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餐盘走进茶室的周唐一愣，看着姬一二的侧脸，想劝陈导不要纠缠的话被他吞回肚子里。他默默将早餐放在姬一二面前，在他身旁拉开椅子坐下。

陈导肉眼可见地开心：“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这对我来说是一次机会，如果没有您的邀请，我也会想办法召开见面会，”姬一二咽了下口水，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单纯的饥饿。于是塞了口培根，本就饥饿的他根本抵抗不了煎肉的香味，“倒是您，我不明白现在还有什么节目能要我做嘉宾的。”

陈导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不是说过了吗，当然是我的节目。”

姬一二以为是陈导想要帮自己，心里有些感激，又稍有难堪地微笑道：“可惜我现在连知名度也不如以往了，香水的代言被撤，恐怕也没法给您的节目带来什么好的收益。”

听见他这么说，周唐想和他说什么，陈导先开口：“谁说香水的代言被撤了？”

姬一二愣了：“不是吗？我都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艺人形象受损的话，算违反合约吧。”

陈导摸摸下巴：“虽然是这样。但你别忘了人家是多大的品牌，找你代言之前肯定会做背景调查的。这点料不算料，况且大家都知道会有反转，只是时间问题。”再看姬一二，已然是一副呆怔的模样。

“是......是吗？”姬一二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眼睛瞪大，“这么说，我的代言还在？”在看到陈导点头后，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周唐，嘴唇颤抖几下才笑着吐出字来：“我还以为我被撤掉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香水——还好，还好......”说着，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因喜悦而睁大的眼睛那么透亮、清灵，仿若因尘雾而被掩蔽已久的宝石终于得到洗濯。姬一二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个代言而流下泪来，不好意思地低头去揩眼泪，但也丝毫遮掩不住眼眶与鼻尖泛起的潮红，甚是一副可爱模样。

周唐倚在桌前瞧他，一只手撑着脸，脸上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是因为看到浓雾将散，姬一二那夺目辉耀终于能再为人惊赏而高兴吗？

不。

他高兴，是因为看到姬一二高兴啊。

周唐桌下的另一只手搭在膝头，暗暗使劲，像在努力克制——此时陈导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孩子，你可是我挑中的呢——咦？”注意到姬一二身上的异样，陈导默默看了眼周唐，见后者点头示意，瞬间懂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等下还有事情，就不再叨饶了。不用送。”他起身，接过保姆递来的外套，披上便准备离开。在他走到茶室门口时，姬一二突然叫住他：“陈导，多谢您......我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的。”

陈导停下脚步：“这次——你想要独立了？”

姬一二点头：“是。”

陈导笑了，又叹了口气：“你长大了啊。”

姬一二的面颊泛着粉色，道：“我怎么感觉您还不大高兴呢。”

“我当然高兴，为你高兴。”

陈导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对周唐笑了下。周唐明白他的意思，目送他离开后，再回首，看向姬一二的眼里多了几分隐忍。但这份隐忍如蚂蚁啃啮着他的五脏六腑，要将他的理智也一同消磨殆尽。

姬一二依旧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只手贴着脸颊，想给涨热的脸降温。于是周唐试探性地、或许连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将那只一直搭在膝头的手向姬一二伸去。那一瞬间周唐的脑中闪过许多想法：我能做什么呢？拍拍他的肩膀、或是替他擦去脸上未干涸的泪痕？但他此刻最想的是——

“周唐。”姬一二握住了那只手，将周唐拉向自己，又觉得太慢，放开手便扑了上去。后者也顺势张开双臂迎接他，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姬一二把头埋在周唐的颈弯，嘀咕着：“我真的好高兴，我怎么觉得，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

“那就太好了。”周唐又惊异、又欢喜，这份惊喜直接从语调里倾泄出来，早已在瞬间浇灭令他难捱的欲望之火——或者说，这份渴求向另一个方面转化去了。他回抱着姬一二，像是要把人揉进骨头里，也不怕把人弄痛了。他知道姬一二此刻如此激动，渴肤症发作必有一定的干系，紧密的拥抱能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只不过说来惭愧，分明自己才是健康的那个，此刻却像是真正被安抚的。

姬一二温热的吐息绵缠在周唐耳边，说：“周唐，我想告诉你：对我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个工作。我在做出自己真正想要的‘选择’。”说完，他感觉环绕着自己的臂弯猛地收紧了下，周唐的双手看似在拥抱，实际上更像是要将自己牢牢圈在怀里。姬一二一条腿跪坐在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周唐的腿上，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眼前人的身上。

他咯咯笑了两声，知道此刻环抱着他的、往昔的恋人明白了他的心思，说：“本来想去见了章笙、莱莱他们，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来。但现在陈导来了，我便不愿等了，一刻也不愿等。”他双手环着周唐的脖颈，沉浸在后者的气息里，又喃喃道，“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缠着你。是我的病犯了，实在克制不住……”

“是、是。”周唐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连语调也变得急促，“对我来说，这也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高兴的时候。”

应该说，是这近两年以来。

······

但姬一二依然要离去，为了当下的计划，也为了两人的将来。直到夜色降临，他被送上车的时候，周唐都紧紧握着他的手，原本还想送他去工作室，但是被拒绝了：“现在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要是还有狗仔蹲守，我一个人被拍到总比把你也拍下来的好。上次，你公开说自己的恋人——”

陡然听见这个，周唐顿了下，以为姬一二要责备自己令他陷入困境之中。

姬一二却说：“你向大众承认我，我实在高兴得很。”他拉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若是你想再进一步地公开，我也愿意，我是那么想向全世界炫耀你。”说着，他低头吻了下周唐的手背，“但不是现在，需要再等一等......”

周唐温柔地问他：“等什么？”

姬一二的声音变小了很多，几乎微不可闻：“等我真正配得上你。”

周唐沉默了下，点头道：“好。”松开姬一二的左手时，瞥了眼后者手腕处的腕表。姬一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表，随口说了句：“小泽送的表......”

“要是看着心乱，不如摘下来，你带着我的表去吧。”周唐说。

姬一二摇头：“没事，我不是会睹物思人的，只是突然想到了。”

待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廖叔开车将姬一二送往工作室所在的小区。车子驶离边郊，愈来愈往城区中心去，一路上路过多个商区，自然也看见多个自己代言的香水广告被招贴于各大厦之上——虽然其中大多是无人像的产品图，但也有一部分还保留着姬一二在上的人像图，特别是其中一知名的经贸大厦。

“这是新换的还是......？”姬一二望着车窗外闪过的自己的海报，倒在花瓣血泊中的遗世爱神。

“这张海报可贴了好久呢。”廖叔也在余光中瞥见那张巨大的海报，“我夫人也爱这个牌子的香水，这季新品从刚出到现在都挂着这幅海报。”

姬一二一只手臂搁在门边扶手上，撑着头：“这么几个月过去，其间不知道受了多少攻击谩骂——说起来，突然消失这么久，现在在我身上的舆论发酵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要说在意，数月以来他连手机都很少拿起，更别说关注网络舆论了；但要说不在意，毕竟是经营了七八年的事业，多少会觉得失落。

再过一个街口，就到了工作室所在的小区。姬一二说：“就停在东门吧，车子开进去挺麻烦的。”出于工作性质的特殊性，工作室选址格外考虑了安全问题，所选择的小区安保严格，若不是登记过的住户及车辆，轻易不放行。

“哪怕是请人下来接您，能送进去里面还是要安全些。”廖叔建议道，到底是为周唐工作的人，做事相当负责。

“没事的。”姬一二示意车子停下，这次回来，他没有提前告知工作室成员，“我自己进去就好了，麻烦你了。”

廖叔也没再劝阻：“好的，祝您一路平安。”

虽然姬一二在下车前戴上了帽子口罩，但若是遇上熟悉他的人，仅凭那头扎眼的粉发与身形便能认出他来。小区入口处停着的一辆银色轿车中，驾驶室上的人看着姬一二进入小区的背影，拨出了电话。

由于工作室租的是一梯一户的平层，若是有人在其中，大门平日里常是虚掩着的。所以当姬一二乘电梯上楼看到半打开的门，嘴角勾了勾，想要突然进去给成员们一个惊喜。

无声地拉开门，一踏进去，还没来得及看其中的光景，姬一二就被三个人死命抱住——扑得最猛的陌生女孩用尖锐的声音叫道：“姬一二~！我都以为你死了——我他妈，墓地都给你买好了！”

姬一二懵了：“咩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故意让他们说话打哑谜的，平日里讲话要直白得多......特殊情景，请各位看客理解一下orz