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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木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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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仙者所料,鼎中的汤水刚刚滚沸,檐上悬挂的一长串占风铎便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安陵正忙于往水中加橘皮和桂子,只以为是起风了,却见玄离执起案上的三叉铜铃轻摇几下。不一会儿,壮年郎模样的修士出现在卵石小径上,站定,朝露台遥遥一揖。

“长山金华洞葛平,拜见仙君。”

“道友不必多礼。”玄离爽朗回应,从女孩手中接过香料盒,压低声音道,“我来,你去迎人。”

“是,师父。”

迎来送往么,这活儿她熟。安陵应声,一路蹦跳下楼,出门后又稳稳端起架势小步快走,将来者引领至二层露台。玄离把人让进席间对坐,案上除铜铃外单设一把水壶、两件瓷杯,安陵便知没自己什么事了,转头回到炉前摆弄炭火。

谁知那壮年修士见她不走,愣一下,随即尴尬地看向玄离欲言又止。玄离了然,安抚地笑笑,又唤道:

“安陵。”

“哎——”

一句“师父”险些脱口而出,可想起早先的叮嘱,安陵及时闭嘴,迅速滑到仙者身边跪坐,听他差遣道:

“把露台帘子降下来,然后去竹林入口处,有人登门便告知此间已有访客,若愿意等便接到楼下稍候片刻,院中另有炉灶。不愿等就随他们去,我既然人在蓬莱,迟早有缘相见。”

“喏。”

一拜毕,安陵恭敬起身告退,只在临下楼梯时瞄一眼那修士,偷偷撇了嘴,这才颠着步子消失在拐角。

院子里有炉灶、有水井,井上架着摇杆,腕口粗的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底端系着一只木桶。幸而近一年来练习御水略有成效,不必像凡人那般做苦力活,只需在掌心画几个符,再隔空一招,井水会自行注入陶盂。不过她主修水,对火行一窍不通,起灶生炉仍须动手为之。

叮叮,风铎又摇摆起来,安陵觑着咕嘟冒泡的水,咬咬牙,从底下抽走两条燃得正旺的柴禾,接着提起衣摆朝竹林狂奔。

等这次回去,立刻、马上,她要找楚林学习怎么控火!

……

“南岳黄庭观紫虚……”

“罗浮山涌泉宫赤川……”

“天女峰观云洞杜始宁……”

“鹤鸣山广成庵三痴道人……”

来访者络绎不绝,听女孩转告完玄离所言,其中大半选择留下名号离去,其余几人则由她请进厅堂奉茶。风铎响得频繁,安陵在竹林与小楼之间往返不停,同时抽空看顾炉上的茶水,本就繁忙,几位没眼色的宾客还非要叫住她问东问西,似乎对这楼里多出个人很是好奇。她一个头两个大,不得已,只能强挤出笑容对答,出门后再靠腰间御风符匆匆赶路。

时间一长,某刻,经脉里唐突传出细微刺痛感。安陵一僵,不自觉停下来,仔细凝神感知,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正百思不解时,竹林外又响起通传,她忙高声应和,重新提气运转功法,将这点曲折抛诸脑后。

许是久未御风生疏了?

管他呢,眼下正事要紧。

自午后落地蓬莱,一忙起来便忘了时辰,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再抬头时,方才惊觉天色昏暗。晚风微寒,青穹半壁苍茫,唯天际处一抹赤霞燃得正旺,静静焚烧熔金似的斜阳。树影拉长了落在脚边,安陵玩心乍起,拿烧火棍在影子边缘写写划划,余光忽然一晃,一盘精巧茶果被举到她面前。

她看得两眼发直,口中津液横生,多到仿佛怎么咽都咽不完,于是情不自禁伸手去够。那茶果却倏忽撤远了,她蓦的神色一凛,凭本能朝始作俑者呲牙,发出不满的呼噜声。

“去洗手。”玄离不为所动。

安陵低头看看掌心,立刻丢开烧火棍,一溜烟跑去井边搓洗。再回来时,玄离已经在檐下铺好草席,茶果和几样小食分别摆开,两个朱漆耳杯斟满了浓茶。

“过来坐。”他招呼道,“想着你不会喜欢烫茶,就没一直温着,嫌凉了我再拿回去热。”

然而她完全注意不到茶。安陵跳上台基,抓起茶果三两下塞进嘴里,哪怕被噎得狠狠呛咳起来,憋出了泪、脸涨红,也要捂住嘴强迫自己大块生吞;接着抄起耳杯,不知是洒的多还是喝的多,总之一口气咕嘟嘟灌进去。最后像是死而复生似的,低着头、弓着背,用力喘着,小臂搭在膝上,持耳杯的手自然下垂。

“你……”

玄离满脸错愕,抿唇稍加思索,进而舒展眉梢玩笑道:

“瞧你饿得,总不能是朔榕不给饭吃吧?”

气喘匀了,安陵握紧拳头,小心翼翼迎上他的目光,歪着头,谨慎又带点希冀,缓慢说道:

“师叔让我辟谷。”

“辟谷?为什么?”玄离微怔,“你应该还没到需要的时候?”

“其实是、是……”她终究忍不住错开视线,耳杯在指尖纠缠不休,“上次李少君来的时候,我……”

“哦,那件事?李少君自己来找我坦白了,朔榕写信时也提到过,只是单说禁足,未曾谈及辟谷。”

玄离松口气,呵呵笑道:

“好啦,她没什么恶意,罚你也算事出有因,这次就到此为止,群仙宴上有不少美味佳肴,恰好给你补偿一顿。不过以后处事要冷静,不可轻易动粗,既然能用言语解决何必用拳脚呢?况且李少君这人,能不能降服他很关键,如果觉得拿捏不准就离他远些……”

拳头逐渐松开,安陵重新垂下脑袋,乖顺听从训诫,不时“嗯”一声作为回应。慢慢地,玄离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收了声,试探着呼唤:

“安陵?怎么了?”

女孩掀起一点眼帘睨他:

“师父上次见到李少君是何时?”

“怎么问这个?”虽然疑惑,但玄离仍旧往左一瞥,老实回忆道,“嗯,似乎是去年年末到正月初六。”

“哪里?”

“他建于城郊的山庄。”

“山庄在哪里?什么地方?”

“长安。”

安陵霍然起身,从头到脚紧绷得在发抖,嘴唇翕动几下,眼眶中弥漫着潮气。

“……所以年节期间,你真的在长安城?”

玄离愣住,举止中带有不易察觉的困惑,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见状,安陵哈一声笑了,睁大眼睛,望望天又看看左右,忽然无比庆幸四周如此黯淡。

“三百里路——啊不是,六百,总共六百里。上万里外的蓬莱仙岛你几个时辰就能赶到,区区六百里……师父,你真的不想回去看一眼吗?”

半晌,直至最后一点残阳即将落尽,玄离迟疑开口:

“抱歉,因为约定过在你及笄之前回山,所以我没想那么多。如果下次……”

“没有下次!”她不耐烦地打断,顿了顿,拱手一推,“天色已晚,弟子告退。”

说罢,转身便往楼里走。背后遥遥传来叮嘱:

“二层三层东侧都有卧房。”

安陵不做声,头也不回,气鼓鼓上至二层,摸索着找到卧房闯进去,关门后倚着门板滑坐在地,恍惚间忆起除夕那夜自己好像也是这般守在心殿门前,迎着风雪坐了一整晚。越想越憋闷,仿佛胸中郁结着一股怨气,无论如何都散不开,她烦躁地抓几下头发,正捶打额角迫使自己镇静下来,外面冷不丁响起脚步声。她呼吸一滞,霎时一动不动,心跳怦怦加快,甚至额上渗出几滴冷汗——

然而脚步声停止在门前,几息后,便听见玄离沉闷的嗓音:

“我确实没有料到你会在意这件事情,抱歉,这次是我的错。”顿了顿,他又道,“余下的茶果我放在露台上,你饿了就出来吃。明日开始五阁要闭门密谈,我不确定何时能赶回来,你若嫌英华台无趣,不如在岛上四处转转,随便寻个弟子为你引路即可。”

沉默须臾,脚步声再次远去,安陵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瘫软下来,这才察觉自己汗出如浆,里外衣衫全湿透了。

趁着月色,她取出乾坤袋中的青铜蛇,捧在掌心仔细端详片刻,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又用额头和鼻尖亲昵蹭了一会儿,终于如愿感到胸口那份狂躁渐渐平复。她揣着灯台爬上榻,身疲心累交加,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一睁眼,又是清晨。

安稳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今日又是兴致高昂的一天。安陵饿得心慌,推门来到露台,只见微风拂过,桃花瓣打着旋四处翻飞,于描金绣银的织锦软榻铺了薄薄一层,像这绸缎上也开出了花,煞是好看。案上扣着一件轻纱罩,提起来,下面果然是用法术温着的茶果,外皮依旧松软酥脆,很是可口。

安陵狼吞虎咽吃着,目光四处打量,又不死心地运起通灵阵感知一番,最终不得不承认玄离已离开多时,连楼里残留的气息都淡了。

昨晚……她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些?

其实仔细想来,古之圣人为天下计,三过家门而不入,方能救万民于水火——离得近就意味着一定要回去么?万一师父在长安有正经事要忙,或者长期劳累之后难得休息几日,更有甚者……刚应战过强敌、受了伤,需要修养呢?

退一万步讲,师父那么勤勉的人,从这次见面开始就没停过,一直忙碌不休,在李少君的山庄驻留数日,怎么可能是为了享受呢?

越细想下去,安陵越发觉得愧疚难当,连手中茶果都不香了。她几口吞完,急得团团转,既不知下次何时见面,亦不知见了面该怎样道歉。正焦头烂额间,又一阵风吹过,下方桃林云卷云舒,簌簌落着花雨。

如此诗情画意的景象,她不禁看呆了,一个念头浮现于脑海:

要不,也在太白山给师父种一片?

咳咳,那个,玄离现在的状态类似于一个正在向人类模仿学习的超级AI,我们不能对AI的情商有什么太高要求对吧……(心虚目移)

放心,欠的债迟早是要还的!不搞高岭之花,只要男妈妈!

不过在那之前……再苦一苦安陵,骂名我不担(灰溜溜抱头逃走)

第47章 木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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