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灾前众生相

半夜的雨声依旧嘈杂，小九起身，试图将窗户关紧，却透过那一缕缝隙隐隐约约看见了雨中伫立着一抹蓝袍的身影。

小九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时，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打了个哈欠，小九转头继续睡。明天有场硬仗要打，她可得养好精神。

第二天一大早，小九做好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圆嬷嬷领着几个宫人端着素衣闯进了东院。

早就守在陈厨房门口的小九理了理衣袖，一脸为难，蹙眉叹道：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嬷嬷您瞧，师父他昨晚喝多了，如今仍醉得不省人事，若是强行拉起来，恐怕神志不清冲撞人，失了礼数。”

圆嬷嬷原本不依不挠，探头，瞅了眼见屋里那个睡得死沉的壮汉，这才甩袖罢休。

“你，抓紧换好衣裳，迟了片刻，脑袋不保！”

小九连连称是。

再次路过辰溪殿时，小九内心感触良多，回想起在时空之境时见证的这座殿里的过往，实在太过揪心。

殿门前来拿人的皇家侍卫站成了两排，面色肃然。

“娘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袭单衣的柔妃披头散发，抬手攥紧了衣襟，面色惨白，面上还隐隐有未干的泪痕。

下一刻，双手便被套上了枷锁，双足间的链条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响。

“冯统领，有人送来了这个。”一名侍卫从别处快跑而来，行色匆匆。

领头的那名佩刀的男子扭过头，接过了手下递来的一枚瓷瓶，眉头皱了皱，“可还有说什么？”

“让那边的人好好审问。”

被称为“冯统领”的男子掉头，面色缓和了少许，冲着柔妃作揖，“走罢，柔妃娘娘……”

小九将此情状尽数收入眼底。

这一次，虽然柔妃还是被押走了，但，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圆嬷嬷的催促下，小九跟着一干人等一起到了举办国丧的大殿前。

小九极为熟练地俯身行礼，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白泱泱的人群中。

耳边传来了太监和国师对先皇生前的丰功伟绩一顿絮絮叨叨，又是祈福又是让众人叩拜的。

小九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留意接下来太子掀起的动乱。

这一回，小九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纪风月上台宣读三皇子秦流继位的遗诏。

众人叩拜之后，又听见华伦在台上一轮新的对先皇的歌功颂德。

四下里大家都太过安静，以至于小九隐约能听见来自后宫那边的宫妃的啜泣声。

一声极为悠长的钟鸣传来，宣告着殿前丧礼已然步入了尾声。

小九满脸的不可置信，今天的丧礼就这样结束了？怎么可能？

记忆里，原本乱军突袭，多方势力绞斗在一起的动乱，竟然没了声息。

到底是什么，让一场本来是浓浓硝烟的战场，转瞬间偃旗息鼓。

这样的变化让小九心里难免多想。

难不成，是身为玩家的纪风月回来以后，也暗自做了什么……

小九脚步虚浮地回到冷宫里。

东院门口站着几个院的其他宫人，正如往常一样等着拿午膳回院子。

小九站在东院小厨房前，看着陈厨忙碌的背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回来了？快点洗个手，准备吃饭了。”陈厨探了个头，笑眯眯道。

看着他忙活了一上午，在小厨房里做了一堆好吃的等着自己，小九不禁点点头，“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真好。

接下来，就该打起精神来好好改造东院了，她搬出了系统给的区域规划图，忙忙碌碌东奔西走开始准备材料。

陈厨虽然觉得自家好徒儿这几天捣鼓院子的东西有些奇怪，但还是拿着她给的图纸，极为勤快地搭把手。

春晓在外头继续跑腿送外卖还债。

小九的钱袋子也就这样一天天的鼓起来了。

没过多久，小九听见了太子殿下登基的消息。

正蹲在院子里搅拌水泥的手一顿，小九恍然悟了。

怪不得，这一回是太子得偿所愿，所以没有在国丧大典上掀起宫变。

小九望了眼阴沉沉的天，蓦地觉得，有一股无形的的威压正在慢慢地笼罩着整座皇城。

广翎宫。

素心端着素餐进了殿内，将餐食放在了桌上，轻步走进内寝，卷起了珠帘。

“长公主，该起了。”素心放低了声音，生怕惹恼了这位小疯子。

秦缦坐起身，指尖慢慢拂过披在肩上的那件纯白的丝绸缎面外裳。

只见她缓缓勾起唇角，眸梢夹带的笑意竟是比平常多了不少。

夹起一块素鱼放入口中嚼了嚼，秦缦面含悦色地吃完了一整个餐碟里的食物。

见状，素心不由得讶然，这二公主不仅近来心情变好了，脾气也收敛了些，甚至，连胃口都比先前好上甚多。

净了手，秦缦忽地出声：“出去逛逛。”

“可，待会儿轮到长公主守灵呢……”

素心一个咯噔，对上了秦缦的幽黑的眸子，赶忙解释：

“如今继位的是太子殿下，长公主若是贸然出离，太后那边恐怕……”

“不论何人继位，本殿都是长公主。”秦缦起身，撩了把长发，声音薄凉至极，“皇帝都没有说什么，这与太后又有何干系？”

素心端着餐盘，指尖微微颤抖，这位如今成了长公主殿下，越发嚣张极了。

原本为她撑腰的先皇离世对她而言，也丝毫不重要；

或者说，不管谁做皇帝，只要她还是长公主，就可以完全不介意任何旁的事。

主打一个从不内耗，只对外人发疯的架势。

思及如此，掌心不由得用力地捏了把汗，素心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了。

紧随而来的，还有未知的风险。

皇后殿门前。

“娘娘，今日起，得移驾太后寝宫了。”

筱青说罢，示意身后的宫人们抓紧跟上銮驾。

“轰隆隆——”

顷刻间，一声巨响震彻长空，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

坐在銮驾上的太后祁裳睁开眼，沉静的眼波倏尔泛起了一丝担忧。

这雨，最近下得不甚寻常。

广翎宫内寝殿。

“长公主，雨太大了，幸好早一步回来了。”素心说着，关上了门窗，将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隔挡在殿外。

秦缦坐在衣柜前，扫视着满柜子各色的鲛纱，唇瓣紧紧抿着。

素心的视线警觉地落在了她指间把玩着的蜡烛，心下狠狠一惊。

这长公主不会一个不开心就把这里点着了吧……

素心深知待在这位长公主身边真的是一个高危职业，奈何，自从她选了广翎宫的差事之后，接收到的主线任务就是成为秦缦身边最信任的贴身宫女。

如今任务是完成了，可是，为什么系统还没有提示可以穿回现代世界了呢？

长此以往，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素心觉得，得另谋出路。

不然还没来得及等到系统通知，自己可能一个不留神就惨死在这位疯批的长公主手里了。

素心看了眼角落里还在淌着雨水的伞，回头瞟了眼坐在衣柜前沉浸式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长公主，越发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

刚从议事殿下朝回到状元府，纪风月没走几步路，头顶阴沉沉的天就落下了瓢泼大雨。

“大人。”溯钦撑着伞上前一步，低语又道：

“柔妃暂时被关押在了审讯司，冯统领收到了那个瓷瓶之后，就特意叮嘱了，因而司吏未曾对她动刑。”

一路护送着纪风月踱步书房，溯钦才收了被雨水浸透了的伞。

纪风月全程不发一言，但目光一直逡巡在这异常的天色中。

“大人，这雨未免下得太大了些……”溯钦提溜着手里那把伞，伞尾像是开了闸放的水，哗啦啦的，将脚下的地砖毫不客气的冲刷了一遍。

“不对。”从宫里回到府上的纪风月全程沉着脸，如今总算出声。

“如何不对？”溯钦一惊，难不成是审讯司出了什么纰漏？

“备马车，我要进宫。”

溯钦越发不解了，大人这不是刚从宫里回来么？

与此同时，天空连续的几道惊雷，几乎要将这辽阔却暗沉的天幕，生生地撕出好几个大口子。

雨势越发大了。

冷宫东院。

“不对！”小九惊呼一声。

“嗯？什么不对？”陈厨被她突然大叫一声吓了一跳，回头，皱着眉，攥着手里的图纸，在小九跟前再次晃了晃，质问：

“为师可是按照你给的图纸比例划出的院子的区域，有何不对？”

小九的眉头紧蹙，提着裙摆便要出门。

陈厨一把拽住她，“这雨下得这般大，你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怎的，小九总觉得这雨下得实在太诡异了。

小九本想着找三皇子说明自己的疑问，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获取一定的技术人员支持。

但她转念一想，如今新皇登基，原本身为三皇子的秦流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境况。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雪灾一开始的预兆就是从下雨开始的……

冷静下来的小九叹了口气，她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建造基地，为了应对接下来极有可能出现的恶劣天气。

忽而又想起，一旦天灾真的越来越严重，充足的粮食，取暖的衣物，水源等等，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物资。

小九集中精神，打开了游戏界面，看到了基地建造进度条。

上面显示已经完成了56%。

看来自家师傅和自己这段时间没有白忙活，但是她的钱袋子已经被掏空了。

剩下的44%都是因为材料缺少，小九点开了详情页面，一大半的资源和道具都是需要充足的金币去商店进行兑换的；

至于剩下的一小半，系统显示该账户的商铺权限不够，无法解锁相关的产品。

也就代表着，这些资源，她如果没有找到氪金玩家一起合作，不仅拿不到，还会影响基地建造进度。

想到了这里，小九脑海里第一个晃过的人，是一张生得极为好看却带着几分疏离的脸。

小九摇了摇头，她现在连冷宫也没办法出去，要见到他并且和他取得联系，说服他开放自己的商店，共享资源，简直是难上加难。

但是，在现代世界作为孤儿活了这么多年，小九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顽强的意志力。

她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会比死了更绝望。

只要她现在活着，就一定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雨势稍歇了会儿，小九和陈厨交代完了改造院落工程的细节，撑着伞转身出了东院。

掏出在手腕上藏了许久的珠串，小九盯着看了好久，又从另外一边袖口内掏出来一张纸，上面是自己和纪风月在时空之境里立下的字据。

小九抿了抿唇，撑着伞快要走到了冷宫的出口处。

这里，离柳林很近。

说起来，那片柳林，也曾发生过糟心的事情，纪郦就是在那里，酿就了上一代人的悲剧。

小九没想到的是，无意间一瞥，在柳林尽头竟是碰到了前不久在时空之境遇到的纪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