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相处，戴明辉已经和老人混熟了。戴明辉毕竟年轻，老人随便几句话就把他底细弄清了。听戴明辉似乎也加入了天地会，老人心中不开心是不可能的。但戴明辉出生在康熙年间，心中对于故国明朝的挂念必然十分淡薄。

平心而论，戴明辉没有受过明朝任何恩惠，老人非要戴明辉坚持反清复明其实也有些强人所难。但是他心中的执念还是希望戴明辉继承他的志向，把反清事业坚持下去。

就在两难之间，老人就在一次看似平常的闲谈中和煦问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是从此放弃反清的志向还是一心一意当顺民还是坚持在反清这条道路上执迷不悟地走下去？”

戴明辉听后顿时陷入了沉思，他明白如今天地会现在损失惨重，整个反清事业处于最艰难的时候了。现在加入反清的阵营，除了得到九族消消乐的危险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戴明辉出生在康熙年，对于明朝的记忆其实也没多少。若他为了早已灭亡多年的明朝继续反清的事业，也有点强人所难。

有好几次他都想放弃了，这段时间正是反清事业的最低谷。戴明辉目之所及，在这条压根看不到希望的死路之上有那么多的同袍要么死，要么也选择了放弃。

只是他一想到放弃，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对深沉而忧郁的漆黑眼眸，恍惚间他看到了父亲戴柔生前的目光。但在冥冥之中，戴明辉觉得那人又不像戴柔。

戴明辉摇了摇头苦笑道：“算了，算我倒霉。不反清我又能干什么？或许一开始我的一生就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而挣扎的一生。”

老人看着少年因为背负巨大压力而痛苦的眼眸，突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另一个同样被现实的巨大压力而压垮的少年模样，他心中一痛，眼睛似乎里包含着无穷泪水。

处于对戴明辉的怜悯，老人一边悄悄擦干眼泪，一边温和说道：“其实你想放弃轻而易举，只要你自己不再为难自己，或许一切都很简单。”

听到老者的这番话，戴明辉想起了凌霄，他的心中涌出一片柔情。凌霄不只是代表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更代表了他看起来安逸平静的童年生活。当时少年不知愁，戴明辉还只是觉得这段时光寻常而平庸。、

到了现在，戴明辉一辈子唯一可以回味的甜蜜也只是童年这段时光了。凌霄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只因为她沾染了戴明辉的一缕童年时光，才美丽灿烂地宛若光中少女。

或许为了她，为了他的期望，自己也要好好活着，不要在从事反清复明这种危险的活动了。

美人乡是英雄冢，因为戴明辉心中有着淡淡的爱意，他复仇的杀意便弱了几分，自然因为复仇而生出反清打算便也弱了许多。自己才十八岁，还有漫长的一生，为了充满着无限的希望，突然间戴明辉有一种干脆找一片山清水秀是地方老老实实过日子的想法。

但是凌霄已经成为四贝勒胤禛府里的格格，她和戴明辉终究是有缘无分。现实的冰冷让他明白了，此生他就已经这样了，幸福和安宁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他这一辈子唯一的宿命就是成为反清事业最锋利的匕首。

想到这里戴明辉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我这一生已经这样了，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老者听戴明辉欲言又止，心中明白戴明辉心底自然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他。他情感上渴望掌握戴明辉的内心世界，但是理智告诉自己，要想成功掌握戴明辉的内心世界自己千万不能急躁，一定要步步为营，让戴明辉逃无可逃。

老者听后还是温和问道：“好吧，且不说反清之事。只是我看你最近愁眉紧锁，似乎有什么事情闷在心里啊！”

戴明辉也在社会上独自摸爬滚打这些年了，对于自己的内心世界，他倾向于紧闭心门，自然老人一问，他就急忙摇头，口中连连说道：“谢谢您关心，我没有什么事情闷在心里。”

老人听他这样说，自然摇摇头笑道：“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你的这些小把戏我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你都十八了，无论将来要不要反清复明，也该到了娶媳妇的时候了。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父亲若活着，也会希望你尽快娶妻生子的。”

一听老人谈起娶妻生子，戴明辉心中一阵苦悲，毕竟凌霄已经身为人妇，而他无法和她结为连理。只是戴明辉心中还是残存着少年人特有的理想主义，若自己无法娶到凌霄，这一生还是孤身一人最好。

老人老奸巨猾，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深深明白一个少年人最大的悲苦就是和自己的心上人无法在一起。果然，老人一提婚姻大事，戴明辉脸上的失落和沮丧连藏都藏不住。不是戴明辉不懂得隐藏，只是他心痛凌霄的离去，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心事被陌生人差距。

就在戴明辉心乱如麻的时候，老人主动拉着他的手继续说道：“明辉，事情已经这样了。憋在心里终究对身子不好。我理解你失去父亲的境遇，而我现在也只是孤身一人。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对我说说心里话。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或许也能给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

戴明辉看老人目光和蔼，心中虽有意，但嘴上还是说道：“您不要笑话我。”

老人淡淡笑道：“年轻人嘛！总会犯错误的。我也年轻过，我怎么会笑话你呢？”

戴明辉听老人说不会笑话自己，也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父亲潜伏在一户满清官员家里教书，并且也把我带在哪里。我遇上了那家的姑娘.....你知道吗？她和我印象中泼辣大胆的满人姑奶奶不一样，也和被严格管教的汉人大家闺秀不一样，文静温柔，但是却很有灵性，似乎也很理解我......”

其实凌霄未必那么优秀，只是在戴明辉心里，那个少女身上的光辉永不退色。

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谈起凌霄，戴明辉的眼睛里闪现过淡淡的温柔。老者面上很是平静，只是心中却涌出许多不祥的预感。

就在老人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的而愣神时候，戴明辉接着说道：“最后，她还是参加了选秀，成了满清四贝勒府里的格格。”

说完之后戴明辉直接昂着头，目光空洞而落寞，同时整个身体靠着墙面，仿佛里面所有的支持都被抽空。

过了很久之后，老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还等着和她再续前缘是吗？”

就在老人心中被差点因为不同的情绪而撕扯成好几份的时候，戴明辉反而缓缓地把身子摆正了，然后缓慢而冰冷地说道：“她已经是四贝勒的女人了，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老人原本还想继续安慰他什么，但是戴明辉这样一说，他自然也明白，戴明辉自己其实已经暗中放弃了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