吸，小脸憋的通红，“您，您会让司掌黑暗的神入驻天空城守护着的神域吗？”

艾洛忙俯下身去拍着她瘦小纤弱的背脊为她顺气：“莱茉，你先别着急，慢慢来，深呼吸。”

莱茉按照艾洛所说的去做了，她一直都这么乖巧听话，是以这个问题几乎是她拼尽了所有勇气才问出来的。

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下级天使，怎么有资格去质问神明。

但莱茉实在太过恐惧，这恐惧竟然一时之内化作了她的勇气，使她能够将那句问话脱口而出。

米拉则是被加百列和莱茉的直言不讳吓坏了，忙不迭为他们两个话不过脑的天使辩解，“吾神，加百列大人和莱茉绝无质疑您决定的意思，他们只是……额，有些疑惑。”

“……我知道。”艾洛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早该预料现在发生的这类情况。

是啊，光明与黑暗无论如何都无法共存，他在这之前竟还抱着一丝可笑的希冀。

但事实就在眼前，双方的敌对与憎恶几乎是天生的，哪怕他是创世神也无法改变这点。

在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之前，艾洛只好暂时转移话题以缓解紧张的气氛。

他拿出了先前从卡池中抽到的那张小熊睡衣卡，这是能够让莱茉不做噩梦的神奇睡衣。

虽然不知道真正效用如何，他还是觉得系统大概率不会写虚假信息。

莱茉在经过艾洛的安抚后其实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也后悔着自己一时的口无遮拦，本以为艾洛会因她的无礼感到不悦。

结果艾洛反而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少年清朗的嗓音萦绕耳畔，她听见他说：“嘘，我要给你一个礼物。”

是什么礼物？

莱茉好奇地等待着，结果全身上下突然变得毛茸茸暖呼呼的。

她那双被艾洛遮住的眸子好奇地炸了眨，蒲扇般的眼睫如轻柔羽毛扫过艾洛的掌心。

艾洛心头一片柔软，他将遮蔽着莱茉视线的手移开，用带着点玩笑的语气对她道：“我很抱歉，莱茉，今后你恐怕只有美梦可做了。”

莱茉视线下移，看到了自己身上穿着的不再是天使的洁白长袍，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奇异色彩的衣服。

该如何形容这种颜色呢？莱茉无法做出更准确的比喻了，但如果要形容一下她现在的心情，那大概就是这种颜色吧。

“这是粉色。”艾洛牵起莱茉的小手引她去抚摸睡衣上柔软的布料。

莱茉第一次接触到如此软棉的质地，她甚至觉得这衣服比天空城上飘着的云还要柔软。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问：“粉色是什么样的颜色啊？我觉得它很温暖，它是太阳的颜色吗？”

原谅莱茉对于温暖的理解只有“太阳”二字，那是她遇见艾洛之前所知的全部。

艾洛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缓声道：“不，粉色是……‘爱’的颜色。”

换作以往，莱茉是一定要问出诸如“爱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可今日不知为何，摸着睡衣柔软布料的她莫名就懂得了这个字的含义。

因而她只是微不可闻却又无法抑制地问出了一句，“那您爱我么？至高神大人？”

“是的。”艾洛想也没想就回答了，“我爱你，莱茉。”

当然了，是身为一名老父亲对女儿的爱。

他在心底默默如此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