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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木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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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

水面冒一个泡。

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哈——”

伴随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池中狼狈钻出个人影,长发半披,两只手胡乱挥动摸索。等摸到硬物,她猛一拉,把自己拽过去紧紧扒住,同时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这一咳便是好一阵,直咳得脑仁又疼又涨,安陵才勉强停下,抹一把脸上的水,抬起头懵懵打量四周。四四方方的水池,圆形石台,符箓组成五行八卦阵……据她所知,太白山应该只有一处对应的地方。

“封神台?”

安陵喃喃自语。

破阵后进入地下,举目望去不见半分光亮,四周灵气又浓郁得可怕,不仅将神识狠狠压在体内放不出去,甚至连其本身一股脑都往她经脉里钻。如此情形,她能扛住不让灵气入体把自己撑爆已是极限,最多再维持个忽明忽灭的避水诀,想寻找方向纯属无稽之谈。不得已,安陵只好顺水漂荡,心里暗暗祈祷尽快寻到出口,万万不要稀里糊涂淹死在这里。

至于往前往后、往左往右,她是真没心思分辨,不过因为先前元神出窍时感知到灵气挟持了水逆流而上,故而推测出口或许会在比灵殿更高的位置。

可谁能料到这一高直接高到了山顶的封神台?更离奇的是,她莫名觉得自己是被吐出来的。

被一座山嫌弃,然后吐出来?这山是活了吗?

安陵百思不得其解,挠挠头,最终归结于癫症发作生出幻觉,索性不再去想。她双臂一撑,挂着一身沉甸甸的布料坐上石台边缘,然后逐件脱下衣物拧干。

原想就这样下山,无奈太白终年积雪覆盖,饶是有了一丝道行,赤条条暴露在风中还真有点吃不消。她抚着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打个寒颤,又认命地把小衣穿上,另抖开外袍提在手中遮风。谁承想这雪厚得遮蔽了路,无人指引下,她几次失足踩空,全歪打正着靠铺展外袍稳住重心,没使躯体陷得更深。

如此跌跌撞撞滚下山,能瞧见心殿时已是傍晚,日头西斜,群鸟飞掠,在天边留下一串皂色剪影。鴥彼晨风,郁彼北林,安陵望着死寂般的楼阁重影,悠悠吐出一口气,忽然感觉身心疲惫,只想爬回榻上好好睡一觉,结束这乌糟糟的一天。然而偏偏天不遂人愿,她刚拖着步子走到近前,便瞧见一道在殿宇之间团团转的身影,不禁诧异:

“楚林?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闻声扭头,怔愣两息,倏地哇哇大叫起来,捂住眼睛一溜烟背过身去。

“阿姊你你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安陵这才想起来外袍仍搭在手臂上,便开始动手穿衣,还玩笑道:

“叫什么嘛!所谓‘天地之间,动须阴阳’,总把自己裹得太严,会导致神气不宣,阴阳闭隔——偶尔也该幕天席地不是。”

“什么歪理邪说,你从哪儿听来的?”

“从……哎呀,记不得了。好啦,你转过来吧。”

楚林哼哼唧唧转过来,见她确实穿戴整齐,于稍稍松口气,接着又想起正事,一拍脑门,慌慌张张抓起她袖子往山下冲。

“哎呦喂,阿姊你这次惹出大事了。快跟我走!”

安陵踉踉跄跄被他拖到云团上,见少年满脸焦急,顿时也紧张起来:

“怎么啦?”

“午时到现在,这几个时辰你去哪里了?”

“我……我就在山里,哪里都没去。”

“你可吓死人了!就这么凭空消失,没留一点痕迹,大家都以为你出走或者……总之眼下都在漫山遍野找你,我不过觉得你应当是躲起来了,所以才再去心殿确认一番。”

说话间远方出现一缕灯火,楚林挥手高喊:

“那边的师兄——阿姊找到了,我驾云迟一些,你先向元君和我娘禀告吧。”

灯火闪烁一下,化作遁光离开。不多时,山间回荡起一阵悠长哨音,远近几十处灯火先后闪烁,随即彻底熄灭。安陵粗略一查,意识到阁中至少半数弟子都出动了,不由得心底咯噔一声,语气渐弱:

“对不起,我没想到……”

“还是想想待会儿如何应对吧。”楚林怜悯地瞥她一眼,“我也帮不了什么,阿姊你自求多福。”

少年如今腾云的速度并不慢,不消片刻,两人便落至灵殿门前。殿内灯火通明,比预想中热闹,高榻上坐着楚仪清和朔榕,一队弟子面向她们站立,为首者正拱手说些什么。另外还零散站着几名弟子,有的像是刚进来,有的像是正准备出去,听见动静齐齐停下脚步向这边望来。楚林率先跨过门槛,快走上前,嚷道:

“娘,元君,我把阿姊带……”

啪!什么东西从他耳边飞过,喀拉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跪下。”

安陵低着头,对眼前一地碎瓷视而不见,当即撩袍跪倒。楚林回过头瞪大眼睛,弟子们面面相觑,楚仪清更是坐不住了,提住裙摆立刻就要起身,却被朔榕拦下。

“好好好,苦肉计,玩这等小聪明。”朔榕呵斥道,“都不许插手,她喜欢就让她跪着,求仁得仁。”

“可是……”

“你心疼她,她可不心疼你。就是平日里太纵容,才会令她这般有恃无恐,由着自己的好恶肆意妄为!”驳完楚仪清,朔榕转回来冷冷盯着她,“我让你在井底思过,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来的路上已经在心里预演过几遍,安陵不做迟疑,行大礼俯身叩拜。

“回师叔的话,弟子误打误撞闯入一处山洞,不慎受困其中,耗费几个时辰才找到出口。其后遇见楚林,得知诸位前辈寻我已久,特来此谢罪。”

“谢罪?你何罪之有?”

“……”

“说话。”

“阿姊!”楚林悄悄给她传音,“你快点认个错,这事尚有回圜余地。”

安陵握紧拳头,把身子伏得更低:

“不尊上命,思过未毕,还劳烦同门搜寻。”

朔榕拖长腔哦一声。

“好端端在井底待着,居然能钻进其他洞里?太白山何时有了此等奇异洞府,竟能自行将人吸进去。况且即便真有这么个地方,也早该由历代阁主设下禁制,你不会是想说自己能破开先主们的阵法吧?”

玄离曾告诫过,祖师传承不得为旁人所知。那地下水连通封神台,安陵拿不准算不算传承的一部分,更不知朔榕是否算旁人,只得缄口不提,脑筋则飞快转动:

“启禀师叔,弟子当真不知那是什么去处,浑浑噩噩踏入,侥幸脱身后也再找不到来路。师叔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前往一观。”

井在灵殿,想来若须瞒着殿主,玄离应当布下过防止窥探的阵法;若元君有权知晓,那一目了然,正免了她口舌之苦。安陵默默盘算着,忍不住抬头观察女郎的反应,正撞上朔榕审视的眼神,连忙收敛眼皮低下头,隐约能感觉到锐利目光从身上扫过。随即,那如芒在背的感觉迅速消退,只听上首道:

“楚姊姊,你盯着她,我去去就回。”

朔榕前脚离开,后脚立刻有弟子想把她掺起来,安陵婉言谢绝,自己挺起腰板跪直,双膝仍旧长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血还在流,顺砖缝蜿蜒开来,渗脏了袍服下摆,楚仪清终于忍无可忍,大步走到面前拉她起身。

“起来!”

安陵偷偷瞥一眼上座,两个藤席一大一小、一正一侧,于是反抵住妇人的力度轻轻摇头。不料她刚拒绝,楚仪清掩嘴啜泣,泪珠扑簌簌往下掉。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起来,别跪了。非要我求你吗?”

“我起!我起!”

安陵最见不得亲近之人哭,这一下心直接揪紧,将若干杂事抛到九霄云外,噌的从地上窜起来,拘着手不知所措。楚仪清遂破涕为笑,一道法诀为她清除了皮肉里的碎瓷,又朝楚林使个眼色,转而对众人笑道:

“时候不早,瞧这一时片刻闹不完,诸位请先回吧。今日都辛苦了,我这里还有些茶点,大家若不嫌弃且拿去做顿宵夜。”

楚林捧出一方木盒,弟子们纷纷表示不必客气,最后拗不过妇人盛情,每人拿了两块。安陵也没闲着,再三长拜致谢,躬身送走这几人。下一刻,朔榕从后殿绕出来,面无表情,目光却比之前更加复杂。

“师叔。”

安陵心里直犯嘀咕,拱手一拜又要跪下,却被一道灵气托起。

“今天楚姊姊也没少为这小子操心,还有楚林,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朔榕冲妇人点点头,话是对那边母子二人说的,手却提着安陵后衣领往外走,“我把她带回心殿。”

“天色已晚,就让安陵住在我那里吧,明日再——”

楚仪清还想说些什么,朔榕摇摇头,抓着女孩大步流星走出殿门,一甩手,两人拔地而起。安陵虽有所准备,但还是唔一声往后缩,忍不住微微发抖。

“怕高?”

“是有点……”安陵下意识低声回应,眼皮一跳,又急忙说,“不过比之前好多了!再给我些时间,我、我能克服。”

“井底阵法被人动过,你做的?”

话题变得太快,安陵愣住,两息后哦一声,正欲开口,朔榕按在她后劲那只手暗示般加了几分力度。

“我只问一遍,想清楚再答,敢扯半句谎就把你丢下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谁还怕了似的?安陵反而心下稍定,仰起头,底气十足道:

“阵法就是我破的,井底直通暗河,灵气比外面浓郁数倍不止。若有半句虚言,便教我众叛亲离死不瞑目——”

“瞎赌什么咒!”朔榕呵斥,“口出狂言,仔细平白摊了因果。”

接着她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沉着脸,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安陵不是那种喋喋不休主动追问的人,于是也闭了嘴,两人之间泛起一阵诡异的沉默。好在堂堂元君驾云,三千阶路程转瞬即逝,当云团落稳散开,安陵踩着坚实的土地长舒一口气,揉了揉仍旧发麻的膝盖,转头朝女郎行礼:

“多谢师叔送我回家。”

“别谢太早,我话还没说完。”

“此番弟子行事确有不当之处,师叔若要罚,该打该骂尽管放开便是,弟子甘愿承受。”

朔榕古怪笑笑。

“哦,那你就想错了,我没打算再罚。”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再配合这微妙的表情,安陵预感不妙,轻轻颤了一下,腆着笑脸越发讨好。

“那师叔的意思是……?”

“通灵阁弟子安陵,性情凶戾,妄自尊大,着今日起禁足心殿,无令不得外出,他人不得擅访,待阁主归山后另作裁定。”

说着,朔榕忽然连续掐诀,周遭灵气一荡,二人之间霎时亮起光幕。安陵脑中警铃大作,身体几乎同时蹬地窜了出去,意欲趁术式未成先行突破。可只听咣当一声,她以迅雷之势撞上光幕,伴随紫电噼啪作响,整个人却直挺挺倒飞出去,栽了个狗啃泥。

“明日我就写下告示张榜,衣食自会有人给你送,不必担忧。”

这屏障肯定带雷系法术,不然何至于手脚酸软、浑身麻痹?安陵咬紧舌头,喉咙深处发出含混吼叫,攒着力气将自己从地上拔起来,摇摇晃晃走过去,额头抵住围困她的高墙。朔榕就站在她面前,面上毫无波澜,静静接受怒视。

须臾,她泄了力安定下来,快速眨着眼,下颌紧绷。

“为什么?”

“我管不了你,只能等你师父回来再处置。”

“是确认我破了井底阵法才下决心的,对吗?”安陵歪了下头,天真睁大眼睛,瞳仁里显出冷静的疑虑,“我说是我做的,你气息就变了,转折就在那个时候。”

朔榕动摇了,不禁退后半步,手摸向腰带——但仅仅是一瞬。摸了个空,女郎迅速回神,悠长吐出一口气。

“你的脑子,但凡配上楚林的脾气,通灵阁都繁盛有望。”

“可我不是他,我就是我。”安陵微微蹙眉,“我不行么?”

“近七百年,仙界将心性看得极重,凡修行之人,无论天赋高低,发现性情有亏者一律弃逐不用。”

安陵眼珠震颤,嘴唇抖了抖,嗫嚅道:

“我没有……”

“先前怜你孤幼,玄离对你诸多宽容,许多事轻描淡写揭过,他既愿意保你那些就不提了。至于李少君……我知他不算正人君子,这次也必定是他挑拨在先。不过他嘴上招惹,你却实打实动了手,请谁来评判都是你理亏。好在他容易打发,这次能按下,但下次、下下次又如何?”

“我犯下的错,我一人来扛。”

“扛?呵呵,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朔榕冷笑,“旁人不认识一个叫安陵的小傻瓜,旁人只知道那是通灵阁的弟子、玄离仙君的徒弟。你捅的每一个窟窿,最后都得拿玄离的颜面和人情去填补——你也不想让你师父因为给你收拾烂摊子而声名尽毁吧?”

安陵垂下了眼,默不作声,又化作一尊半棍子敲不出响的土偶泥塑。朔榕重重叹息:

“把你困在此地也是为你好,不见生人就不会生龃龉,你也轻松自在些。等脾气磨顺了,来日总有闭关的时候,短则三五年、长则百八十年,尽早适应没坏处。”

安陵抬起头,看看女郎,然后看向浓稠夜空。透过隐约浮现的屏障,能望见诸天星辰,有些明,有些暗,无论兴衰,都冰冷地缄默着,吝啬施舍一点光,仿佛地上的黑灯瞎火与他们无关似的。

好像也确实与他们无关,安陵自嘲笑笑,收回目光。

“我今年的课业呢?”

“多少弟子天天盼着休沐呐,这福气你不喜欢?”

言下之意,玄离一日不归,学本领的事想都不用想。

“多谢师叔体恤。”

女孩按规矩抱拳行礼,姿态挑不出毛病,唯独躬身时眼皮稍稍吊起,唇角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盯得人焦躁不宁只想尽快离开。朔榕摆手让她早些休息,随即御风融入夜色,安陵直目送她远去,然后直起背,发出一阵诡异低笑声。

“呵呵呵呵……”

笑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她疑惑地敲敲脑门。

自己为什么笑来着?

……罢了,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

她打个哈欠,半睁着眼随便推开一扇房门,看都没看便爬上榻阖了眼。

一夜安眠。

安陵的精神状态,危(笑)

这两个月确实是咕了,一方面是因为出国(最近刚适应这边的生活节奏),另一方面是这章反复修改多次但始终没写出最满意的效果。《木瓜》篇的难点在于每个角色的反应都要尽可能真实,同时每个人都不能是纯粹的带恶人,这就需要站在不同视角下分别梳理剧情和台词,非常费脑力……总之接下来只要不忙我就会努力码字,不过更新速度确实无法保证。

为我的咕咕咕道歉!(土下座)

第43章 木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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